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mama告訴你的？”

    白夫人道：“是她告訴我的又如何？你在京中打聽打聽，問問那些有年紀的老人，知不知道‘鄭瑛榕’這個名字，十人里總有七八個能答上來?！?/br>
    “瑛榕……是我母親的閨名？”

    從沒人告訴過她。

    “你母親在世時，是艷冠京華的美人?！?/br>
    ……

    第13章 白夫人

    鎮(zhèn)北侯府的正院大氣開闊，松柏掩映。沈婳音到的時候，白夫人正倚在榻上繡貼身的小衣，大婢女暮琴坐在小木凳上幫著做小針線。屋內(nèi)花果清新，木幾生香。

    “阿音坐。”白夫人揚揚下巴，讓沈婳音坐在長榻對側(cè)。

    沈婳音婉拒，只坐在了下首的胡椅上，笑問：“夫人在做活兒？”

    “棠姐兒的八歲生辰快到了，給她縫件貼身的新衣，不如丫頭們做得好，圖個心意吧?！?/br>
    說繡工不好，這話還真不是謙虛。不光女紅，無論是相貌還是出身，白氏都不像個正經(jīng)的從三品侯夫人。

    她原是鎮(zhèn)北侯副將的庶妹。

    天寧四年清剿南匪時，長兄白勐為救鎮(zhèn)北侯戰(zhàn)死沙場，犧牲前將未出閣的meimei白琬托付給鎮(zhèn)北侯沈延，求侯爺為meimei物色個好人家。

    白家算不得清貴，家中女兒要么嫁與中下等官員為妻，要么就得給勛貴世家做小，沈延為報同袍恩情，干脆自己娶了白氏進門。

    彼時的沈延已是新朝的歸德大將軍，從三品開國侯。自從愛妻亡故，他本無續(xù)弦的打算，為了對同袍的一諾這才另娶。

    軍方重臣迎娶沒有家族勢力的正妻，皇帝自然樂見其成，大加褒獎了這份袍澤情深，賜下許多賀禮，做主將婚禮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

    白氏就這樣成為了鎮(zhèn)北侯正妻，次年生下嫡次女沈婳棠，不久后得封誥命，也能像那些名門出身的嫡女一樣被稱一聲“夫人”。

    暮琴煎了茶捧到白夫人和沈婳音跟前，招呼著婢女們都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沈婳音心道果然沒有猜錯，白夫人這是要與自己深談，談些不便讓旁人知曉的。這樣最好，可別再追究苦湘綠櫻之事了，當時又不是真的自己在場，哪里解釋得清？

    她捧著茶淺淺抿了一口，率先笑道：“三姑娘好福氣，有夫人慈母手中線，阿音著實羨慕?！?/br>
    “好孩子，何需羨慕棠姐兒？你母親也護佑著你呢?！?/br>
    白夫人放下針線，去拉沈婳音的小手，硬要她在榻上陪自己同坐。

    “鄭夫人在天之靈，必定憐惜你漂泊在外吃了那許多苦?！?/br>
    “阿音這些年，時常思念母親。阿音不敢奢望其他，只求能進家廟，為母親上一炷香、磕一個頭，也算是全一全孝心。”

    “只是你現(xiàn)在的身份，進家廟祭拜鄭夫人，名不正言不順?！?/br>
    沈婳音道：“夫人是當家主母，阿音又是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的，夫人只需捻住阿音的一個錯處，罰阿音去家廟跪著便是成全了。”

    白夫人素來嚴肅，倒是被逗笑了，“瞧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你都說了自己乃是初來乍到，我這個做主母的，怎么能苛責(zé)剛進府的孩子罰跪呢？家里人該說我不待見你了。有些下人不懂事，慣會捧高踩低，你才來不久，下人們都觀望著呢，我非但不能罰你，還得處處護著你才是?！?/br>
    沈婳音起身行禮，“謝夫人垂愛?！?/br>
    白夫人是越來越滿意這“養(yǎng)女”了。一個人是何心氣秉性，往往三兩句話間就可見一斑。原以為荒蠻邊疆長大的孩子會與京城格格不入，當初截獲消息決定見她時便下了一番決心，好在這孩子居然知書達理，越瞧越是個有涵養(yǎng)有分寸的，真是意外之喜。

    只有沈婳音懂事得體，她白琬做起事來才更能得心應(yīng)手。

    “孩子，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特地命人在別業(yè)留出一間小院，專門存放鄭夫人的遺物?！?/br>
    “當真？”

    沈婳音的明眸里亮起一點熠熠的光彩，清朗日光透過面紗，描摹著她線條柔和的面頰。

    “夫人要恢復(fù)出老宅的陳設(shè)嗎？”

    恢復(fù)成……母親曾經(jīng)生活過的樣子嗎？

    “你不是問過幾次你母親的遺物？”

    “夫人說，那些老物件都鎖在庫房，無緣無故搬出來恐惹人猜疑?！?/br>
    “是啊，”白夫人憐惜地瞧著她，“算起來，約摸在你五歲那年才有了這鎮(zhèn)北侯府，有些后來的事你自然不知曉，我進門晚，也是聽老太太念叨才知道?！?/br>
    剛把婳珠接回來的那大半年里，沈延整日對著鄭瑛榕的遺物發(fā)怔，茶飯無心，如同行尸走rou。后來巍巍侯府落成，趁著搬家的機會，沈母做主將兒媳的遺物都收進了庫房，不許兒子再看，免得繼續(xù)消沉，這一撂就是這么些年。

    “我想著，還是該叫你看看它們在老宅時的陳列原貌。剛好別業(yè)修畢，院子多，留出一間擺成老宅正房的樣子很合適。家里還有幾位開國前就在的老人兒，見過從前那間房，能恢復(fù)出個大概模樣?！?/br>
    恢復(fù)出大概面貌，就仿佛能穿過時間回到曾經(jīng)的年代，與曾經(jīng)的女主人跨越時空相見。

    沈婳音與母親重疊的生命只有短短四載。她沒能見到母親本該安樂的年華，母親也沒能見到她健康長大的倏忽歲月。

    能見到母親用過、摸過的陳設(shè)，看到母親曾日夜相對的住所，也算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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