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巫祝聞言，停止了禱告，轉(zhuǎn)頭看向張賢理，“張家老爺，她說的可是真的？”

    “胡言亂語！我家老四只不過身子柔弱了點，怎么會是女人！再說了，就是因為我家四個兒子，我不得已才托人在外村給我找祭品，前不久才獻給河伯做新娘，這事巫祝你可是知道的！巫祝休要搭理這個瘋丫頭，還是繼續(xù)法事吧！”張賢理一蹦叁尺高，臉漲得通紅。

    “張家老爺?！粸楹硬D，水來漂沒，溺吾全村’，我們村這句祖訓(xùn)你也是知道的。事關(guān)我們村生死大事，你可要老實交代?！蔽鬃０胄虐胍傻氐?，“如果不是你家四個兒子，我當初可是不會答應(yīng)你換祭品的。”

    “不過是新娘而已！反正我家已經(jīng)獻祭過了，何須還要計較太多！”張賢理顯然急了。

    “好一招偷梁換柱李代桃僵！你讓羅敷兒代替你女兒張翰雄獻給河伯，不怕河伯不滿意羅敷兒這個新娘，找你們村算賬嗎？”小算在一旁挑撥離間道。

    “閉嘴！羅敷兒嫁入我家就算我張家人，未入洞房還是處女，既是我張家人又是處女，獻給河伯有何不妥？！羅敷……你怎么知道我家新娘是羅敷兒的？！”張賢理忽然反應(yīng)過來，“巫祝，這個女子必是羅家村派來的jian細，現(xiàn)下已經(jīng)知道我河?xùn)|村的秘密，更是不能留下活口??！否則河伯怪罪下來，你我承擔(dān)不起！”

    巫祝衡量了一會兒，決定對張家的事之后再議，她走到小算面前，用手帕綁住了小算的嘴，道：“姑娘，不要再掙扎了。你能被選中嫁給河伯，也是你的福氣。望你等會入水到了河伯身邊，別忘了為我們河?xùn)|村美言幾句?！?/br>
    我呸！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小算心里憤怒地叫罵著，無奈手被綁著嘴也被綁著，無法出聲的她，只能跺腳兩下以示抗議。

    巫祝憐憫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對身邊幾個大漢道：“好了，莫要誤了吉時，趕緊送新娘去見河伯吧！”

    盡管小算萬分掙扎，無奈力氣比不過他們，最后她只有被扭送入轎的份兒。

    小算被巫祝蓋上了蓋頭，本來就行動不便，此時更是看不清周圍，想要逃命真是天方夜譚。

    “難道我就要這樣死了嗎？”明白這些瘋子是真的要扔她入河，小算害怕了起來，她還沒做成大俠衣錦還鄉(xiāng)，也沒吃夠天下的美食，還沒有回家見義父義兄，她真的不想死。

    對了，她也還沒有送謝粟回家。小算忽地想到了謝粟，不知道此時他在哪里，那些村民會怎么對待他。答應(yīng)他的事，自己臨死前都沒做到，實在是有違大俠風(fēng)范。

    “不好了！走水了！”突然，一聲喊叫打破了這場祭祀婚禮，“瘋婆子把我們?nèi)宥冀o燒了！”

    小算感覺到轎子被人一撞，身邊全是人們手忙腳亂的聲音，連巫祝都驚慌失措地喊道：“不要急！不要擠！先把祭祀弄完！”

    “巫祝，你家被燒得最慘！瘋婆子現(xiàn)在還在往你家倒豆油呢！”

    “臭娘們！”小算只聽巫祝怒吼一聲，那聲音由大到小，然后隨著風(fēng)兒消失在了遠處。

    過了好一會兒，小算總算聽見周邊都安靜了下來，靜悄悄的。但小算看不到，聽不見，說不得，更動不了，這種寂靜無疑也放大了小算的恐懼——這短暫的寧靜像是偷來的官物，遲早要還回去的。因為等他們處理完火災(zāi)，你還是會死的，只是你不知道他們何時歸來，自己又會何時去死，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絕望。

    又過了一會兒，小算聽見周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不似村民與巫祝的步伐慌亂沉悶，反倒像飛鴻踏雪泥般輕盈。

    小算不由地禱告起來：不會吧？是河伯親自來抓我了嗎？拜托，河伯，你走吧！我又不好看，你別找我做新娘?。∧悴蝗缯覀€好看的，比如像謝粟……

    謝粟！

    來人站在喜轎前停了一會兒，隨即，一只冰冷的手伸到了小算的臉前，掀開了她的紅色頭蓋。

    背著陽光，小算果然看見了謝粟那張美麗的臉。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感謝老天爺，沒想到最后還被你救了！看來以后果真要多做好事！謝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啊！”小算得救以后激動極了，連兩人逃亡回羅家村的路上，她都不忘謝天謝地地對謝粟念叨著，“不過，你怎么逃出來的？”

    謝粟趕著牛車，頭上冪籬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只得以一根竹簪束起長發(fā)。他一身碧色羅衣，神情淡漠，仿佛此時不是在亡命天涯，而是仙人正在騰云駕鶴下凡游歷。

    謝粟甩了一下鞭子，道：“還不是因為你偷了人家女兒的發(fā)繩！那可是那婦人女兒留給她的遺物，你偷了她東西，自然被她找上門。她找到張家那群看守我的人，讓他們把你我都交出來，那群看守自然不肯，于是那婦人氣得就要燒屋子。加上她女兒死在巫祝和村民的手上，丟了遺物沒了念想，她自然遷怒整個村子，放火燒了整個村子。趁著他們?nèi)搜鲴R翻地去救火的時候，我才有時間掙脫繩索，悄悄逃出來救你。”

