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放看到周夏, 本來沒有光彩的黯淡眼眸又驀然明亮起來，他很快走過來，站在周夏面前, 半天不見了, 他有點(diǎn)想周夏。

    “夏夏。”

    周夏抬頭看他：“天這么冷, 你站在這里干嘛，不會是在等我吧?！?/br>
    盛放剛想說“當(dāng)然”, 又想到周夏之前在出租車?yán)镎f自己太黏他會影響他感情生活的那番話, 便又忍耐下來, 聳肩笑著說：“沒有，剛吃飽，下來遛彎消食?！?/br>
    周夏的視線落在他肩膀上一塊濕掉的痕跡, 甚至隱隱有要結(jié)霜的趨勢，看起來都寒氣逼人，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在這里等了很久。

    抿了抿唇, 卻也沒有揭穿他：“那你繼續(xù)遛，我上樓了。”

    盛放立刻跟上他：“不遛了不遛了，我跟你一起吧, 反正也順路?！?/br>
    可不順路嗎, 一個宿舍的。

    周夏感覺得出他思緒的混亂，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話想問, 他其實(shí)也有話想跟盛放說，走了幾步, 又停下來。

    盛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注意到他突然停下, 差點(diǎn)撞到他, 及時剎住腳, 疑惑低頭：“夏夏？”

    周夏抬起頭：“盛放，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br>
    周夏是怕冷的體質(zhì)，冬天出門帽子圍巾必不能少，此刻腦袋上一頂淺米色的毛線帽，半張小臉兜在圍巾里，只露出干凈明亮的一雙眼睛，可愛的人心尖發(fā)顫。

    盛放的手指頭動了動，沒忘記回答他的話：“是啊，我有話想說。”

    周夏目光直視著他，示意他在聽。

    盛放眼睛動了動，嗓音干啞：“我，我晚上吃了糖醋排骨，很好吃，下次帶你去吃?！?/br>
    周夏：“……”

    周夏：“算了，不想說就上樓吧?！?/br>
    周夏從他身邊走過，毫不意外被抓住了手腕，盛放站在他身側(cè)，低頭看著他柔軟白皙的側(cè)臉，咬著牙：“夏夏，我真的有很多話想要問你，可是我怕我問了你又會生氣?！?/br>
    真是難得他還會介意自己會不會生氣，看樣子這兩天旁敲側(cè)擊的給他灌輸自己要跟他保持距離的意識，還是有那么一丁點(diǎn)效果的。

    抬起頭，目光柔和地望著他：“你不問，怎么知道我會不會生氣。”

    盛放聽著他冷靜溫和的聲音，忐忑的心情也跟著平靜許多，呼一口氣：“夏夏，你下午跟那個楚青在一起那么長時間，都聊了什么?！?/br>
    就知道他肯定要問這件事，周夏毫不意外：“就帶著他在學(xué)?？纯矗w育館也去了，還一起吃了頓飯?！?/br>
    “就這些？”

    “就這些?！?/br>
    這并不是盛放想聽到的，他皺著眉，無意識握緊周夏的手腕：“那他，有沒有又跟你說些不該說的話，比如，還對你有那方面的心思，夏夏你單純，又容易心軟，不懂這些死同性戀的套路，他們有的一開始接近你時并不會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上來就跟你告白什么的，都是在你身邊殷勤的做這做那，時間久了，讓你習(xí)慣他的存在了，他就會順桿子往上爬，趁機(jī)把你拉進(jìn)他們的世界，讓你防不勝防，很缺德的?！?/br>
    周夏聽他頭頭是道的說了這么多，在心里仔細(xì)把這些話中的每一項(xiàng)都跟某人平時的所作所為對號入座了一下，然后抬起頭，認(rèn)真看著他的眼睛：“嗯，是挺缺德的。”

    盛放看他好像把這些話聽進(jìn)去了，心里的石頭便落了下來，大手往下挪下去，想要跟他十指相扣：“是吧，你能明白就好，那個楚青，一看就是打著那種主意的，你今天對他的態(tài)度還那么和善，他肯定覺得你特別好攻略，高中時對你的那些心思就又要死灰復(fù)燃了，夏夏，太危險了，你要跟他保持距離?！?/br>
    周夏聽他好像說完了，沉默片刻，把手從他手心里抽出來，仰頭看著他疑惑的神情，輕笑一下：“是啊，是挺危險的，不過不是楚青，而是你，盛放。”

    盛放愣愣地眨眼：“我？什么意思啊夏夏，怎么是我危險?！?/br>
    周夏看著他明朗清澈的眼神，極輕地嘆了口氣：“盛放，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楚青一件都沒有對我做過，相反，這樣做的全部是你，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什么，奇怪？”

