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臟話侮辱和爭斗持續(xù)了好一會，終于被制止住。抬著棺材的這幾個兄弟姐妹臉上紛紛掛彩，冷著臉?biāo)退麄兊陌职秩ツ沟亍?/br>
    離開靈堂，方飲站在草坪上，給陸青折打了一通電話。陸青折那邊黑漆漆一片，方飲舉著手機(jī)說：天啊，我男朋友怎么黑得和四周融為一體了？

    陸青折用書本遮著鏡頭，解釋：我不太習(xí)慣打視頻。

    他那邊有室友踩著拖鞋的走動聲，聲音離得很遠(yuǎn)，大概是在浴室那兒。聽到陸青折這么說，遙遙地傳來一句：和女朋友打電話呢？！哎呀，老劉走早了，不然不是抓了個正著！

    在醫(yī)院門口回復(fù)完那位女同學(xué)以后，陸青折談戀愛的消息很快傳開來，不少同學(xué)拿他插科打諢，他倒是無所謂這些，但方飲察覺到后，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你那個

    嗯，不過不清楚具體的。陸青折起身去了走廊，隨之拿下了書本，畫面顯示的是后置鏡頭，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慢慢推開了門。

    方飲道：喔，你有沒有覺得煩？

    煩？陸青折問，確實，大家都以為我對象是同院同學(xué)，各種亂猜，其實我見也見不到他，是挺煩的。

    方飲臉上一熱，輕輕地笑了下：那你和同學(xué)們關(guān)系很好啊？

    陸青折道：還行。

    高中的時候，你從來不參加春游秋游，文藝晚會和運(yùn)動會看也不看，班里一個好朋友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方飲話說到一半，被Nelly叫了一聲，他該上車了，匆匆掛掉視頻。

    方飲坐在商務(wù)車的后排，給陸青折說：別煩，早點睡覺！睡不著可以幫我把作業(yè)寫了哈哈哈哈，我愿意和你分享。

    陸青折冷酷地回復(fù)他：自己的作業(yè)自己做。

    去墓地的車程要一個多小時，方飲剛出院就來到這里，人還沒徹底恢復(fù)，再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在車上安靜地睡著了。

    在來之前，方飲和那位被陸青折誤以為是自己前男友的小混混打過招呼，小混混已然發(fā)福成大混混，拍著啤酒肚說：威哥罩你！

    年威在他來的前一天，從紐約抵達(dá)洛杉磯，等在墓地附近，打算方飲一完事，就帶方飲出去玩。

    接人的時候，年威派頭十足，戴了副墨鏡，把他的小眼睛給遮住了，叼了一根香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Nelly。邊上是位金發(fā)碧眼的美女，笑著挽住年威的胳膊。

    和方飲表舅家的人客套了一圈，年威成功把方飲給撈走，并且答應(yīng)第二天下午把方飲給送回來，趕上Nelly家全家聚餐。

    前腳還和Nelly他們笑嘻嘻的，轉(zhuǎn)身上了吉普車，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他把煙頭摁在車內(nèi)的煙灰缸上，道：我勒個草，你親戚笑得比你媽還虛情假意！讓我想起那年大年初一，你媽登門拜訪，張口就是問我期末分?jǐn)?shù)。

