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好的時候。只是三五天犯一場病，就說這屋子里有人要害她，如何勸也不聽?！?/br>
    正說話，聽見臥房里有動靜，丫頭便丟開手，“是姑娘醒了?！?/br>
    綠蟾拉著簫娘后頭跟進(jìn)去，簾后更黯淡，滿闐腥苦的藥香，熏得陽光也不肯涉足這里一寸。紅綃帳里更暗幾分，仍能望見玉臺的影，披頭散發(fā)，毫不端莊地坐在鋪上，“我要吃茶?！?/br>
    聲音驀地將簫娘唬一跳，才多久未見呀，她那副嗓子，不再像從前趾高氣揚地吊起來，而是沉下去，活像是在地下埋了百年，足足幾百年未開口。

    丫頭折返外間，綠蟾跼蹐著過去，把帳子掛起來一片，“玉臺，還認(rèn)不認(rèn)得我？我原是一早就該來瞧你的，可惜剛到了夫家，各處拜訪親友，款待賓客，給絆住了腳?！?/br>
    兩簾烏油油的頭發(fā)散在玉臺腮畔，臉失了血色，唇被日復(fù)一日的藥汁染得略微烏青。她遲疑了好些時候，盯著綠蟾的臉，待她把話說完，仿佛適才想起來人是誰。

    她咯咯地笑起來，恍惚幾分從前的爛漫，“是jiejie，jiejie婚配了？是誰？待你好不好？”

    “好、都好。”綠蟾不住點頭，晃下來幾滴淚，大概是因她短暫的清醒高興，就坐到床沿上，向她指指簫娘，“她呢，你還認(rèn)不認(rèn)得？”

    玉臺循指望去，看了一會，漸漸把額心一點一點地折疊，忽如狂風(fēng)大作地摔枕頭被褥，“她是閻羅王派來的陰差，專來攝我的性命！你個賊禍霪婦，你長著眼睛仔細(xì)看，那生死冊上，我還得活百年千年呢！幾時輪到你來拿我？要我性命，只管叫閻羅王親自來！”

    枕頭被褥皆被她渾丟在地上，還不足惜，滿鋪亂尋，連里頭折疊好的幾床錦被都摔在簫娘腳下。

    簫娘就在那里站著，眼色淡淡的，不躲不避。未幾丫頭聞聲進(jìn)來，也顧不得咒罵簫娘，先將茶水端去玉臺喝。不防玉臺一揮手，茶盅打翻在地，濕漉漉的茶湯里躺著幾塊碎瓷片，犯著清冷的光。

    玉臺叫嚷一陣，見這來拿她的“陰差”立在當(dāng)堂，不怕也不退，眼睛直勾勾地勾她的魂！

    她把眼四下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尋不到一個可靠的救兵，無法了，倏地掙脫丫頭跳下床，撲通跪在跟前，“求您行行好，饒我一條性命！我是江寧辛家的小姐，一生并未傷天害理，也不曾作過惡！求您老往閻羅王跟前辯白辯白……”

    想不到有一天，玉臺會跪在面前聲淚俱下，散著發(fā)，糊了滿臉淚，用總是輕蔑的眼睛仰望過來，繚亂的淚漬與頭發(fā)掩埋了她所有豆蔻蔥蒨的風(fēng)華。

    簫娘說不上痛快，也說上同情，只是漠然的以一位旁觀者的身份觀看他人的慘劇?；蛟S有點唏噓，但那太微不足道了。

    可面上功夫總是要做一做的，她攙她起來，“玉姐又糊涂了，快拉回鋪上去睡著，雖說近五月的天，地上到底還是涼?！?/br>
    丫頭忙趕來攙扶，連拖帶拽地將玉臺拉回床上，期間回首睇一眼簫娘，那目光，帶著尖銳又無能為力的幽恨。叫簫娘想起從前一場墜腹之痛，那些冷眼圍觀的人群。

