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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恪安靜聽著,這是狗花不知道的,也是她在奏折上看不到的事情。 “你怕嗎?”她問。 “怕啊,”鐵柱子說:“我才十七?!?/br> 這個十七,忽然讓晉恪有了淚意。 “小娘子,”鐵柱子叫她:“你知道嗎,搶了糧,殺了官兵后,我懂了些道理?!?/br> “當官的,是不管普通人的。” “要想活,就得拿刀?!?/br> 但現(xiàn)在,他們在牢獄里,都沒有刀。 “我以前的鄰居,是個開打鐵鋪的,給了我們刀?!?/br> “他以前在山上當大哥,帶著一幫兄弟,截了富人的馬車,搶些金銀、糧食,分給窮苦人。” “后來,他為了自己的妻兒下了山。我對不起的人里,他算一個?!?/br> “若是他沒有給我們兵器,他現(xiàn)在許是還活著?!?/br> 這是晉恪不知道的事情了。 打鐵鋪的老板,不愛說話,沒想到竟然曾是這樣的人。 晉恪心中憋悶,一時沒了話。 鐵柱子問她:“你是怎么回事?” 晉恪想起來前日審敦娘的那官,心中有些怒氣。 那官看了案卷,就言之鑿鑿,說敦娘對婆母有怨,對夫君不滿,當場判了敦娘的罪。 “他們說我殺了婆母和夫君?!?/br> 鐵柱子問:“是你殺的嗎?” 晉恪大聲說:“不是!” “他們待我親厚,我怎么可能殺他們!” 死牢里兩個人陷入了平靜。 一個真的殺了人,一個沒殺人。 但他們都不該死。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鐵柱子又開了口,這次聲音很輕:“讓你知道也好,這世上并不是全無希望。我們救過的人頗為仗義,沒有供出我們的妹子來。這世間也不全是錯處?!?/br> 對面的牢房有人立刻出口:“鐵柱子,慎言?!?/br> 是許老板的聲音,他怕有人聽到,真的會去尋她們。 許老板聲音沙啞,受了不少罪的樣子。 晉恪想著,等她回去了,一定護住他們。 管他什么天下,管他什么權衡,管他什么必要的犧牲。 如果該活著的人都死了,那這個天下到底是什么天下! 此時,狗花和桂娘還活著,這是晉恪聽過的最好的消息了。 她沒說話,但心里舒服了一點。 鐵柱子似乎想安慰她:“小娘子,剛剛來看你的阿婆人也不錯。我聽她說幫你收尸呢。” 這說不上是安慰。 晉恪坐在墻邊,沉默不語。 若是獄役不來,她怎么叫都沒用。 她設身處地,站在一個被冤枉的百姓角度,來思考。若是被冤枉,進了大牢,是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辦法。 晉恪坐在牢里,旁邊是被逼迫無路的鐵柱子和許老板,自己是一個無處伸冤的平民姑娘。 她忽然間明白,晉恪的晉國,只是他們晉家的晉國罷了。 晉國的強盛,晉國的繁榮,與大多百姓其實并無干系。 她忽然間有些惶恐,那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天下? 晉恪忽然緩過神。 她的面前,還是只有國師一人。 國師坐在椅上,抬頭看她。 他們四目相對,彼此明白到了重要的時候。 片刻后,晉恪終于開了口:“這些事,都是你做的?” 國師沒有回這句,只是問她:“公主知道那女子無辜,該怎么做?” 晉恪立刻答:“不要行刑,繼續(xù)查!查出真相為止?!?/br> 國師點了點頭:“很好?!?/br> 然后,他看了眼窗外,微微笑起來:“勞公主有知,現(xiàn)在已過午時,那女子已經(jīng)被處死了?!?/br> 晉恪的手一緊。 她感覺血往頭上涌:“國師!” 晉恪大聲喊:“若你知道那女子有冤,為何不幫她!” 國師自顧自說話:“那斷案的是程莘。” “其實沒什么證據(jù),但他自己心里認定了是那個女人,又覺得調查起來麻煩,不若直接判了?!?/br> “他急著回家給新納的妾過生辰?!?/br> “公主,程莘是平國公的親侄。為人急躁,又頗為自信。他家中就這一個兒子,嬌慣得很,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天縱之才,明察秋毫?!?/br> “他急功近利,所以時常判些冤假錯案來?!?/br> “他的長官知道他的毛病,所以給他的都是些平頭百姓的案子?!?/br> “平頭百姓而已,判錯了也沒關系。” “公主,你要怎么做?” 這是沒必要思考的事情。 “把他抓起來,嚴查!”晉恪說:“讓他從位置上下來,該罰的罰?!?/br> 她頓了頓,又說:“若他真的判了很多錯案,那他該死?!?/br> “哦?”國師問她:“但那程莘頗受平國公喜歡,也是程家的三代單傳。” “他做個小官,判錯了案,沒什么大不了,但若是他無事在家,就會覺得誤了自己的才智,會在勛貴里惹出更大的事情來。你知道這些,還愿不愿意殺他?” 晉恪點頭:“他害了那么多人性命,就該死?!?/br> 國師笑了起來:“你果真……無可救藥。” “經(jīng)了這么多事,最后你還是隨心而為,沒學會半點權衡之術,也沒學會半點帝王手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