    你天天把我拐去你家打游戲，害得我寒假作業(yè)動也沒動。她還尋仇呢！方飲道，我靠你這臉，我真的不習(xí)慣。敢問您這一年多，胖了有三十斤吧？

    還不是因為這里滋潤人？聽說你前段時間吐血，照我說，你就別在A大了，轉(zhuǎn)學(xué)來這里，明年夏天你也這體型。中午吞熱狗，晚上啃漢堡的，不胖才怪了。

    方飲坐在后面，年威的女朋友在副駕駛座上，聞言轉(zhuǎn)身打量了下方飲：他看起來好嫩，你們真的同歲嗎？

    方飲對此無話可說，年威不知道是不是被這里的紙醉金迷掏空了，看臉的話，真的滄桑到不像和方飲一個歲數(shù)的。

    聽前面兩個人互相打趣，方飲打開學(xué)校論壇，瀏覽了一下八卦版塊。不出意外，討論陸青折談戀愛的帖子蓋了好幾樓。

    里面不乏有別猜了就是我是我是我的回復(fù)，方飲哭笑不得，跟著摻和，發(fā)了句：剛出B超室，孩子姓陸。

    真的同歲。年威道，咦，小方你傻笑什么呢？

    方飲抿起嘴：沒什么。

    帶你去見見世面，大概要開六個小時的車，你可以先歇一會。年威道。

    年威的女友說：你朋友的樣子，像是在冒粉紅氣泡。

    得了吧，小光棍一個。年威哈哈大笑。

    方飲說：正在談呢。

    年威的笑聲戛然而止，猛踩一腳剎車，搞得方飲差點飛出去。方飲虛弱地歪在椅子上，無語了：哥，我剛開始談就異地戀，很慘的，你要我陰陽相隔才算數(shù)??？

    什么時候的事兒？年威道，怎么也不發(fā)條動態(tài)之類的，什么動靜也沒有。

    別人問起來，我又不好說對象是誰，還沒打算公開出柜呢！想來想去，干脆憋著最省心。方飲說。

    年威早就知道方飲的性取向，這對他來說不算沖擊太大，沉默了一會，說：長什么樣??？靠譜嗎？你這人太皮了，這方面最好當(dāng)心點?？蓜e沒和人熟悉，兩人就滾到床上去了，萬一對方是個私生活亂七八糟的

    方飲給年威看陸青折的照片，年威猶猶豫豫地改口道：他不是盲人吧？

    要不是年威開車，方飲撩起袖子就要揍人了：眼神好著呢！和我是高中同桌，大學(xué)校友！

    他們一路開車直到拉斯維加斯，夜幕降臨，這座城市的豪華建筑物陸陸續(xù)續(xù)亮起了燈光。年威的女友去購物，方飲和他先去了賭場，在牛排館解決了晚飯。

    雖然胃出血給止住了，但方飲還在被嚇唬住的狀態(tài)里，不敢輕舉妄動，讓人給他熬了一碗粥，再煎了兩個荷包蛋。

    待會來幾局？方飲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下巴一揚(yáng)，指著外面的牌桌，問。

    年威道：今天不是讓你來玩牌的，待會找到我女朋友，咱們還有別的安排呢。

    他女友愛購物，找到人以后還要陪著再逛一會。年威對此不感興趣，坐在休息椅上看女友挑衣服，女友拿來兩件粉紅色裙子，比畫了下：哪件好看？

    年威答不上來，方飲接話：都好看，非常適合你。

    方飲過來這一趟，讓他倆陪自己玩，也沒送什么禮物，就刷卡幫年威的女友買了這兩條裙子。他在賬單上簽著字，年威的女朋友問：你要給你的男朋友買些什么嗎？

    方飲道：想把這座商場搬給他，讓威哥想想辦法。

    要不你給自己也買兩條，帶回去穿給他看吧。年威沒辦法。

    方飲道：我穿這玩意給他看會嚇到他的好嗎？

    嘿，你這就不懂情趣了。年威說完，問，你倆不會只牽過手吧？

    那當(dāng)然了，我那會躺在醫(yī)院里，除了牽手能干什么？一出醫(yī)院就被我媽發(fā)配到洛杉磯。方飲道。

    話音一落，他補(bǔ)充：這發(fā)展已經(jīng)讓我喜出望外了，最不好的預(yù)想是，他會唔怎么說呢？連手該怎么擺都不知道?，F(xiàn)在看來，我們之間氣氛融洽，謝天謝地了。