    只是如今，調(diào)了個身份。

    綠蟾怨誰不怨不著，只悔不該帶簫娘來，憑白又惹一場禍端。幫忙掖了被角，就對丫頭說：“好丫頭，你盡心守著她，我們先去了，若缺什么，只管使喚人去告訴我?！?/br>
    言畢拉著簫娘的腕子往外去，丫頭趕來淺送兩步。前頭剛撩了簾子，倏聞后頭喊了聲：“簫娘?！?/br>
    三個人齊齊回頭，看見玉臺坐在床上笑著，兩片漆黑的發(fā)垂在胸前，遮掩了眼角，卻掩不盡她眼中濃烈的怨恨與輕蔑，冷靜得似結(jié)冰。

    玉臺像是短暫清醒了，遠(yuǎn)遠(yuǎn)望向簫娘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好看，但相貌平平，可聽說仇九晉愛了她很多年，她哪里好？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下賤丫頭！

    她相信：“我就是瘋了癡了、哪怕殘了，你也比不上我?！?/br>
    旋即她舉起手，虎口亮锃锃的，像是握著篾碎瓷片，在臉上狠狠滑了一下，豁出條細(xì)長的口子。血滲出來，掛在她尖尖的下頜，一滴一滴往下墜，將三人皆嚇得怔了。她卻像個沒知覺的腐尸，抖著肩笑咯咯起來。

    旋即丫頭四處叫嚷，廊外有人亂糟糟朝屋里涌，吟蛩撕心裂肺，綠蟾在哭，周遭全是聒噪。

    簫娘在這混亂的世界里，踉蹌著后退。金烏沉墜西山，映得火燒天，燒得遠(yuǎn)近皆是紅光，風(fēng)卻冷了，這一片天，幾如打翻了個女人的妝奩，胭脂狼藉。

    仇九晉打正門歸家，簫娘與綠蟾打角門上辭去。進(jìn)門聽見小廝講簫娘來探奶奶的病，華筵跟在背后，朝前進(jìn)一步，“爺，這會去追，大約能追上?！?/br>
    他在前頭放慢了腳步，拖拖拉拉，好似氣吁吁的，聲音卻干脆得沒雜質(zhì)，“有什么可追的？”

    追出去，看她一眼，能改變什么？他的世界天枯地裂，不是單憑她一點憐憫的雨水就能挽救萬一。他只能一天接一天、一月接一月，一直等著干燥的風(fēng)把他吹干，吹得沒知覺，吹得干癟。

    做什么又要多此一舉地回頭尋一點愛或痛，不是自尋煩惱么？

    門首那小廝恍然想起來要緊事，復(fù)追上來，“爺，奶奶傷著了，犯了病，自己把自己的臉給劃了條口子。大夫下晌趕來瞧，給上了藥，說是皮外傷不礙性命，沒幾日就愈合，只是怕她胡亂抓傷口。太太聽后，叫將她的手綁在床上，丫鬟看著，等好了再解開。”

    仇九晉只點點頭，回了個“知道了”，就轉(zhuǎn)道往他父親書房里去，腳步恢復(fù)了常態(tài)。

    書房里殘陽灺盡，余暉里的塵埃被仇通判踱來踱去靴濺起來，顯得塵囂凌亂。仇九晉睇一眼他的臉色，恭敬地上前拱手，“父親?！?/br>
    “嗯?！背鹜ㄅ锌匆矝]看他一眼，轉(zhuǎn)頭又踱起來，“林戴文回南京的事你曉不曉得？”

    “聽說了，回來好些日子，住在戶部侍郎聞新舟的別館里，每日不是忙與戶部核算江南的帳，就是忙著走親訪友。兒子已差人送了拜帖去，他接了，只是得他忙完，咱們家才好登門拜訪?！?/br>
    仇通判把袖擺一擺，“面上的禮是禮，底下的黑手不能不防。你外祖父見過他了，聽說他是來與戶部核對那筆十萬石糧食的虧空，我只怕，他是收到了什么風(fēng)聲?！?/br>
    仇九晉不以為意，不是對他父親的擔(dān)憂不掛心，而是對生與死，與日的漫不經(jīng)心，“父親別憂心，十萬石的虧空，按理也是該查的。咱們的手腳干干凈凈，不留一點尾巴，他們不過是走走場面而已。”

