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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疤痕延申到他的頭上,疤痕上沒有頭發(fā)。 是百姓想象中殺人不眨眼的兇魔樣子,但也是她曾經(jīng)騎在肩上,摸過的地方。 大將軍在宴上時常抬頭看晉恪。 他們雙目對視,雖有親緣,但這點血脈連不上他們之間隔著的十數(shù)年和萬里路。 晉恪很明白,對大將軍而言,她只是一個有侄女名分的公主而已。 對晉恪來說,大將軍也只是一個她能下一步的棋。 她飲了一杯酒。 若是晉恪只是晉恪,嬌嬌只是嬌嬌,該多好。 大將軍遙遙舉杯,也飲了一杯酒。 他腕上還掛著給嬌嬌祈福的佛珠。 那串佛珠,晉恪也玩過。 一聲聲嬌嬌,在她腦中響起。他給她哼過的童謠,他為她梳發(fā),他用小指給她抹藥…… 樁樁件件,逼得她心中酸澀,迫得她用盡全力,才能不流淚。 晉恪頹然低頭,認了輸。 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晚風吹動了外面的燈籠。屋里燃著爐,但晉恪打了個寒戰(zhàn)。 她第一次有些懷疑起自己來,到底能不能掌這個天下? 掌天下明明并不艱難。 殺了王妘,殺了大將軍,不管康樂,不管蔣年,不管豐竹。 那明明是和她無關的人生和性命,她又憑什么為了他們改變自己的主意? 與她何干? 但她就是心軟了。 晉恪又喝了一杯酒,腦中恍恍惚惚。 她,到底能不能掌天下? 但這個念頭一起,她就立刻清醒了,不敢再想下去。 宴后,晉恪回了自己的殿里。 大將軍出了宮,回了自己在京中的住所。 明日,他會再次進宮。 明天在場的人不多,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回殿里的路上,步蟾跟在她身后。 他看出來公主今日有些不對勁,但他沒問。 公主,自有自己的打算。 晉恪剛踏進殿門,小桃就跑了過來。 “殿下,國師來了。”小桃輕聲稟告。 國師其實已來了一段時間,他坐在椅子上,閉目等待。 晉恪走過去,行了禮。 國師睜開眼睛:“明日如何安排?” 晉恪知道他在問什么,但她已不打算動手了。 她沒開口,國師伸手,拿出一小盒粉末給她看。 “公主,”國師嚴肅說:“這藥無色無味。下在飯食里,不會被發(fā)現(xiàn)。” “這藥是慢毒,服下后,七日才會生效?!?/br> “公主明日下在大將軍的茶水里。待他離了京,才會病發(fā)?!?/br> “等他到了邊疆,才會身亡,誰都不會把這事怪罪在你身上?!?/br> 晉恪沉默地看著那藥。 國師看著她的臉色,再次催促:“我們的人在邊疆已經(jīng)安插好了。他死后,什么事情都不會有。我們的人接管邊疆,大晉以后再無內(nèi)憂?!?/br> “公主,”國師問她:“你在猶豫什么?” 人手已安插好。 國師把萬全的法子都送到了她面前。 但她竟然下不了手了。 晉恪沉默良久,微微抬了頭,閉了眼。 眼前一片黑的時候,她就總覺得自己還沒長大,還是他的嬌嬌。 “我,”她頓了頓:“我曾把他當父親?!?/br> 國師手里的藥沒有收回去,臉色平靜:“當父親?” “公主,他不是你的父親?!?/br> “就算他是你的父親,有些事情,也是要做的。” “殺父,弒母,溺子。” “這事,旁人做的,你如何做不得?” “誰擋在你面前,攔你奪天下的路,誰就該死?!?/br> “天下萬千百姓,若要顧住每個人,到最后,你一個都顧不??!” “你要看晉國,你要看整個天下。有些人沒錯,但他們死了,晉國能更好,那他們就不該活著?!?/br> “不管大將軍有沒有自立的心,不管他對你怎樣,不管他這個人怎么樣,他都應該去死?!?/br> “權謀不講人性,治國無需良心?!?/br> 最后,晉恪接了那藥。 但她并沒有用上。 第二日,大將軍進宮時,述完職后,晉恪甚至沒留他吃頓飯。 她不知道國師,或者其他人會不會對他下藥。 不在宮里,還能穩(wěn)妥些。 他要是死了,嬌嬌怎么辦? 大將軍回了居所后,收到了晉恪派人送來的信。 “盡早回去,京中不安全。勿用外食?!?/br> 信很短,大將軍拿著這信看了很多遍。 晉恪讓任盛平把這信送出去后,把國師那藥,用水沖了,倒在空地上。 水漬漫開,又慢慢干涸。 她終于安了心。 任盛平回來了,帶了將軍的回信。 只有四個字:多謝阿囡。 晉恪恍惚記起來,很久之前,曾經(jīng)有人叫過自己阿囡,是父皇,還是母后? 她不知道。 她把那信在燭上燃了。 步蟾問她:“不留著了?” 晉恪搖頭:“不留了。” 步蟾嘆了口氣:“殿下不該這么做……” 話雖這么說,但他臉上帶了笑,又搖了搖頭。 晉恪不管他,自顧自燃了那紙條,用小刷把灰燼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