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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想來伺候,被晉恪阻止了。 她這會兒穿著素白的衣裳,在燭下臉龐柔和。 步蟾忽然有了多說兩句的想法。 他一向不愛提起自己家的事情,有人問起都會臉色沉郁。 他是朝堂內(nèi)外頗有體面的大太監(jiān),他不愛提,就沒人逼他說。 盡管時常午夜夢回舊日過往,但他已很多年沒說起自己的家。 “我家,”他遲疑了下,終究還是沒有自稱奴才:“我家當時還算顯貴,父親是朝中大員?!?/br> “我父親生性豁朗,人緣不錯,朋友也雜。他那朋友犯事的時候,他自然被牽連了。” “我家是冤枉的,”步蟾平靜地說:“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但皇帝震怒,我家不得不抄?!?/br> 晉恪安靜聽著,抄步蟾家的皇帝是她的父皇,這事,她不能置喙。 “抄了我家,倒也真有好處。”步蟾微微笑起來:“此后,百官更加謹慎,再也沒犯過同樣的錯?!?/br> “殺雞儆猴?!辈襟更c了點頭:“確實有用?!?/br> “若我還是謝家公子,謝步蟾,我覺得今日公主做的很好。” “但我現(xiàn)在是公主殿里的步蟾,所以更愿公主能殺伐果斷。” 晉恪聽懂了他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 她留了大將軍的命,這事她沒做錯,但也沒做對。 夜已深,步蟾退下了。 “奴才告退?!彼皖^,退了出去。 他又是太監(jiān)了。 晉恪坐在妝臺前,小桃給她梳發(fā)。 小桃現(xiàn)在手藝很好,能把公主的每個發(fā)絲都梳理得妥帖。 甚至,有時候換了別的宮女,晉恪會有些不習慣。 小桃一下一下慢慢梳著, 晉恪看著鏡中,默默想事情。 她之前一直堅定,但現(xiàn)在卻有些彷徨了起來。 晉恪不敢細想下去,只能逼著自己想些旁的事情。 她想到了步蟾。 步蟾少年時,經(jīng)歷這么多磨難,還能心性堅定,她很佩服。 晉恪只是當了幾天的太子,就看王妘與旁人不同。 她當了一段時間的豐梅,想起來豐竹就還難過,甚至再也食不了鵪鶉。 她做過蔣憐,想起來蔣年,還心中悲愴,唐識更讓她怨恨。 她做了嬌嬌,就權(quán)衡不了大將軍和天下。 這些相處并不久的人,都在影響她的心緒,打亂她的計劃。 步蟾呢? 他親眼看到生父被屠戮,生母和親妹落入風塵,遭人折辱。 帶著這些記憶,他是怎么做到現(xiàn)在云淡風輕,克制冷靜的? 他是如何忍常人所不能的? 晉恪默默地想,若她是步蟾,定是沒有法子像他這樣的。 步蟾時常回他說過的宮外小院,也許那小院會讓他想起來自己的家,能讓他安心一些? 人啊,心有郁結(jié),總得有排解的法子。 晉恪心情郁結(jié),也想找到個能給自己排解排解的地方。 她想到了上次去頓州,去過了之后,心情果然好了一些。 晉恪默默想著,過幾日就安排再去一趟吧。 第三十一章 [V] 晉恪孤身走在小路上。 她手里拎著個小包裹,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晉恪已經(jīng)看過包裹了,里面有張路引,上面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現(xiàn)在她叫陳香月。 路引上寫著她出門的緣由。 父母皆喪,哥哥許是因為貪圖富貴,做了旁人家的贅婿。 她一個姑娘,沒人管顧,所以來京城投奔親戚。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現(xiàn)在她一個人走在了看起來就不安全的小路上。 天色發(fā)黑,小路安靜,而她不知道終點。 她只能走下去,盼著有人發(fā)現(xiàn)她,來告訴她,已經(jīng)到家了。也許不是家,但只要有個地方去就行。 她順著小路走下去,但始終沒人出現(xiàn)。 她有些累了,可是小路看不到盡頭。 原本晉恪還堅持著往前走,可是現(xiàn)在累到有些受不住了,她顧著自己身份,覺得坐在地上不好。 但真的太累了,她左右看了看,根本沒有人。 而她穿著麻裙,身上沒有一根珠釵,是個貧家女孩樣子,沒什么身份可言,那就沒什么好在意的了。 于是,她找了個干凈地方,坐在上面休息。 月亮已升空,能看清前路了。 小路兩側(cè)是樹林,她靜坐了一會,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旁邊草叢里悉悉索索的蟲聲。 這會兒的寂靜,竟然讓她想起來自己曾是嬌嬌的那么時光。 一時之間,她有些想笑。 原以為嬌嬌已經(jīng)夠可憐,這會兒,她竟然成了一個更可憐的孤女。 休息了會兒,她有了氣力,但遠處竟然隱隱有了狼嚎聲。 晉恪害怕起來。 她又站起身,往前走去。 不知道她現(xiàn)在誰的身上,但這女孩感覺年紀不大。 應該比蔣憐還小一些。 晉恪不能讓這女孩死在這里。 蔣憐當時是沒得選。但是現(xiàn)在如果還有法子,她不想讓這個女孩無聲無息死在這里。 晉恪的腳趾發(fā)痛,但她在路邊撿了根粗些的樹枝,撐著往前走。 樹林里的狼嚎聲若有若無,她只能強忍著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