    “走走場面就罷了，怕就怕…”仇通判沉吟一晌，想不出破綻，只好嘆氣，“罷了，靜觀其變吧?！?/br>
    “那濟(jì)南成都貴陽等地的糧食，還接著往外運么？”

    遲運一天，余下的款就少收回來一天，京師里那些人，又時刻張著巨大的口，何處不使錢？

    仇通判思慮一番，甘愿冒險，“運，不能閑，你外祖父就差這些打點就要調(diào)往京師了，那些人一伸手，稍微一點遲緩，他們就不高興。倘或耽誤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從前那些人情上做的功夫，就白費了。回頭你告訴陶知行，叫他醒著點神就是。你出去吧，得空去瞧瞧你媳婦，好端端的得了那個病，弄得家里烏煙瘴氣的。”

    仇九晉領(lǐng)命出去，背影把門口黯淡的天光壓了壓。仇通判在后頭凝望他，眼色漸漸稀釋得冷酷無情。在這個風(fēng)聲鶴唳的時刻，他敢豪賭這一把，不是他有多豁達(dá)，而是押在案上的賭注，是仇九晉的性命。

    俗話講“養(yǎng)兒防老”，兒子不就是生來替老子擔(dān)擔(dān)子的么？他有三個兒子，就多三條命。即便某一天東窗事發(fā)，大不了棄車保帥。

    倘或不幸失了長子，他還有次子、三子，甚至還可以再多生養(yǎng)幾個……他們會在洶涌的浪濤里護(hù)著他，將他送至利欲的中心。

    他為自己精妙的打算暗暗得意，踅回書案后頭，搓著鬢角下剛愁發(fā)的一點胡茬沉默地笑了。

    夜墜下來，月沉沉的，腳步聲也顯得分外沉重。屋里青燈幾盞，在日漸炎熱的晚上與蛙鳴一齊打顫。仇九晉撩開臥房的簾子，見丫頭在床前杌凳上打瞌睡，玉臺睡在帳中，手被栓在兩邊的床架子上，怕她抓了傷口。

    丫頭一栽下頜醒過來，驚駭?shù)氐芍?，半晌才想起福身。仇九晉將手?jǐn)[一擺，“我瞧瞧就走?！?/br>
    丫頭假借瀹茶之名，機敏地讓出去。仇九晉踅到床前，見玉臺右邊臉頰上一條狹長的口子，抹著粘稠透明的藥膏子，顯得猙獰惡心。那傷口牽動一下，玉臺睜了眼，鬼氣森森地笑了下，“你來了？”

    “嗯?！背鹁艜x坐在杌凳上，例行公事地問候，“好些了嗎？”

    玉臺笑得床架子震動，有些瘋癲模樣，“你來了？！”她乍驚乍喜，愈發(fā)把床架子動彈得嘎吱嘎吱響，“我疼呀，臉上，又疼又養(yǎng)，你替我抓一抓吧?！?/br>
    即便仇九晉對她沒有一點愛，卻有種同病相憐的憐憫。他睨著她，說不清她是他母親的前身，還是他自己的未來。

    玉臺咯咯笑了一陣，忽然斂定神，仰起頭，向四面警惕地轉(zhuǎn)著眼睛，“你聽，他們來拿我了，拿我往陰司里去。你快、快替我趕他們走！”

    他一語不發(fā)，比及丫頭進(jìn)來，囑咐了幾句場面上的話，就要走。丫頭忙旋裙跪在他面前，“爺陪陪我們姑娘吧，要不是外頭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們姑娘也不會得這個病。說到底，她是為您病的，您就當(dāng)發(fā)發(fā)善心？”

