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仙君蹲大牢 第79節(jié)
在故事的最后一幕,艾光為除魔族心腹大患,不惜動用自毀元神的禁術(shù),向重華刺出了玉石俱焚的一槍。 與此同時,姽姝回首往昔,憶起重華千般懺悔、萬種柔情,終于下定決心,決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再一次執(zhí)起他的雙手,為仙魔兩族開辟新的明天。 于是—— 她趁jiejie忙于戰(zhàn)事之際,獨(dú)自奔赴戰(zhàn)場,闖入兩軍鏖戰(zhàn)的最前線,挺身擋在重華面前,被艾光刺出的銀槍貫穿了胸口。 “為毛啊——————?!?。 ?/br> 聶昭從靈魂深處發(fā)出怒吼。 ——為毛你們經(jīng)歷了這么多,獻(xiàn)祭了那么多人,最后得來的結(jié)果就這?。。?! ——而且繞了一大圈,你們禍害的根本就是同一家人?。。?! ——有沒有搞錯?。。?! …… 但她吼歸吼,不接受歸不接受,幻境中的生活還要繼續(xù)。 大戰(zhàn)之末,姽姝在重華上神懷中合了眼,姽婳經(jīng)過一番血戰(zhàn),搶回了meimei的遺體,也救回了身負(fù)重傷的艾光。 然而,艾光元神已毀,修為盡失,又錯殺了主君的遺孤(即使這遺孤是塊叉燒),整個人早已身心俱疲,回天乏術(shù)。 為了讓自己死得有尊嚴(yán)一些,他告別艾芳和姽婳之后,便毅然揮劍自刎,赴黃泉向主君復(fù)命去了。 劇情離譜到這一步,聶昭早已麻木得沒了知覺,反而冷靜下來理性分析: ——艾芳屢遭巨變,家破人亡,與姽姝之間的情誼不復(fù)往昔,為何還會心甘情愿為她守墓? ——這座墳?zāi)?,?dāng)真有讓她拼上性命的價值嗎? 很快,艾芳的殘魂就親口道出了答案。 “殿下大恩,艾芳沒齒難忘?!?/br> “但我已是心死之人,今日前來,別無所求,只有一個愿望?!?/br> 空曠清冷的大殿上,滿室搖曳的燭火之間,容顏憔悴、形同枯骨的艾芳深深稽首,額頭抵著地面,像是沉重到無力抬起。 透過她的眼睛,聶昭第一次看見了傳說中的四兇之首——“息夜君”姽婳。 這位女魔君外表出人意料的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后半模樣,背后生有一對輪廓優(yōu)美的赤色羽翼,一頭烈火般的深紅色長發(fā)垂至腰間,襯得她整個人也像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火焰。 她身量頗高,腰背挺拔,容貌與meimei有三分相似,氣質(zhì)卻截然相反。丹鳳眼、遠(yuǎn)山眉,威嚴(yán)而不兇狠,冷峻而不乖戾,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然而,一道狹長的傷疤橫貫她整張面孔,好像白瓷綻開裂紋,將她端正秀美的五官破壞殆盡。 盡管如此,聶昭依然覺得她很美。 那種美無關(guān)聲色皮囊,而是從她通身的肌骨里滲出來,猶如石中美玉、海底珊瑚,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沉靜,無聲處自有光華。 同時聶昭也注意到,姽婳身后侍立著兩名女子,低眉斂目,神色謙恭,大約是她的左膀右臂。 其中一位身穿熟悉的異族服飾,青紫色扎染長裙曳地,手握黑檀法杖,頭戴白銀鳳冠,顯然是一名成年蜃妖。 另一位同樣背生雙翼,羽毛是一種獨(dú)特的青灰色,或許就是自閉蛇心心念念的妻子,為復(fù)仇背井離鄉(xiāng)的社恐鳥“阿珍”。 這息夜君一派,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婦仇者聯(lián)盟》。 “……” 姽婳低垂眉目,凝視著拜倒在地的艾芳,神色幾乎是悲憫而溫和的,魔身中隱隱透出幾分佛相。 她沉聲道:“艾芳,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在你之前,已經(jīng)有三個人來找過我,都是忠心耿耿、長年追隨我左右的親信?!?/br> “姽姝受艾光全力一擊,魂魄潰散,歸于天地之間。我已將她遺體火化,遺骨灑入不歸海中,此后天上地下,再無聚魂重生之法?!?/br> “我以母親之名起誓,定會親手了結(jié)艾光之仇,決不容重華那賊子逍遙自在?!?/br>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釋懷嗎?” 艾芳不答,只是靜靜搖頭。 姽婳又道:“誠然,我可以用‘不悔心’為你保住神魂,徐圖再生之法。但以身為餌,rou身損毀之痛、生魂離體之苦,終究不可避免。若你承受不住,或許會就此魂飛魄散,也未可知。” “艾芳,我再問一遍——你當(dāng)真想好了嗎?” “……” 艾芳面不改色,再一次以額觸地,向姽婳深深叩首。 