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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時畫時安(古言1v1H)在線閱讀 - 玉佩

玉佩

    吃完飯,雨漸漸停了,文娘在船艙外刷洗碗筷,張力拿了一張小馬扎,坐在甲板,垂釣起來。

    蘇時婳呆呆的坐在船艙,順著窗戶往外看,一場雨下下來,空氣中潮濕氣大增,水天相接的江面攏上了一層蒙蒙薄霧,偶爾有幾只展翅的白鷺,輕輕地涉立在水面上,伺機捕食水里的小魚小蝦,等捕捉到獵物后,再從容不迫的展翅飛翔。

    它們要比人自由自在。

    雨后的秋風,格外的涼,吹到身上又濕又冷,蘇時婳裹了裹身上文娘的舊衣裳,低頭打了一個噴嚏,文娘聽見,忙進來將窗子關好,囑咐她:“天冷了,別吹涼風,得了風寒可不是頑的?!?/br>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娘的嘴開過光,蘇時婳真的病了,風寒這病,可大可小,有的頭痛腦熱吃幾劑藥發(fā)散發(fā)散也就好了,可也有的纏綿病榻一命嗚呼。

    文娘衣不解帶就像照顧親生女兒一般照看蘇時婳,日日湯藥,飯食皆是不敢怠慢,生怕她這副小身板挺不過去。

    等到了揚州城,蘇時婳的病雖沒添,但也不曾見好,熬的文娘整整瘦了一大圈,心里也止不住的懊悔,不停的給丈夫抱怨,為什么買了個祖宗回來!

    一分錢沒見不說,吃藥,請大夫,還花了不少的銀錢。

    每當這時候,張力就在一旁說她見識短:“你知道什么?吃藥才花幾個錢,等把她養(yǎng)好了,往那大戶人家一賣,花在她身上的錢,能幾十倍的都賺回來,婦人之見,光看眼前蠅頭小利!”

    誰知蘇時婳這一病,直到過了年,開春后,才漸漸好轉。

    此時的揚州城里,風暖日麗,花柳榮茂,春意正濃。

    街上來往行人,皆換上了鮮艷輕薄的春衫。

    蘇時婳端著木盆從文娘夫婦租賃的小院出來,往東走不過百米,就有一座石拱橋,過了橋就到了這座小鎮(zhèn)的主街,這里與北方有很大的不同,鱗次櫛比的樓房臨水而蓋,街道兩側皆是一些茶樓,酒肆,綢緞,胭脂等鋪子,規(guī)模雖不大,卻也應有盡有。

    沿著街邊石階下去,就是青石板鋪成河埠頭,她學著文娘那樣,把衣裳沾濕,放上皂角粉,揮著棒槌一下兩下的捶打,這水很清,低頭浣洗的時候,猛然看到了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個陌生的自己。

    她端著洗好的衣裳,推開籬笆門,走到窗下晾衣繩前,卻正好聽見文娘說話:“當家的,你今日出去打聽的咋樣?有沒有門路?”

    張力沒說話,似乎是搖了搖頭。

    “我們出來已經半年多了,其他幾個也都出手了,就剩下這一個寶貝疙瘩,還砸在手里了?再這么下去,等咱倆回去,娟兒都要出門子了!”

    只聽張力開口說:“什么砸手里?你這婆娘只知道說喪氣話!我這也不是尋思,多掙些銀子,給娟兒攢份好嫁妝嗎?!?/br>
    “我今日也打聽過了,城內,有幾家妓院,名氣大,想必價錢也高,不行就把人送哪兒!”

    妓院兩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劃過蘇時婳的耳邊,把她震得魂不附體,端著的木盆“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把屋內說話的夫妻二人直直嚇了一跳,文娘快步從屋內出來,院內不見人影,繩子上晾著洗好的衣裳,她四下一尋摸,在廚房找到了蘇時婳。

    她坐在小凳子,正在往鍋底添柴,瞧見來人,便擠出一個笑臉,甜甜的喊了一聲:“大娘,午飯就吃陽春面行嗎?”

    文娘見她眼圈紅紅的,就知道她肯定聽到了方才話,但又見她在強顏歡笑,一時心中多有不忍,訕訕一笑:“成,就吃陽春面!”

    短短幾日,她便學會了洗衣,做飯,目前這個家里的活計能干的,她都搶著干,這么做的目的,文娘心知肚明。

    她心中一嘆,這么個漂亮聰慧的女孩兒,倘或真賣到窯子里,那這一輩子就真毀了…實在是讓人惋惜…

    用過晚飯,張力出門了,文娘坐在床邊收拾不穿的棉衣,蘇時婳在廚房里洗碗,灶上還燒著熱水,她盯著鍋底的火光暗暗出神。

    張力出去了,是去那些秦樓楚館問價錢了嗎?她就要被賣了嗎?

    不,她不能去那些地方。

    最后一抹夕陽隱到密林之中,天漸漸暗下,屋內點了一盞油燈照明,蘇時婳兩手垂在身側,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打算為自己爭取一次。

    忐忐忑忑的把門推開,她徑直走到床邊,還未開口就先跪了下來。

    文娘一驚,忙從床上下來,就要扶她,“丫頭,你這是做什么?”