    仇九晉再把瘋瘋癲癲的玉臺望一眼，她在床上自言自語，一霎笑一霎驚，像耳邊有人同她講話。

    他凝起眉，實在沒有精力去幫扶誰，他連自己也救不了。只好無能為力地嘆了聲，“你照看好她吧，我回屋了?！?/br>
    丫頭求過一遭兩遭，早把心求得冰涼，不再挽留，起身去喂玉臺吃藥。仇九晉獨身出去，簾下回首一眼，丫頭喂她一口藥就拈帕蘸蘸她的嘴，滿嘴好聽的話哄她，細(xì)致又忠心。

    映著天邊冷冷的一鉤月，又走到軟玉屋里。軟玉含嬌帶媚地迎接他，頃刻鋪床熏被，熱辣辣地邀請。

    發(fā)過淋漓盡致的一場汗，仇九晉覺得身上有些冷，他套了普藍(lán)的氅衣，倚在床上，抬手把床頭的銀釭捻一捻，火苗搓得細(xì)細(xì)長長，照亮了他日疊日疲憊的臉。

    軟玉枕在他懷里，仰眼窺一窺他，“爺是為奶奶傷著了的事情不高興？可是她自己傷的，這府里可沒人虧待她?！?/br>
    窗外一片嘈雜的蛙，初夏一天比一天熱鬧，他的嗓音在鬧哄哄的人世間，清得格格不入，“今日簫娘到家來，你見過她了嗎？”

    軟玉翻了個白眼，掣著薄衾罩在肩頭，“見過了，好得很，瞧著比從前豐腴了兩分。從前，就跟哪里逃荒出來似的，如今到有幾分水靈靈的小姐模樣?！?/br>
    仇九晉幻想著她水靈靈的模樣，笑了笑，“她在席家好不好，你沒問？”

    “問了問了，好得很！吃喝拉撒睡，凡事不cao心，要不能見胖幾兩？”軟玉有些不耐煩，往里頭翻了翻。隔一會兒，聽見沒動靜，她又生出幾分于心不忍，翻過來，“你要是放不下，就給她搶回來，小小個縣丞，什么了不得？咱們家什么身份？隨便治他個什么罪名，抄了他家，簫娘還不就回來了？”

    他闔上眼，從前也對簫娘說過接她來家的話，可真讓她與他在這無底的黑窟窿里相依為命，他想想就不忍心。因此他遙遙頭，睜開眼，“算了。”

    隨手捻熄燈，擁著軟玉倒下去，漸漸的，帳內(nèi)的月光愈發(fā)明，清清淺淺地照在他眼中，茫然空洞。

    隔了很久，他又沙啞出聲，“你說，倘或我死了，她會上門來為我哭一哭么？”

    智慧如軟玉，縮在他懷里嗤笑一聲，“不明白你們這些人，金床玉笏還不足，成日想東想西，白招些煩惱。這些話，你翻來覆去的問不煩么，你不煩我也聽煩了?！?/br>
    他也自嘲地笑了下，向外翻身，迎著窗畔的瘦月，想念他終日難忘的“煩惱”。他真是想她啊，日間被煩脞的權(quán)欲牽扯，夜晚接著被漫無邊際的想念吞噬。

    可即便這樣累，他還是想她，倘或臨死，一定得去見一見她。他闔上眼，把從前他們沒走完的路，做成一個夢。

    那夢里——

    午晌昏昏，吟蛩清淺，簫娘洗過澡，穿一件綰色的鮫綃短褙子，里頭是桃紅對襟衫，掩著牙白的抹胸，扎一條茶色的裙，鶯慵蝶懶地趴在正屋臥房的窗戶上，一條胳膊吊在窗戶外頭，墜著柄妃色紈扇。