    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要把事情說清楚的決心，周夏便不再有猶豫，聲音極冷靜地繼續(xù)說下去：“你對我好，好的過了分，侵占我所有的私人空間，把我放在你心里不該放的位置，盛放，你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過別人，所以可能還不清楚這種心理，還有這些行為到底意味著什么?！?/br>
    盛放很少能聽到周夏這樣耐心細(xì)致的跟他說這么多話，一時也不會思考了，只會跟著他的思路往下問：“意味著什么？”

    周夏安靜了片刻，兩個人的視線在不甚明亮的路燈下相撞，周夏毫無躲閃：“意味著，你的所作所為是不正常的，是跳出常理之外的，沒有一個男人會對另一個男人長年累月的有這種不該有的獨(dú)占欲，就算有，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社會閱歷的增加而慢慢變淡，變得回歸正常，如果他沒有，反而還愈演愈烈，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周夏說到這里，輕吸一口氣：“他有可能是gay，或者是彎而不自知，盛放，你覺得你是這樣的人嗎，你覺得，你是同性戀嗎?！?/br>
    周夏在說這句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盛放的臉，不想放過他此刻任何一個細(xì)微的表情，然后他看到了，盛放在他說出這個假設(shè)時，瞳孔在那一剎那的劇烈顫動，神色也變得極其僵硬，他好像不會說話了，微微張開嘴巴，臉上血色盡失。

    這是一種極其抗拒某件事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盛放他果然接受不了，即使只是簡單的假設(shè)，他也不想讓“同性戀”這三個字跟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

    周夏看著他的反應(yīng)，心頭一直懸掛的那把刀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像是一個每日受盡酷刑，求死無門的囚犯突然就被賞了一碗毒酒，給了他一個痛快。

    疼固然是疼的，疼得他鼻子發(fā)酸，眼眶濕熱，可是內(nèi)心卻又無比的輕松，是他察覺到對盛放的感情后這幾年來最輕松暢快的一刻。

    他覺得自己解放了，因?yàn)樗僖淮沃泵媪耸⒎艑ν詰俚目咕埽仓懒俗约号c他絕對沒有可能的未來。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放手吧。

    放手了，疼痛是一時的，可如果不放，便是要跟隨他一輩子的傷口。

    周夏這樣想著，抬手在盛放胸口捶了一下：“開個玩笑，嚇成這樣?！?/br>
    盛放好像還沒從剛才的刺激中回神，周夏輕輕捶這一下都讓他身體不穩(wěn)的趔趄了半步。

    看著周夏伸出來的手，他下意識想要握住，可周夏卻很快的收了回去，他把手重新塞進(jìn)外套口袋里，仰頭看著他笑：“你別多想，我沒真說你是同性戀，就是想跟你講清楚一個道理，你隨便聽聽，別太在意啊?！?/br>
    周夏說完，被冷風(fēng)吹得打了個擺子，吸吸鼻子，笑著說：“好冷啊，咱們別在這傻站著了，上樓吧?！?/br>
    周夏從他身邊走過，熟悉的香氣也在他鼻翼間輕輕飄過，很快就被風(fēng)吹散了，快得他想要留也留不住。

    盛放回頭，看著周夏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

    周夏讓他別在意，可是他怎么能不在意。

    周夏還說他的所作所為是不正常的，很像一個gay，可是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以前周夏也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更沒有要跟他疏遠(yuǎn)的意思。

    那這幾天到底是什么情況，從他過生日那天就開始不對勁了，從那天晚上周夏說他有暗戀的人開始，然后便是有意無意的透露要自己跟他保持距離，還說這樣會影響他的感情生活。

    再到今天這個楚青，自從見到楚青后，周夏就百般維護(hù)他，是楚青跟他說了什么嗎，所以才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gay。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他多想了，周夏就是單純的不想跟他走那么近了，因?yàn)樗胍プ非笏祽俚哪莻€人，他不想要留下什么遺憾……

    盛放的頭都要炸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什么都會變，人會變老，變死，可唯一不會變的，是他跟周夏的友誼。

    難道從一開始就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想嗎。

    盛放抬起頭，望著三樓宿舍的方向，路燈下的身影孤單影只，像是一頭被逼入絕境窮途末路的困獸。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盛放才回到宿舍，宿舍里暖氣如舊，乍一撲到他在寒夜冷霜中浸染很久的身體，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蕭北正伏在地上做俯臥撐，地面被他滴下來的汗水打濕一小塊，楚季南騎在他背上給他加油打氣，手里還在炫砂糖橘。