    “大娘,求求你們,不要把我賣到那種地方…”她神情凄楚,眼眶微紅,卻沒有掉眼淚,早就在船上,她的眼淚就流干了。

    面對不會在乎你的人,流再多的淚,也是無用。

    文娘一臉難為情,半年的相處,多少是有些感情,更何況是這么個漂亮,懂事,聰明的女孩,她何嘗想把人送到妓院那種腌臜地方?“丫頭,我也不想…但我也有我的難處…”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也要活著,也有一大家子人張嘴吃飯。境況擺在這里,那點子可憐的善心不值一提。

    蘇時婳垂下眼眸,左手縮進袖口里摸了摸袖子里的東西,指腹摸著上面的紋路,掌心逐漸收緊,最后還是從袖中掏出這枚系著紅繩,還帶著她體溫的玉佩,遞給文娘,“這是我過生辰的時候,爹爹特意找工匠雕刻的,應該是值一些錢,大娘…我不求您能放了我,您就發(fā)發(fā)善心,把我賣進普通人家當丫鬟罷!”

    這是一塊上好的翡翠,墨翠色彩十分鮮艷,質地均勻,摸上去細膩光滑,而中間雕刻的小兔更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放在燈光下一照,散發(fā)著熠熠光澤,即是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這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文娘掂量著手中的玉佩,陷入沉思,蘇時婳見狀,把耳朵上的墜子,發(fā)髻上的蝴蝶釵一同摘下來,塞進文娘手里,死死拽著文娘的衣擺,聲音凄然:“若不夠,還有這些!”

    一桿秤在文娘心中,不停的較量,一頭重,一頭輕,她看著姑娘冀求的眼神,到底還是往良知那邊偏了偏,她拉起跪在地上的姑娘,鄭重道:“丫頭,你放心,大娘絕對不會把你賣進那些腌臜地!”

    蘇時婳不停的給文娘道謝,左手死死捏住肥大褲腿下的大腿,這種置死地而后生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發(fā)抖,她在強迫自己一定要鎮(zhèn)靜,如若張力不同意,她依然會落到那種下場。

    她躺在西廂房的木板床上,蜷縮在被子里,閉著眼睛,暗暗祈禱,也不知什么時辰,她聽到隔壁的屋子里傳出來一聲“吱嘎”聲。

    張力回來了!

    蘇時婳來不及穿上鞋子,腳步輕輕的推開門,悄無聲息的站在窗下聽屋內的人說話。

    文娘端了一盆熱水走到床邊,給男人脫掉鞋襪,服侍丈夫洗腳,張力看著妻子一臉喜色,有些摸不著頭腦,“咋了這是?難不成撿錢了?”

    “當家的,比撿錢還讓人高興嘞!”文娘拽過搭在肩上的布巾,給丈夫擦了擦腳上的水漬,神秘兮兮的關上屋門,從懷里掏出個物件遞給男人,“瞧瞧!可是個好東西不是!”

    張力接過來對著昏暗的燈光一照,“是個好東西!哪里來的?”

    文娘往西廂房努努嘴,“那丫頭給的!”

    “沒想到...這丫頭身上還有這么個值錢的物件...”張力若有所思,喃喃道:“也不知道,她身上還有沒有了?!?/br>
    文娘一聽,撇了撇嘴,“你老說我見識短,怎么這還想不明白?她一個被賣的丫頭,那主母還許她帶著金山銀山不成?這塊玉佩一看就是貼身帶的?!?/br>
    她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了口:“她主動拿出來,是聽了下午我們商量的話,也是個可憐孩子,本來也是個大小姐...轉眼...”文娘看了丈夫一眼,與他商量,“不如,就找個大戶人家當丫鬟賣進去算了?!?/br>
    張力沒有說話,盯著手上的玉佩,似乎在猶豫,玉佩是值不少錢,但他也可以收了玉佩,再將人賣個高價錢??!有錢不賺王八蛋!誰還嫌錢多!

    文娘知道丈夫的脾性,繼續(xù)勸道:“當家的,咱做的是正經買賣,從來也沒往窯子里賣過人,那窯子是什么地方?咱要真把人賣進去,這不是徒生罪孽嗎?且不說這孩子拿出這塊玉,頂了我們虧空不說,單看她模樣雖好,但如今瘦成一把骨頭了,病病歪歪的,也難賣上好價,咱就別把人往火坑里送罷,就權當是為娟兒積積德!”

    “也罷!”張力聽了妻子的話沉吟片刻,心中較量一番后,一手拍在膝頭,下定了決心,“就按你說的辦罷!說來也巧,晚間時候,我從城里回來,遇上了陸府二管家,說是府上,正缺一些能夠貼身服侍的小丫鬟,不如明天你就領著去看看,行就將人早早賣了,我們也好早早回家?!?/br>
    文娘聽了這話,喜溢眉梢,忙著給丈夫捶肩捏腿,總算啊,沒能辜負那孩子。

    塵埃落定,蘇時婳慘白的臉上總算是恢復了一絲血色,她回到屋內,躲進被子里,悄然無聲的狠狠哭了一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