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禍水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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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的意志逐漸認(rèn)了輸,今日睡在他懷中,要不了多久,就會睡到他的帳里去。 第48章 撫郎衣 (八) 芳菲良辰, 都在賣花聲里。不覺間,眼前嫩綠,已被移紅換紫。 雞鳴五更, 星移月落,天色還未亮, 東西墻已迢遞喧開, 兩面皆是雜亂的履舄交錯之聲,偶時伴著幾聲炸呼呼的吆喝。 簫娘急慌慌穿戴好,撫鬢走到正屋里催促,“快些呀,你要與何小官人去迎親, 仔細(xì)誤了他的吉時!” 席泠才穿了件嶄新的黛紫圓領(lǐng)袍,佩一頂小小銀冠, 整罷衣襟去攬她的腰,“人家成親, 你急得這樣子?!闭f話間,將她一提腰,緊貼在胸膛。 左右的喜慶仿佛蔓延到簫娘眼底心上, 一日一日地艷粉嬌紅, “既應(yīng)承了人家要去幫襯, 總不好耽誤人家的好事嘛。先生看了時辰在那里, 一時半刻也不能錯!” 席泠虎口抬起她的下巴,俯首親了她一口,眼里游著半明半昧的情絲, 半說著玩笑, “我的好事呢?什么時候才肯成全成全我?” 對于他偶然間顯露的不正經(jīng), 簫娘十分享受, 又在這種放肆的直接里像株含羞草,被人一觸,輕輕闔攏。她捶他一下,喬作生氣地癟嘴,須臾就憋不住笑了,“放你娘的屁!” 席泠也就松開了她,鎖了眉,兇里帶著縱容,“好好跟我說話?!?/br> “我就不,你拿我怎么樣?”簫娘有恃無恐地乜他一眼,轉(zhuǎn)背要走。 “拿你怎么樣?”不防他一下自身后兜攬了她的腰,將她就勢撳在炕桌上,俯身嗅一嗅她墨云堆的發(fā)髻,小聲地對著她耳朵:“要不你試試?就在這里,等太陽出來照著你?!?/br> 就在這里做什么呢?他又故意不說透徹,她扭扭捏捏的拖延,把他的念頭瘋漲得險些沖破一切廉恥,于是他也將明未明地說出些讓天也羞赧的話,“回報”她故作的矜持。 簫娘深覺難為情,仰頭看一眼被拆薄了的紗窗,呀,東天有白!等太陽真冒出來,看到她伏在炕桌,在他底下,好難交代。 她便頂著熟透的臉掙扎翻過身,“不要鬧了,真誤了人家的大事了!” 席泠扶她起來,耳廓也有些紅,但臉上沒痕跡,仍是那泠然月一樣白的面色,“去吧?!?/br> 簫娘每每近距離看他一眼,就多愛他一些,他的臉上,湊近了瞧,是細(xì)細(xì)密密的毛孔,唇上有一點(diǎn)淡淡的檀色,從里面蔓延出來。除了這一點(diǎn)顏色,他整張臉非黑即白,高低嚴(yán)明,目光透著一些傲慢和悵惘。 她細(xì)細(xì)看他的時候,他親了她一下。他親人,從不會撅著嘴,而是微微張開嘴,能瞧見里面一截在蠢蠢欲動的舌,然后親上去,就順勢把人點(diǎn)潤一下。 最后貼得很近地說話:“我也走了,晚一點(diǎn)何家見。” 簫娘有些骨軟,但是很堅(jiān)強(qiáng)地點(diǎn)了點(diǎn)下頜,“少吃酒啊?!?/br> “曉得了?!?/br> 他先走出去,簫娘落在后頭,蒙蒙的天與他朦瞳的背影占滿她的眼睛。她的一天,就這樣在細(xì)小卻密密麻麻的歡欣中開始。