    那么緊張呀？年威的女朋友笑道。

    我是真的很茫然，不知道該怎么過渡。方飲道，從同學(xué)過渡到情侶。

    確實可能會有這么一個階段。

    突然看到他的時候，一下子忘了害怕哈哈哈哈，還是驚喜和開心占得比較多。很意外，居然沒有我擔(dān)心了很久的別扭感。方飲說。

    那個女生道：這就是你們倆的小默契吧。

    年威的手上提著大包小包，已經(jīng)拎不下了，方飲就幫忙拎著那兩條裙子，走在這對情侶的后面。

    他回答：還挺神奇的，說不上來，但讓人想喊一句初戀萬歲。

    留著嗓子，等下有的你喊的。年威神神秘秘道。

    方飲興致缺缺地掏出手機(jī)，說：等下去看秀？我對這些表演沒多大興趣，不如放我回去睡覺，等到A大下課，我還想和陸青折聊一會。

    往后少說能再活六十年，要聊什么來不及聊。年威不屑，投你所好，帶你去看猛男跳脫衣舞。

    聽到年威這么說，方飲先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東西揣回兜里，一臉求知若渴的表情，道：什么？什么？什么男？什么舞？

    年威把他拉上前去，看著前面閃閃發(fā)亮的燈牌，再展示著手上的三張門票。他道：還聊嗎？

    方飲愣住了，覺得這里可真會玩：我覺得要聊的事情不是很緊急，可、可以六十年后再說。

    他檢票后走進(jìn)去，后知后覺感覺不對勁：唔，我這樣不好吧？

    年威的女朋友拍拍他的肩膀，覺得他顧慮太多了：那我豈不是更不好！

    不就是看秀嗎？搞得你干什么了一樣。年威道。

    方飲沉思片刻，認(rèn)為談戀愛也得看片啊，他就是看了一場秀，沒什么出格的。他點點頭：嗯嗯。

    你們也太他媽能玩了吧？去看脫衣舞秀？紀(jì)映失聲道，男的女的？男的！你那么照顧方飲啊，靠，方飲這個小慫逼不行的，你這就是浪費(fèi)錢好不好？應(yīng)該帶我去！

    他快要輪到打飯了，把手機(jī)塞在口袋里，余光里掃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急忙追上去，問：蘇未？你也來這吃飯？正好啊，我們可以湊一桌。

    四人桌占了兩個位子，紀(jì)映把自己碗里的兩個雞腿分給蘇未一個：上次實在對不起你。

    蘇未說了聲早就忘記了，想把腿夾回去，紀(jì)映捂著自己的碗：原諒我了就把它吃了。

    沒辦法，蘇未默默啃雞腿。

    欸，你最近是不是在奶茶店兼職？我同學(xué)說看到你了。紀(jì)映搭訕，別誤會啊，是說你長得帥。

    蘇未無奈：那讓你同學(xué)多來買幾杯奶茶吧，這家店正瀕臨倒閉，我快失業(yè)了。

    最近這片區(qū)域開了很多奶茶店，在各式各樣的連鎖品牌的競爭壓力下，這家平平無奇的店沒什么生意。清閑歸清閑，蘇未不免為這家店的未來擔(dān)憂起來。

    行行行，你這推銷能力，時時刻刻都把工作掛在心上，我覺得不該賣奶茶，該去賣酒啊！紀(jì)映道，一晚上能把你這學(xué)年的學(xué)費(fèi)給掙到。

    蘇未笑笑：你賣過？

    紀(jì)映油嘴滑舌：我買過。

    他不和紀(jì)映打岔了，抓緊吃飯。紀(jì)映的手機(jī)保持著和年威通話的狀態(tài)，繼續(xù)擱在口袋里，沒顧得上看年威的直播，低頭往嘴里劃飯。他比蘇未時間更急，二十分鐘以后要去參加一場比賽。

