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靜秋再看第三首，居然是活埋，‘我在棺材里側(cè)耳傾聽，是他們的歡聲笑語，祭奠我的花兒還沒枯萎，他們就已將我遺忘，我聽見蚯蚓在窸窣探路，我聽見蟋蟀在清嗓高歌，我聽見我的rou/體在孕育生靈，我看見我的嘴里開出花來。親愛的，當你路過，請?zhí)鹉愀哔F的腳，因為我正在泥土下綻放芬芳?！?/br>
    蘭靜秋雖然不懂詩，但也覺得這不是在教唆殺人或自殺，“這是諷刺的詩嗎？不過也夠惡心的，rou/體在孕育生靈是說生蛆蟲了？”

    老劉苦笑：“文人嘛，咱也不懂，反正人家覺得很美，還說了一堆象征意義。”

    第四首就是溺水了，詩里說了在清晨走進河里沐浴，水下小魚觸碰著腳腕，水上順水而下的花瓣觸碰嘴唇，還說剛下水很冷，適應(yīng)后很溫暖，像是回到了母親的zigong里，想起生也想起死。

    蘭靜秋看完了這些詩，又看了看受害人現(xiàn)場照片，上吊的還好，被推上鐵道的殘疾女孩只剩殘肢和壓扁的輪椅，活埋的那個被埋到了農(nóng)家的田里，人家去地里干活才發(fā)現(xiàn)，死者在泥里掙扎過，死狀恐怖，嘴里卻含著一朵花，最后一個是最唯美的，平躺在水面上，周圍都是花束環(huán)繞。

    “詩人寫詩也許有象征意義，可這個兇手絕對是個變態(tài)，你們確定一葉片舟跟這些死者沒關(guān)系嗎？”

    “沒有，他跟這四個死者都沒有交集，其中還有兩個是外地的，他有不在場證據(jù)，而且是他自己報的案，說懷疑有人根據(jù)他的詩殺人，他說一看到新聞對現(xiàn)場的描述就想到了他的詩。我懷疑他有想借此出名的想法，才會主動站出來，但當?shù)氐木铰犓f了，才開始看他的詩，開始把這四起案子聯(lián)系到一起?！?/br>
    “他還在公安局嗎？”蘭靜秋問。

    “雖然他有不在場證據(jù)，但跟他的詩有關(guān)系，肯定不能放他走，保護性監(jiān)/禁呢?！?/br>
    蘭靜秋說：“我想見見他?！?/br>
    “好，反正現(xiàn)在暫時還沒查到什么線索，只有第四起案子河邊的腳印能判斷兇手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其他的現(xiàn)場都被破壞了。要不你先看看筆錄？”

    蘭靜秋搖搖頭：“不用了，筆錄是別人問他的問題，我不想先入為主，還是我自己去跟他聊聊吧?！?/br>
    章同舟三十四歲，看起來像是二十七八的，不修邊幅，很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的，還真挺符合傷感詩人的形象。

    蘭靜秋對詩歌不感興趣，只聽老劉說現(xiàn)在盛行詩歌，有幾個有名的詩人很受追捧，各地文學組織也經(jīng)常組織詩會或是評選。而章同舟用一葉片舟的筆名在詩壇小有名氣，經(jīng)常參加一些文學聚會。

    這幾天馮局他們已經(jīng)把這個文學圈里的詩人跟讀者都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章同舟見這次進來的是個年輕女孩，就笑了起來：“沒想到公安局也有這么漂亮的花兒？這就是警花嗎？”

    蘭靜秋皺眉，老劉想說嚴肅點，還好及時想起他并不是嫌疑人，只得委婉道：“雖然知道你是夸贊，但這樣說話對女士很不禮貌?！?/br>
    章同舟馬上道：“抱歉啊，我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br>
    蘭靜秋問他：“在你的思緒里總是把女孩比做花？”

    章同舟點頭，興奮地道：“沒錯，嬌艷的牡丹，盛開的山茶花，含蓄的玉蘭，樸實的喇叭花還有朝氣蓬勃的向日葵，每個女孩都像一朵花，而你像是空谷幽蘭。”

    蘭靜秋看著他的表情跟炙熱的眼神，知道他沒有唐突她的意圖，就是癡狂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詩人。

    她也懶得理會他的評價，只問道：“你那四首詩里都提到了花，上吊說藤蔓上粉色的觸手輕撫著你，臥軌的說要奔向花海，活埋的說嘴里開出花來，泥土下綻放芬芳，最后一首說花束圍繞著你，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花啊，你最喜歡的是什么花呢？”