幾如院墻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苔痕,濃郁的綠,卻蔓延得不動聲色。 走到陶家來,滿園忙碌,燈籠游浮,仆婦小廝陀螺似地在花道曲徑間奔走,一隊(duì)一隊(duì)往前頭招呼遞嬗而來的親朋,或是忙著往后頭傳遞出閣。 晴芳倏然由哪個人堆里撞出來拽她,“你再晚些,只怕姑娘都上轎了!快快快、送了姑娘出去,前頭開席吃酒去?!?/br> “你跟不跟你們姑娘去呀?” “我不去,”晴芳只顧前頭走,“我既不是姑娘屋里的,也不是陪著一道長大的,我還在這宅里伺候。” 蹀躞綠蟾閨房,早歸置得喜氣洋洋,紅的簾子紅的帳,點(diǎn)著數(shù)十支紅燭,火燒的幸福。 里里外外擠滿了婆子媳婦,各家女眷,皆穿時興的花樣衣裳,佩環(huán)簪翠,將綠蟾簇?fù)碓趭y臺。綠蟾穿的□□鳳通袖袍,戴著金冠,臉上紅撲撲的,連眼睛也似嬌艷欲滴,四處轉(zhuǎn)著聽七嘴八舌的唱喏祝禱。 簫娘坐在嗑瓜子的人堆里,也抓一捧瓜子閑嗑,“我不算晚,在家就聽見這里鬧哄哄的,還當(dāng)你已走了呢?!?/br> “時辰還未到呢?!本G蟾睇一眼天色,張望期盼??偹惆烟罩信蝸恚^太太領(lǐng)著眾人讓到外間,留父女說話。 陶知行今日穿戴得分外風(fēng)光,鶴氅罩直身,頭戴靖忠冠,腰帶掛滿琳瑯。坐在杌凳上瞧綠蟾,怎么瞧怎么喜歡,“我的心肝要出閣了?!?/br> 只說完這一句,就有些哽咽。綠蟾把手塞到他手心里,“爹爹,就在隔壁呢,明日一早就能來向您請安?!?/br> “不好不好?!碧罩心笾湔焊蓽I花,又笑,“按禮數(shù)來,不要叫人家小瞧你。你是我陶知行的女兒,背著個商賈之女的名頭,往后恐怕叫那起做官的太太你瞧你不起。不怕,他們只怕是想爹的銀子,想不著,因此才嫉你。你不要理他們,有委屈,回來對爹說,爹爹為你討公道!” 說得綠蟾也哭起來,雨打了梨花,嬌艷可憐。陶知行忙摸了絹?zhàn)虞p搵她的臉,“不哭了不哭了,好好的,不興哭。何家那小子倘或欺負(fù)你,你也來對爹說,爹拼一身家財(cái),也要他的命!” 綠蟾噗嗤笑出來,掛著瑩瑩兩滴淚,“爹年紀(jì)大了,要享清福,不要喊打喊殺的?!?/br> “好好好,不說打打殺殺的事情。爹前頭廳上去坐了,等你來拜我啊?!?/br> 這里出去,就聽見震天花炮響,由前街遞嬗哄鬧進(jìn)來,是何盞來接了。綠蟾翹首以盼,旋即就有蓋頭朝她模糊的淚眼罩上來,亂七八糟的婆子丫頭講她寶貝似的捧出去。 簫娘也在后頭跟著,與一班陶家的親戚媳婦們送到廳上,拜別父母,再打前門轟轟烈烈地涌出街。 這里也未歇,陶家的親友男女各分,聚到廳上吃席。簫娘恰就與元太太坐了一桌。抻頭環(huán)顧一圈,晴芳在跟前端菜遞茶服侍,被簫娘拉攏跟前,“噯,怎的不見你們家表姑娘?這樣大的日子,她竟不來湊這個熱鬧?” 晴芳只顧忙,拍拍她的腕子,“回頭我告訴你?!?/br> 鬧哄哄的廳內(nèi)廳外,擠滿了人。元太太將滿堆珠翠的腦袋扎過來,借著喧嘩掩聲,“你是問辛家那位新嫁的玉臺姑娘?” “是嚜,她是這家的表姑娘,按禮也該來呀?!?/br> “嘖、且來不了呢?!痹衩啬獪y地抬抬眉。 “怎的?” “我看你是白在各家走跳?!痹l(fā)湊近,案底下挽她的手,“她得了個瘋癥,眼下滿南京城都傳開了,你竟不曉得?!?/br> 簫娘受驚不小,瞠目結(jié)舌,“瘋癥?幾時的事情呀?我真是半點(diǎn)風(fēng)也沒聽到!” “聽說是元宵那夜發(fā)的瘋,突然鬧起來,三五個丫頭擒她不住,拿著刀,要四處殺人!