然后她抬起頭來,嗓音里透著一點(diǎn)萬念俱灰的沙啞,眼中卻像有業(yè)火在燒,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與決絕。 那是她對于這段不幸友情的注腳,也是她留給重華、留給仙界最后的詛咒。 “殿下應(yīng)當(dāng)明白。重華生性敏感多疑,唯有我們守墓人力戰(zhàn)而死,他才會相信墓中就是姽姝?!?/br> “我父母早亡,是大哥一手撫養(yǎng)我長大。恩深似海,情重如山,我今生無以償還,惟愿肝腦涂地、粉身碎骨,換親人大仇得報,九泉下魂魄安息?!?/br> “我愿以這條微薄性命為代價,助殿下演一場瞞天過海的大戲,布一個讓重華自食其果的局??v使來日還陽無望,魂飛魄散,不入輪回,我亦無怨無悔?!?/br> “所以,請您允我——” …… “??。 ?/br> 現(xiàn)實中的墓園,聶昭猛然從棺木中坐起,“嘭”一聲撞上了俯身端詳她的黎幽腦門。 “嗚哦!” 黎幽發(fā)出美男子不該有的聲音,夸張地一個后仰,一屁股跌坐進(jìn)了自己的尾巴里。 他捂著腦門抬起臉來:“阿昭,你還好吧?” “說實話,我覺得不太好。” 聶昭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試圖擺脫揮之不去的眩暈感,“要不你給我找個盆,我先吐一會兒……” 黎幽聞言,自己還沒站起身來,先膝行兩步上前,乖覺地將衣袖湊到她嘴邊,側(cè)過頭覷著她神色:“要不,阿昭將就一下?” ……草。 聶昭半是感動半是rou麻,險些笑出聲來,隨即又一本正經(jīng)地板起面孔:“別鬧?!?/br> “咳咳……” 緊接著,從一左一右兩具棺材里,暮雪塵和葉挽風(fēng)也先后坐起身來,同樣面無人色,好像剛被人強(qiáng)灌了一鍋(黎幽熬的)十全大補(bǔ)湯。 暮雪塵:“我——” 葉挽風(fēng):“*!” 聶昭:“……” 連劍仙都忍不住罵臟話,看來他也在幻境里看完了一整部狗血言情劇,起碼一百集。 “喂喂喂,醒一醒?!?/br> 蕊珠張開五指,挨個兒在他們眼前搖晃,“怎么了,一個個呆頭呆腦的,跟丟了魂兒一樣?先說好,我的法術(shù)絕對沒問題,你們可別把鍋推到我頭上!” “沒錯。不是你的問題。” 聶昭難得沒有拿蕊珠尋開心,一手扶著黎幽的胳膊從棺材里站起來,放眼向不遠(yuǎn)處的墳?zāi)雇ァ?/br> 為了保護(hù)死者遺骸,他們在枯萎的草地上鋪了一層絨毯,艾芳?xì)埲逼扑榈暮」庆o靜躺在上面,被墓前那捧鮮花簇?fù)碇?,看上去有種詭異的安詳。 又蒼白,又明麗。 明麗如生前的少女,蒼白如她這一生的結(jié)局。 沒有姓名的“女主角的朋友”,男主角追妻路上的絆腳石,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小小虐點(diǎn),甚至不值得多剪兩分鐘花絮。 炮灰的命也是命——如此簡單的道理,重華上神偏偏不明白。 因為他打心眼里不在乎,所以他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 現(xiàn)在,該輪到他接受報應(yīng)了。 “……哎?!?/br> 聶昭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是為艾家兄妹,還是為穿越太遲,無法從源頭斬斷悲劇的自己。 幸好,這不是他們真正的結(jié)局,也不是她旅程的終點(diǎn)。 幸好,無論仙界還是凡間,甚至妖魔界,都不乏熱血未涼的有志之人。 一如太陰殿,一如葉挽風(fēng),一如黎幽和他的粉色軍團(tuán)。 至于姽婳…… 大概是個真正的“狠人”吧。 “回去吧?!?/br> 聶昭轉(zhuǎn)向眾人,平心靜氣地開口道,“回仙界去,看看重華上神的結(jié)局?!?/br> “為了將他繩之以法,我們已經(jīng)走完了九十九步。這最后一步,大概不用我一個人走了?!?/br> “有比我更合適的人,在等著給他送終?!?/br> 第53章 絕戀盡頭 聶昭回到仙界那一天,風(fēng)和日麗,萬里無云。 ……這么說也不準(zhǔn)確。 其實,仙界每一天都是風(fēng)和日麗,有沒有云全看神仙心情。 具體來說,是看歲星殿天象司仙官,以及他們上司的心情。 如果哪天承光上神發(fā)表演講,要讓他偉岸的身姿映入每一位仙官眼簾,那必然是晴空萬里,保證看不見一絲浮云,天幕比哈士奇舔過的飯盆還干凈。 如果哪天重華上神追憶往昔,心情憂郁如同下不完的雨,那么天空也會配合地布滿烏云,保證一縷陽光都落不了地,仿佛世間萬物都陪他一同默哀。 “仿佛”這個詞,就很靈性。 萬物是不是真的想默哀,沒人知道,也沒人關(guān)心。 聶昭想,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物理上的“借景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