    把餐盤里的飯菜一掃而空，紀(jì)映抹了把嘴：那下次見咯。

    蘇未和他擺擺手，手還沒放下，就順著紀(jì)映離開的方向，看到了陳從今和他的同伴。

    陳從今注意到了他，朝他笑了笑，走到他邊上來，看著他盤子里的雞腿骨頭，青筍煮排骨，干鍋rou，挑眉：你吃五道菜？

    我餓。蘇未悶悶地說。

    陳從今低頭看著他對面的位子，說：剛剛在這里的人是你朋友嗎？他手機(jī)掉在座位上了。

    彼此知道名字，也算是朋友了吧。蘇未這么想著，承認(rèn)下來：嗯，他那么粗心？我等下問問，幫忙還回去。

    問紀(jì)映在哪兒還得繞一圈，需要先問方飲。蘇未打開手機(jī)，給方飲留了個言。

    陳從今的同伴很眼熟，蘇未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人叫陸青折，坐在陳從今邊上，自己的斜對面。陳從今把手機(jī)拿起來時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屏幕，隨即忍不住笑了兩聲，道：要不你幫你朋友把手機(jī)關(guān)了吧

    手機(jī)聲音很輕，從蘇未的角度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屏幕很暗。他百思不得其解陳從今在笑什么，接過手機(jī)定睛一看，幾乎要把手機(jī)給扔出去。

    屏幕里秀肌rou的那群男人是什么鬼！

    蘇未驚魂未定，似懂非懂，沒能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活動，反正耳根先紅了。然后手機(jī)里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我就和方飲這么一說，和對象距離超過兩個時區(qū)，就自動處于喪偶狀態(tài)?？葱懵铮@不是拉斯維加斯特產(chǎn)嗎！大老遠(yuǎn)的，可不能白跑一趟！

    聽這語氣，方飲好像談戀愛了。蘇未腦袋里一團(tuán)亂麻，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對勁，抖著手指把手機(jī)屏幕給摁滅了。

    渾渾噩噩之中，蘇未食不下咽，有點想向陳從今解釋些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等到抵達(dá)奶茶店，因為沒接到生意，被迫開始自修，他對著書本發(fā)呆半晌，這才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心說，現(xiàn)在再澄清自己真的不是gay，這還來得及嗎？

    他真的不是看肌rou男的那種人，和會看這種秀的人壓根不熟。蘇未欲哭無淚，甚至給自己的解釋列了好幾點理由。

    第一，和他接近的人里，大多數(shù)是兼職生，哪里有錢在這種地方消費(fèi)。

    第二，唯一一個小闊少是他的室友，在他的多日相處之下，他覺得他室友是個正經(jīng)人，絕不會進(jìn)入這種場合。

    等等，剛才手機(jī)里的人是不是提到方飲了？蘇未忽地想起來。

    但是方飲去的是洛杉磯，不是拉斯維加斯，怎么會參加完葬禮跑到那種地方去？就算是看秀吧，怎么看的是一條胳膊抵他兩條粗的男人出演的秀

    蘇未越想越亂，這時候，方飲回復(fù)他了，講清楚了紀(jì)映的寢室號，再開朗道：他怎么沒頭沒腦的，該讓他去肛腸科看看腦子了。

    [蘇未]：你是不是在拉斯維加斯？方便接電話嗎？

    [方飲]：方便啊，我邊上沒人。咦，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

    蘇未要被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給郁悶到爆炸了，打電話過去把來龍去脈給方飲詳細(xì)地講了一遍。

    方飲猶豫地問：你斜對面是誰？

    說了對面陳從今呀，他邊上是陸青折。蘇未道，你之前沒聽清？那要不要我再講一遍

    不用不用，我聽清楚了。方飲說。

    蘇未把這事說完，心情好了點，沒那么煩悶了。擺在桌邊的倍感燙手的那部紀(jì)映的手機(jī)忽然一亮，顯示出消息。

    [方飲]：紀(jì)映，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