    其實他也沒費多大功夫，只是在他準備想殺人屠村了事的時候，那個瘋婦人跑了出來給他解了圍。要不是他現(xiàn)在身體還沒有恢復(fù)，需要小算幫他滋補身體，否則他可沒打算要帶上她。

    “謝公子，你可真是太好了！逃命都不忘了救我！”

    小算對此當然毫不知情，她“嗷”地一聲，感動地撲到了謝粟身上。只恨自己沒長狗尾巴，因而此時她只能靠言語對謝粟表達的感謝，實在大打折扣了她感激之情的效果。

    謝粟想要推開她，卻發(fā)現(xiàn)她實在是太重了，加上他還在趕著牛車騰不出手，也就隨她繼續(xù)賴在自己身上了：“如今，你想怎么辦？”

    “唔……”

    小算背靠著謝粟，玩著鳳冠上的流蘇珠子，思考了一會兒，道：“不管如何，我們現(xiàn)在肯定是先要把真相告訴羅大郎。我們是不可能去報官的，否則驚動了吳家老爺就得不償失了。最好讓羅大郎他們?nèi)蠊?，讓官差去收拾河?xùn)|村的人?！?/br>
    “萬一他們夫妻倆不是報官，而是直接去尋仇怎么辦？”謝粟淡淡地道。

    金小算根本就不懂，任何人聽到自己至親被人殺死了，第一反應(yīng)都是去找兇手拼命，而不是報官。

    更何況，報官了之后官府并不一定能公正審判，就算公正審判了，又該審判誰呢？

    是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河伯”嗎？是迷信的所有河?xùn)|村村民嗎？還是遵循祖訓(xùn)祭祀的巫祝？審判了他們就全都會償命嗎？

    也許他們之中情節(jié)輕微的，在牢里關(guān)不了幾天就會被放出來，甚至有可能會繼續(xù)在河?xùn)|村進行著人祭，只不過更加隱秘了而已。

    就算官府真的讓河?xùn)|村所有人都償命，也要等到秋后問斬，羅家夫婦等得及嗎？謝粟想，羅家夫婦唯有手刃了他們才能解恨，也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那我們就要跟著羅大郎夫妻倆，保護他們，不要讓他們?nèi)こ??！毙∷爿p聲地道，“他們是好人，他們的雙手不應(yīng)該沾滿鮮血。就算他們現(xiàn)在一時泄憤得到了安慰，但在以后長久的日子里，他們夜里回想起自己也曾殺了人，是否也會心懷不安？或許可能都沒有以后，就因為殺了一群瘋子被官府抓住，就此賠上了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嗎？就算他們沒死，河?xùn)|村的后人們會放過他們嗎？如果讓他們動用了私刑，將會有無窮無盡的復(fù)仇。冤冤相報又何時能了呢？”

    謝粟沒有言語，內(nèi)心冷嘲著金小算的天真，又有些驚訝金小算看似沒心沒肺，其實心如明鏡。果然是個大徹大悟之人，真沒浪費了她靈泉體質(zhì)。

    一如謝粟所料，羅家夫婦知道真相后怒氣沖天，第一時間就要沖到河?xùn)|村讓張家人償命。在小算鍥而不舍地勸說下，同時謝粟也加了一點小小的“幫忙”，倆夫妻最終還是報了官。

    天子腳下出了此等天怒人怨的命案，加上皇帝是有好生之德的信佛之人，府尹嚇得連小曲兒都不聽了，屁滾尿流地爬上肩輿，由師爺和衙役陪著，一路狂奔至河?xùn)|村。

    當小算與謝粟悄悄跟隨羅家夫妻來到河?xùn)|村時，捕快們正在拖行著張賢理，其他的河?xùn)|村民被收押在牢籠車上，他們的孩子扒著車身哇哇大哭，張翰雄也跟在捕快的身后哭喊：“放過我爹爹吧！我愿意嫁給河伯，都是我的錯！我爹爹這么做都是為了我！”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相信河伯？就為了這不存在的邪神，你們殺了多少人！”府尹被這些冥頑不靈的人氣得吹胡子瞪眼。

    “河伯存在的！存在的！你根本不懂！如果我們不這么做，我們村早就亡了！”張翰雄披頭散發(fā)，神情猙獰地反駁著府尹。

    當她看到府尹身邊羅家夫婦時，她又跪在了兩人身旁，痛哭流涕道：“親家公，我知道是我們家對不起你，但是我爹爹真的是沒有辦法！自我們村有了河伯開始，每一家都要向河伯供奉自家長女，不然河伯就要淹了我們的村子，還會接連降下災(zāi)病，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我是我們家唯一的女兒，爹爹也是為了我才會找上羅jiejie，出此下策，你們應(yīng)該懂我爹爹的心情呀！我求求你們，讓他們放過我爹爹吧！所有的罪我一個人扛！求求你們了！”

    羅氏聞言紅了眼，拽著丈夫的衣袖令自己不至于氣得倒下，她咬牙切齒地道：“你也知道你爹爹愛護你的心情，那又何嘗不是我們的心情？！你張家女兒是女兒！你們淹死我女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是我羅家捧在手心上疼愛的女兒！你們就為了荒謬的迷信傳言，害死了多少人家的女兒！放過你爹？永不可能！你也是幫兇之一！”

    “河伯是真的！是真的呀……你們?yōu)槭裁床恍盼?！”張翰雄眼看求情無望，絕望地癱坐在了地上，兩個捕快趁機將她也擄入了牢籠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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