請了十幾位大夫去瞧,連南直隸太醫(yī)署的御醫(yī)都請了去,硬是沒瞧好!出了正月,這事情就傳得人盡皆知,偏你傻呵呵的沒聽過。” 簫娘還兜著下巴,癡癡地追問:“為什么瘋的???” “為什么?真正是一樁說不出口的大新聞!”越是難出口,云太太說得越起勁,帶著一抿隱晦的、霪氣的笑,“聽說這個辛玉臺小姐,為了討漢子歡心,往秦淮河請了個千帆歷練的老鴇子往娘家去。學(xué)了些,呀、學(xué)了些上不得臺面的霪.亂手段,蕩.婦似的,摸到漢子床上,把他床底下的夜壺扔了,跪在底下,張著嘴,要做個活夜壺。” 簫娘的額心緊蹙,有些不大信,“玉姐做得出來這種事?” “怎么就做不出來?她是多大個體面人物?聽說,當(dāng)夜?jié)h子還是歇到別處去了。” 她講得繪聲繪色,倒不像“聽說”,仿佛活見過那副場面似的。簫娘卻有些難想象,心高氣傲嬌滴滴的辛玉臺跪在仇九晉面前,要為他做那牲口似的勾當(dāng)。 她甚至不能想象辛玉臺的面目,好似從未認(rèn)得過她。 元太太將滿廳上珠光相映的女眷們脧一眼,幾分幸災(zāi)樂禍,“這時節(jié),只怕這里頭沒一個不曉得這件事的。到底也個是縣令家的千金小姐,這樣傷體面的事情叫人議論,她的臉皮還擱得住?聽說是為這個,起先哭了幾日,茶飯不吃,關(guān)在屋里不敢見人,沒幾日,就聽見說患了個失心瘋。” 始末聽完,簫娘不知是喜是憂,只覺腦子里一霎空蕩蕩,一霎又?jǐn)D滿玉臺那張高臺的粉面。俄延半晌,才搖頭嗟嘆,聲音顯得無奈又無情,“嘖嘖嘖、就為了這屁大點(diǎn)的事情,哪里值得呀?” “你瞧著是屁大的事情,人家只當(dāng)是天塌下來一般。打小捧著手心里長大的嬌嬌小姐,成了個‘霪.婦’,哪受得了南京城這些官太太們的白眼?” 簫娘打眼一脧,那些個熠熠生輝的婦人交頭接耳,唇角閃過嘲弄,談笑打趣中,好似真泄出個“蕩.婦”“下.賤”之類的字眼…… 伴著嘻嘻咯咯的嗤笑聲,那個眼漏霪.邪的譏諷,這個眼含露骨的輕蔑,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穿透杳杳云層、錦簾銀屏,嘀嘀咕咕響在玉臺耳畔。 空蕩蕩的屋子里、帳子里、廊底下……到處在鬧哄哄地談?wù)撍?,?dāng)她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笑話,加以幾番點(diǎn)綴,說成一段傳奇。 一扭頭,那蒙著微塵的鏡中,是她自己臉,是高潔倨傲的另一個玉臺,吊著眼梢露出乜兮兮的目光,唇上磨一磨,似乎在說:“下.賤.貨。” 連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誰還能瞧得上呢?玉臺抖著肩笑一笑,所有的期盼與希冀都從眼眶里抖出來,自尊與高貴也都覆滅,只剩個慘淡的笑話。 她眼珠子四下里轉(zhuǎn)一轉(zhuǎn),慌不擇路地揀起個什么朝鏡里砸,“咣當(dāng)”一聲!世界安靜了片刻,那些嘲笑聲暫且消散。簾下卻鉆進(jìn)來個丫頭,嚇傻了眼,“姑娘怎么了?” 玉臺慌張地從一堆碎鏡片里尋出片頂鋒利的,剌了滿手血也不覺痛,只顧著四下里亂揮,“滾、滾開!鬧哄哄的吵死個人!你們滾出去!” 丫頭愁眉緊扣,里里外外看過來,屋內(nèi)空無一人。想去拉她,又恐傷著自己,只得圍著她打轉(zhuǎn),聲音急得要哭,“并沒有一個人啊,姑娘大約是瞧錯了!