    那扇雙面繡玉蘭，在她指尖懶洋洋地打轉(zhuǎn)。日影由杏樹的密葉間漏下來，撒在石案上半片，甚是好看。

    她望著望著，便傻兮兮發(fā)笑，半張臉枕在胳膊上，不知什么，滋養(yǎng)得她比從前更添兩分媚態(tài)。

    她把腿在榻上挪動一下，仍舊有些發(fā)酸?？鞓返牧硪幻?，總是有點疼的，她沒臉沒皮地回想這一個早晨混亂又模糊的畫面。那時候天還未亮，昏暝的這間屋子，處處充滿膩膩的汗與呼吸。

    忽來夏雨，雨小得打了偏，她正憂心席泠上衙沒打傘，轉(zhuǎn)頭就見他穿著墨綠的牌子斜倚院門首，似笑非笑地望過來，“是在盼我？”

    簫娘拒不承認(rèn)，紅著臉把扇在墻根底下敲敲，“誰盼你？我在盼我的松花餅?zāi)亍Ｄ愠科鹫f歸家給我?guī)Щ貋淼?，帶了沒有？”

    老遠(yuǎn)的，席泠將手上的食盒晃一晃，“回來時在河邊買的，又叫了幾個菜，省得你燒飯?！?/br>
    須臾進(jìn)來，簫娘心急地蹭到榻邊，他則彎下腰掐住她的下頜親了一嘴，適才取出飯菜。一樣荔枝rou、一樣火熏rou、一樣銀魚炒雞蛋、另一樣十香瓜茄。

    二人對過吃了，席泠原要往隔壁訪何盞，奈何雨未停，只得坐罷。簫娘在榻上看雨，席泠就在箱柜里取來本《春秋繁露》欹在窗臺看，支著膝，臉皮被雨潤得冷白。

    欲.仙.欲.死的光陰給他帶來一點微妙改變，一向冷漠的目光添了絲霪糜，像個醉臥梅野無牽無掛的狂客，胸懷里忽然記掛月魅花秾的欲與情。

    可巧美人由他書卷底下鉆上來，纏.綿地倚在他懷里，跟著把滿頁的字看兩眼，指著一個問：“這個念什么？”

    席泠一手環(huán)住她的腰，“聚，相聚的聚?！?/br>
    “這個呢？”

    “微，微小的微。”

    簫娘實則一個沒記住，也對學(xué)問沒興趣，無端端找這罪受，無非是想聽他的聲音，喜歡受他“指點”。她問，他教，像是一種情人你來我往的調(diào).情把戲。

    她又指一個，“那這個呢？”

    “獻(xiàn)，”席泠的聲音含著飄忽的慾，吹在她耳邊，“獻(xiàn).身的獻(xiàn)。”

    吐息把簫娘的耳廓熏紅了，睞目嗔他，“噢，你裝得個好模樣，其實是在看不正經(jīng)的書！”

    席泠不但不辯駁，反而把封皮翻給她瞧，“那你倒說說，我在看什么不正經(jīng)的書？”

    簫娘瞧是四個字，心里想著，正要脫口而出，忽地回轉(zhuǎn)過來，看見他狡猾的眼色，險些又上他的惡當(dāng)！便不說了，扭臉來翻個眼皮，“我又沒看過，哪里曉得？”

    “啊，原來你也沒看過。那憑什么說我在看呢？一定是你也想看，做賊心虛。”

    “誰跟你似的？”

    窗外雨絲綿綿，像一層一層柔軟的紗帳，把同樣綿綿的慾重重圍困在屋里。

    簫娘忍不住有些得意，他冷漠的心冰涼的血都是為她發(fā)熱，他一派對人世無所謂的態(tài)度是迷.失在她的裙里。他是為她，才像個有血有rou的男人了。

    第52章 朱門亂 (二)

    滿城煙水, 迷霧蒼茫的靜窗內(nèi)，席泠靜觀簫娘洋洋的下頜弧線，優(yōu)美柔和, 人一個不當(dāng)心，就能從她俏麗的下巴滑下去, 落進(jìn)她柔軟的心口。

    他撥過這個下巴, 往她嘴上親，含含混混的口齒，“你這時候又覺得我不好了？夜里你可不是這樣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