    看到盛放進(jìn)來，還熱情地給他遞砂糖橘：“放哥吃橘子?！?/br>
    盛放看著他，輕輕搖頭，視線下意識落在周夏的床鋪上。

    周夏已經(jīng)洗好澡了，簾子還沒有放下來，正靠在抱枕上看書。

    他穿著一件淺黃色的睡衣，臉頰還是粉的，看起來軟軟的。

    盛放剛才在下面被絞得稀巴爛的一顆心臟好像又有要拼疊起來的趨勢，胸口有些熱，下意識走過去。

    床前被一片陰影擋住，周夏抬起頭：“你擋我光了?！?/br>
    盛放愣愣，注意到他在看書，連忙往旁邊站一點(diǎn)。

    周夏又翻一頁書，繼續(xù)看起來。

    盛放喉頭憋著一堆話，看他這么冷淡的態(tài)度，又什么都說不出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問一句：“怎么突然看起書來了，看的什么啊。”

    周夏頭也沒抬：“《識別身邊深柜男同的三十六計》。”

    盛放：“……”

    周夏這才抬起頭，看著他輕笑：“開玩笑的，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下面不冷嗎。”

    盛放喉嚨滾動一下，把手里提著的袋子拎上來：“去了一趟便利店，買了熱牛奶，你一會睡覺前喝一瓶。”

    周夏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br>
    就這？

    盛放沒想到他態(tài)度這么平淡，要說冷也算不上，畢竟他始終是輕輕笑著的，周夏笑起來最好看了。

    可要說熱情，那就更不像了，他雖然在笑，可笑意根本就沒到眼底，像是一塊浮在熱水里的冰，你摸他表面是溫的，可只要再多持續(xù)那么幾秒，就會被他本來的溫度給冷到收手。

    現(xiàn)在周夏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平靜而溫和，禮貌又疏離。

    這根本就不該是他跟周夏之間該有的狀態(tài)！

    盛放握緊拳頭，看著周夏微垂著頭看書的模樣，乖巧安靜，還是那個讓他想捧在手心里的夏夏。

    他就是再氣，心里的暴躁再無處排解，也不可能對這樣的周夏做出任何傷害他的舉動。

    盛放覺得自己要憋死了，轉(zhuǎn)身憤憤朝廁所走去。

    盛放太氣了，滿肚子的急躁和火氣沒地方發(fā)泄，干脆就沖起了冷水澡，兩手撐在雪白的瓷磚上，垂下頭，任憑刺骨冰冷的水流沖刷在光滑健壯的肩背上。

    沖完涼水澡，盛放把自己的身體擦干，對著鏡子里好像在冒著冷氣的那張臉，眼眸清亮如水墨，頭發(fā)還在滴水，嘴唇雪白，明顯是冷到了極致。

    他卻跟沒事人一樣，又把旁邊臺子上的薄荷糖拿過來，按開蓋口仰頭把糖倒進(jìn)嘴里，狠狠咬碎。

    出門時剛好跟要進(jìn)來上廁所的楚季南撞到，隔著睡衣跟他的胳膊短暫的碰觸，冰的楚季南立刻往旁邊彈了一下。

    下意識回頭去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剛才盛放的身體特別的冰，整個人像是從冷柜里剛走出來一樣，由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著陰冷的寒氣。

    蕭北也做完了俯臥撐，站起身舒展拉筋，他穿著運(yùn)動短袖，胳膊上的肌rou勃發(fā)而有力量，汗水在上面滾落，亮晶晶的，很是性感。

    看到盛放從他身邊經(jīng)過，下意識說：“放哥，你明天也跟著我一起做俯臥撐鍛煉唄，找找感覺，狠虐一把中科院那幫小子?！?/br>
    盛放把脖子上的毛巾拿掉，很輕地”嗯”了一聲，嗓子略微沙啞。

    對面的周夏似乎已經(jīng)睡了，不透光的簾子拉下來，遮擋住里面所有的風(fēng)景。

    盛放躺在床上，側(cè)頭盯著那片簾子，漆沉的雙眸一眨不眨。

    第31章

    或許是因?yàn)榉畔铝诵睦镆恢眽褐木奘脑? 周夏這一覺睡得很是香沉，某個可惡的直男也沒有再來他的夢境里氣他。

    早晨在暖烘烘的被窩里醒來，舒服地伸展著懶腰, 起身把簾子拉開。

    陽臺外面天光大亮, 又是一個艷陽天。

    周夏掀開被子下床，看到對面的床鋪被子還高高鼓著，應(yīng)該是還沒起床, 他沒有多想，起身去了廁所。

    上完廁所洗漱好，出來時蕭北跟楚季南也已經(jīng)醒了，在床上哼哼著喊不想離開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