姑娘快上床躺著,要吃藥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 玉臺對著空氣揮舞半晌利器,揮得累了,跌坐回杌凳上。須臾把臉抹一抹,轉(zhuǎn)過來,白森森的腮上沾著一抹殷紅的血痕,向丫頭笑了笑,“終于得個清靜了?!?/br> 那眼睛像是兩團(tuán)藍(lán)幽幽的火,丫頭嚇得不輕,定了半日神,方才斗膽去將她攙扶到床上躺下。騙得她闔了眼,獨(dú)步往太太云氏屋里去通報。 云氏想是剛剛午睡起來,懶洋洋地欹在榻上聽完,嗤了聲,“瞧這樣子,大約是難好了……”尾音輕盈地沉下去,虛飄飄地嘆息后,剔起眼,“恐怕她傷著自己,將屋里的一應(yīng)利器都收起來,這些日暫且把屋子鎖了,別叫她外頭去?!?/br> 丫頭跪在底下,抬起淚涔涔的眼,壯了壯了膽子,顫顫巍巍央求,“太太還是許我們姑娘回娘家養(yǎng)病吧,在府里頭,只怕嚇著人?!?/br> “嚇著人?”云氏拈著絹?zhàn)訏邟呷姑?,朱唇黏黏地翕動,“我們仇家,什么場面沒見過,嚇得著誰?我曉得你們太太想把女兒接回去,生怕我們仇家虧待了她似的。你在這里陪著你們姑娘,是瞧在眼里的,請大夫吃藥,我們哪一樣耽誤過?送回家去,我們仇家的臉面往哪里擱?快消了這個念頭,好好的在這里養(yǎng)著,早晚是能好的。” 丫頭不敢再多嘴,只得去了。云氏跟前服侍的媳婦端著碗燕窩進(jìn)來,擱在榻上。云氏便隨口問:“今番街上好似鬧哄哄的,什么緣故?” 這婦人笑論:“今日是陶家新嫁女兒,您忘了?咱們家還送了禮去的呀。女人吶,一輩子最風(fēng)光的就是這一遭,可不要使勁鬧?倒是咱們家這位新奶奶,鬧過一場還不夠,瞧這樣子,像要鬧一輩子呢。嘖、不過外頭傳幾句閑話,就激得她發(fā)起瘋病來,到底年輕?!?/br> 云氏換了個方向,從高枕歪到炕桌上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囊槐y湯匙攪合著碗里粘稠的燕窩,不以為意地哼了一哼,“新媳婦嘛,難免的。等往后經(jīng)過看過許多,失心瘋?呵,沒有心,如何失、又怎樣瘋呢?” 沒有心,人是瘋不起來的,只會冷,倥傯地一年接一年,從春到冬,漸漸就結(jié)成了一座無涯冰川。 轉(zhuǎn)瞬,她們又議論起何陶兩家的婚事,說起陶知行發(fā)嫁小姐,大擺排場,奢靡鋪張,轟動了整個南京城。 迎親的隊(duì)伍由陶家門前出來,不往何家去,反倒從前街踅過,連繞了好幾條街,引得游人駐足,擠逼圍堵,將幾條長街引堵得水泄不通后,隊(duì)伍似舞姬紅艷艷的紗裙,招搖嫵媚,迤逗而去。 席泠陪著迎來新娘子安頓好,等黃昏成禮的空閑,何盞招呼他往廳上用席。不想剛走到濃蔭密匝的荼蘼花架底下,聽見何齊跟前的小廝來請,“我們老爺請席大人書房說話?!?/br> 何盞與之對視一眼,笑了,“大約是我與父親說的事情成了,你跟著小廝去,我往前頭招呼親朋?!?/br> 青梅時節(jié),照花弄晴。席泠隨小廝漸離喧囂,走到何齊書房。見過禮,何齊指在對面椅上,看茶請坐,捋了捋下頜一片須髯,端得是抹儒雅斯文,和藹慈目,“何盞成親,虧得你忙前忙后,你與他自幼的好友同窗,我也算看著你長大。如今他娶了妻房,你如何打算呢?” 比鄰而居二十來年,席泠與他私交甚少,此刻無端端關(guān)懷起他的私事,大約是要從這里挑個話頭,攀扯入公。只是席泠沒料準(zhǔn),倒是他先找了來。 