    “首先我要糾正你，我的詩不是上吊臥軌更不是活埋，我想象中是躺在鐵軌中間，火車從我臉上呼嘯而過，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但我沒說要被火車撞死。還有那首殤，我說的是我死了被埋在土里以后的事，也不是說活埋，是有人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已經(jīng)跟你們的人解釋過了，你還要問一遍。”

    蘭靜秋說：“我們在查案肯定要反復(fù)找案件細節(jié)，那藤蔓勒住脖子跳舞，也不是寫被勒死嗎？還有在河中溺水呢？”

    “你先不要打斷我的話?！闭峦酆苊黠@有些不悅。

    蘭靜秋無奈極了，這種性子古怪的詩人，她還真沒接觸過，只能耐著性子說：“我在解釋你的質(zhì)疑，好吧，你繼續(xù)?！?/br>
    “那兩起我也只是寫死亡氣息，沒有教唆自殺的意思，其次，我本來想夸你的，因為只有你發(fā)現(xiàn)粉色的觸手寫的是花，沒錯我每一首詩里都有花，我很喜歡花，以后也會繼續(xù)寫下去，這些都不能打倒我，反而讓我更加堅定，錯的是為詩殺人的人，詩有什么錯？我又有什么錯？”

    章同舟越說越亢奮，語氣抑揚頓挫，跟演講一樣，蘭靜秋無奈極了，等著他發(fā)揮完，才問：“你都交往過哪些花兒呢？”?

    第405章 流氓才子

    章同舟說起自己交往過的人, 更是亢奮，“我最重視的是靈魂，我從來不看外貌, 每一個吸引我的都是因為她們獨一無二的靈魂, 我最近交往的是一位女詩人，她沒有殷紅的唇, 沒有閃耀著星光的淚眼, 可她能讀懂我的詩，讀懂我的心，我們心心相印，靈rou相融，每一個眼神都能交匯出愛的火花。”

    蘭靜秋rou麻的都要起雞皮疙瘩了，她尷尬地看看老劉, 老劉攤攤手, 笑得很雞賊, 那意思剛才叫你看筆錄你不看，非要來受這罪。

    蘭靜秋覺得這個能讀懂他詩的現(xiàn)女友很可疑, 就問章同舟：“你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有著殷紅的唇, 還很愛哭？”

    “沒有啊, 我沒說愛哭?！?/br>
    “你不是說了嘛，閃著星光的淚眼，為什么要這么描述。”

    “美啊, 詩意啊?！闭峦蹟[擺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沒有共同語言?！?/br>
    蘭靜秋無奈道：“你跟你這位女詩人同居了？”

    老劉悄悄給她遞了個眼神, 這個女詩人他們已經(jīng)查過了, 沒問題。

    章同舟搖頭, “沒有，當我們想要在一起時我會寫一首小詩送給她，她也想念我的話就會來找我。”

    “這么浪漫嗎？”

    章同舟很認真地解釋著：“我不是懼怕世人的眼光，我只是想要自己的獨立空間，你們?nèi)绻源嗽u判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要說每個人的靈與rou都是自由的，也都該奔向另一個自由的靈魂，婚姻就是牢籠就是墳?zāi)?，傻子才會走進去。”

    在八十年代初同居是犯法的，會被警察抓去勞教，這兩年不再抓同居的，但未婚同居或是發(fā)生關(guān)系也會被社會所不容，南省不算是開放地區(qū)，沒想到這位詩人已經(jīng)如此開放，而且看他的語氣，應(yīng)該沒受到太大的阻力。

    大概大家都覺得風流才子才是正常的。

    蘭靜秋接著問：“除了她，你還交往過哪些人？能全都列出來嗎？”

    “我不是已經(jīng)寫過了嗎？還是按照交往的時間順序?qū)懙?。?/br>
    “那這次按照對你來說重要的順序來寫?！?/br>
    蘭靜秋說完以為他會不耐煩，沒想到他居然笑了起來：“好主意，我正好可以回憶順便衡量下跟她們的關(guān)系。”

    衡量？蘭靜秋皺眉，又問道：“你有沒有同時交往過，換句話說有沒有腳踏兩只船，甚至幾只船？”

    章同舟怒道：“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雖然鄙視世俗的一切規(guī)則，但我相信真愛是唯一的，還具有排他性，當我愛上一個人時，不可能再跟其他人交往?！?/br>
    老劉已經(jīng)把他上次寫的名單遞給蘭靜秋了，居然有十幾個之多，蘭靜秋想起幾年前因為這種事被判刑的女孩，不由嘆口氣。