他拔座起身,恭敬作揖,“謝大人惦念,如今衙門里忙著新策施行,下官一時想不到那些沒要緊的事?!?/br> 何齊抬手朝他壓一壓,“坐下說話。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還同從前一樣,喊我伯父,不要見外。衙門里的事情忙,你也不小了,家事也要用心。你沒了父母,如今就得個‘假母’在家中,你請她時常過來,與你伯母多說說話,把你婚事也cao辦起來?!?/br> “伯父恩情,席泠心謝。” 何齊慈目一轉(zhuǎn),問他:“衙門如今換了稅策,改收銀兩。你倒說說,比從前的稅策好不好?” “從前收糧,一則不定就是發(fā)霉淋雨,運(yùn)送到京,路上損耗太大;二則各色稅種,百姓繳納也多不便宜;三則……”席泠稍稍垂眼,“正因糧食損耗太大,賬面不清不楚,各地貪墨,也就大了?!?/br> 拖沓語調(diào)里的暗示,彼此剎那了然。何齊端起茶呷一口,些微放緩了筆直的腰板,“你大概也聽何盞講了,這南京的貪墨之風(fēng)也該著手治一治,上頭派了江南巡撫回來,說話就到。我想,這倒是個好時機(jī),何盞常在我跟前說你如何足智多謀,既要用人,又何必把眼放到別處去?因此我要問問你,要是叫你來辦,南京這班貪官污吏,該從何辦起?” 這便是唾手可得的機(jī)會,席泠卻態(tài)度從容,把輕垂的眼皮抬起來,眸色暗沉,“伯父以為,朝廷是想懲治南京這班貪官?” 倒把何齊問得有些不知所以,笑了笑,“不整治貪官,還辦個什么貪墨案?” “貪吏腐蠹自然是要懲治,可依侄兒愚見,這也不過是順手的事情。朝廷真正想要的,是追繳回那些銀糧,至于幾個蠹蟲是死是活,皇上與內(nèi)閣都不會在意,不過是按律定罪而已??摄y糧若追不回,就是定了他們的罪,這案子,也不算辦得稱心如意?!?/br> 這些紛頭亂緒看似是一個事,卻是兩個問題,孰輕孰重,倏然就撥開迷霧,點(diǎn)醒了何齊。他點(diǎn)點(diǎn)下頜,擱下茶盅,“你這話不錯,重中之重,是要追回那些銀子或糧食,否則朝廷也不會秘調(diào)江南巡撫??梢坏╅_堂審案,他們咬死了不說,銀子就追不回來。” “那就追回了這些東西,認(rèn)證物證賬冊皆在,再抓他們定案。” 何齊靠回椅上,眼色里透著幾分詭詐,“可他們不會放在那里叫我們拿臟,人證,恐怕也沒人愿意摻和進(jìn)這么個大案里頭?!?/br> 席泠分明握住了牌,卻不肯露底,暫且收斂了鋒芒,拔座向他拱手,“這事情是難辦,也終究能辦。伯父不要心急,侄兒隨候左右,但憑差遣?!?/br> “好,好好好?!焙锡R不疾不徐地又笑兩聲,也收斂了心里的算盤,起來拍拍他的肩,“好孩子,比我那孽障有出息。等江南巡撫到南京,我向他舉薦你,你好好干。走,前頭去吃席,還有許多賓客要招呼?!?/br> 未幾遐暨園中,林木盎然,晴絲裊裊,鶯聲唱得人胸懷豁然開朗。席泠跟在何齊后頭,從他肩頭憑目,遙望向官途通達(dá)的遠(yuǎn)處。 目斷處,竹影留云,櫻杏桃李,落在黛柳眉梢。簫娘與一班官眷正巧打陶家的席面上撤了,又轉(zhuǎn)到何家席面上來賀。前頭有丫頭引著,后頭是脂粉撞裙釵,珠光搖寶翠,或是障扇,或者掩帕,嬉嬉笑笑地逗趣過來。 簫娘遠(yuǎn)遠(yuǎn)就望見席泠與何老爺相請相行,行容是雋逸清雅之姿,眉目里又?jǐn)可匠梁D畡?。胭脂與書卷在荼蘼花架前相逢,相互拱手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