    “這么多人都是你發(fā)現(xiàn)另一個花兒后，才提的分手，也就是說她們都被你拋棄了？”

    “怎么能叫被拋棄？感情也是有時間限制的，感情來了就在一起，感情走了就分開，這是雙向選擇?！?/br>
    章同舟拿著筆跟紙，一邊琢磨著哪個對他來說最重要，一邊跟蘭靜秋解釋。

    “我從不會拋棄她們，因為我只是她們的過客，她們也是我的過客?！?/br>
    老劉忍不住跟蘭靜秋說：“見識了吧，有文化的流氓就不叫流氓，叫才子?！?/br>
    章同舟并不生氣，反而點點頭：“確實如此，這位劉同志，這話你前天已經(jīng)說過了，我合理懷疑你是嫉妒我的才華跟女人緣。”

    老劉直接一個白眼翻過去，章同舟馬上道：“看到了吧，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br>
    蘭靜秋發(fā)現(xiàn)這人真是奇葩，而且人家自認是有文化的流氓，你還怎么評判？

    “快寫吧，先寫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為什么重要，再在她們名字后邊寫下分手后她們的反應(yīng)?！?/br>
    “能有什么反應(yīng)，野蠻的扇了我倆耳光，懦弱的自己哭著跑了，還有糾纏不清的，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嘛，一旦花謝了就不可愛了。”

    蘭靜秋冷笑：“你的意思是說一旦被你占有后，就是花謝了，就不可愛了？這些女人也真可憐，我想問問你，你在跟她們交往時，在跟她們靈rou相融時，有沒有給過承諾，是不是以婚姻為目的交往的？”

    “當然沒有，我一開始就跟她們說了我是浪子，她們只是我暫時停留的港灣，我從來沒有騙過人，這事你們那個馮局已經(jīng)批評過我了，雖然我覺得他就是個封建殘余的老頑固，不該也不配批評我，但我還是乖乖聽訓，因為我擔心是因為我的風流才惹出了人命。我可以保證我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一個人承諾，從來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
    老劉聽他這么說自己師父，又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行了吧，別把你這些流氓行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那些傻女孩只是被你的才氣所吸引，你該做的是好好引導(dǎo)，告訴她們欣賞你的詩歌就行了，而你卻借她們對你的崇拜，去引誘她們，這就是不對等的關(guān)系，那些女孩雖然有錯但你的錯更大?！?/br>
    章同舟哪里聽得進去，他還是那句話，“你在嫉妒我！”

    “你能別那么自信嗎？”老劉顯然很瞧不上章同舟。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有女人緣，你談過幾個女朋友？”

    老劉啞然，他只談過一個，還是相親認識的，太忙了，哪有空談戀愛。

    他看看蘭靜秋突然道：“靜秋，要是讓你在我跟他當中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哪個都不選！”蘭靜秋瞪了老劉一眼，多幼稚啊，至于跟這樣的人置氣嗎？她說完還推章同舟，“接著寫啊，別停。”

    老劉沖她擠擠眼，那意思讓她配合一下，打壓一下這個流氓才子的氣焰。

    蘭靜秋卻跟他說：“做男女朋友我一個也不會選，寧缺毋濫，做普通朋友我當然是選你了?！?/br>
    老劉雖然不滿意，但他覺得也能打擊到章同舟了，哪想到章同舟卻指著他說：“你還是在嫉妒我，你們是同事，她自然會選你做朋友，你讓她選就是在作弊，她只是給你面子而已?！?/br>
    蘭靜秋忍不住笑了起來：“大詩人，你也太自大了，我還真不是給他面子，我說的是真的，我絕對不會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你的私生活是你自己的事，如果那些女孩主動樂意讓你騙，我也不能說你什么，可你對她們像對待玩物一樣，一旦被你玩過了就是花謝了不可愛了，這樣的人不是浪子才子能形容的，就是人渣！你還一直標榜自己是自由的靈魂，要追求真愛追求感情，還說感情不在了就散了，我看是新鮮勁過了就散了吧?！?/br>
    章同舟怒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對感情的態(tài)度?！?/br>
    “為什么不能？”蘭靜秋指指他寫的那張紙，“你覺得對你最重要的兩個一個是特別漂亮，一個是漂亮身材好還說話溫柔，什么靈啊rou啊，真愛不真愛，你就是個只會看外貌的人渣?！?/br>
    章同舟一邊跟老劉吵嘴，一邊被蘭靜秋催促著寫下對他重要的人還有原因，自然不加掩飾，而且他也不屑于掩飾。

    “肯定要先看外貌啊，路邊有朵嬌花跟狗尾巴草，你不看嬌花去看狗尾巴草?。磕遣皇怯忻?？我交往過的人長相起碼得中上才行，這有什么問題嗎？”

    “你說得沒錯，所有人在挑選伴侶時都會看外貌，這是很正常的事?？赡阒皡s說最吸引你的是靈魂，你從來不看外貌。離你說這句話還沒過去十分鐘，你就又說看外貌很正常，肯定要先看外貌，對此你有什么解釋嗎？”

    章同舟皺眉，十分不解地看著她：“不是，你糾纏這些干什么？我看不看外貌跟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影響你們查案了嗎？我先看外貌再看靈魂，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通過你這前后的自相矛盾，我們可以知道你就是一個極度自私自戀的人，你自以為自己直爽，其實你一直在掩飾自己的欲望，把所有女人都當做玩物，你根本不配談情說愛，我甚至懷疑你對你的這些女朋友有過言語蠱惑的行為?！?/br>
    章同舟一拍桌子，力氣大到震得他手疼，他甩著手嘶嘶兩聲，又覺得自己氣勢沒發(fā)出來，趕緊放下手，怒聲道：“你們沒本事把真兇找出來，卻把我關(guān)在這里，我想接受采訪你們都不讓，還在這里貶低我，真的太過份了，我要投訴你們，我要找文聯(lián)的曲主任！”

    蘭靜秋知道他可能在當?shù)匚膲悬c地位，不過她并不急，反而笑道：“怎么，惱羞成怒了？我只是說出事實，你急什么？這些被你騙過的女孩里很有可能就有潛在殺人犯，我自然要問清楚，你有沒有對她們說過婚姻是墳?zāi)梗蚴钦f自由的靈魂不該被束縛，甚至直接向她們宣揚國外開放的性觀念?！?/br>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靈魂本來就不該被束縛?！闭峦劾湫χ?，“這位女同志，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開明的新青年，沒想到你身上也盡是腐朽的味道，你們都是一丘之貉，理解不了我的感情觀念，我跟你們說這些就是廢話?！?/br>
    蘭靜秋道：“我們也沒想理解你的觀念，我們在查案，只想知道你跟這些女孩的糾葛有多深?！?/br>
    “你們那個局長已經(jīng)問過了，還是這個嫉妒我的自卑男警察記錄的，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們?nèi)ゲ榘?，為什么還要問？”

    老劉笑罵一聲：“自卑男警察？你可真是太自戀了，章同舟，我可真沒嫉妒過你，你再有才，再會騙女孩，我也不嫉妒，追求不一樣?！?/br>
    蘭靜秋也笑道：“是啊，云泥之別，這有什么好比的。”

    章同舟臉立馬耷拉下來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說我是泥？”

    蘭靜秋笑道：“沒事，就算是泥，你也是有才的泥?！?

    第406章 擁躉

    章同舟被蘭靜秋氣得火冒三丈, 蘭靜秋卻說：“我一說云泥之別，你馬上就對號入座自己是泥，說明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也沒那么不可救藥?！?/br>
    “我拒絕配合, 我要見你們領(lǐng)導(dǎo)！”章同舟自從來了公安局一直拽得很，這時也焦躁起來, 就是馮局也沒有這么不客氣地跟他說話, 還貶低他！

    蘭靜秋這句云泥之別讓章同舟驕傲的自尊心大受打擊，他被追捧為朦朧詩的代表性人物，出版了兩本詩集，獲過多次獎項，到哪兒都有擁躉，就是進了公安局, 還有警察主動說是他的忠詩讀者, 買過他的詩集, 哪想到被這小姑娘一頓狂貶。

    蘭靜秋自然不會去給他找領(lǐng)導(dǎo)，這個專案組是臨時湊起來的, 大家都忙著, 馮局給她時間是讓她了解案情, 把人給惹毛了肯定不行。

    不過她可不想給這位道歉，反而笑道：“你急什么？不是你主動報案的嗎？你來報案值得表揚，但你還想接受報社的采訪, 恐怕也有私心吧，這很正常, 有人因你的詩而死, 你這四首詩就帶上了傳奇色彩, 下本詩集恐怕會大賣特賣, 有更多人追捧?！?/br>
    章同舟確實覺得自己因為這件事身價陡增，但他可不想承認，詩人就得拼命拔高，不接地氣不食人間煙火才好，怎么能談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