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禍水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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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如今沒了丫頭在眼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驀地安靜下來??珊嵞镉X得這種安靜,卻十分安寧。住在這里與住在小院里并沒有差別,她的天地多半還是在席泠的胸懷里,在他肩頭,她抬眼就能看見最美的月亮。 一更天過去一半,天才剛黑,月亮?xí)簼M還虧,竹梢在上頭搖動,像一張宣紙作的水墨畫。蛙聲蟲聲窸窸窣窣地掩在夜風(fēng)里。廊下掛著白絹燈籠,從對面蜿到這里來。 席泠由懷里掏出份戶書的回執(zhí)與簫娘,簫娘接了,卻不認得字,翻在手上睇他,“是什么?” “衙門的回執(zhí)?!毕鲮ピ谥附o她瞧,“你的名字,烏空水,落在我的戶籍上頭,從此是我的妻。柏家四娘還找你說那些話,你就告訴她說:‘不好不好,四娘請體諒,哪有幫著自己男人與別人通.jian的?’” 簫娘乜兮兮的眼剎那圓睜,驚詫半日,手中輕飄飄的紙不由得沉重起來,握在手里,沉甸甸分量。她又翻一翻,不敢信,“連媒妁婚書都沒有,怎么落的戶?” “這就是做官的好處了。”席泠洋洋地挑下眉峰,“我說了算?!?/br> “你說了算……”簫娘呢喃著他的話,驚飛的魂兒漸漸歸體,倏地吊起眼梢,“什么叫你說了算?我還沒說呢!你就這么悄么聲息地把我打發(fā)了!我的聘禮呢?我還一早告訴了王婆子,叫她等我的信,還要她立媒妁呢!我不明不白的,就叫你打發(fā)……” 話音未落,已叫席泠的唇.舌.堵回嘴里。他從未如此溫柔地親她,溫柔得怕將她吻.碎。好像換了個身份,她在他心里,再度珍重幾分,“婚書自然是有,一并都在衙門里辦齊了?!?/br> 他撫著她的腮,“只是我的家當(dāng)都在你手上,叫我哪里還拿得出錢給你置辦聘禮?” 簫娘一時沒了抱怨,只剩幸福鋪天蓋地砸來,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小心翼翼地舉起那張紙,“我真是你的妻了?你是我丈夫了?” “再真也沒有了,”他忽然帶著酸楚笑了下,“這是最真實的事情?!?/br> 簫娘沒緣由也有些心酸,想哭又想笑,后來百轉(zhuǎn)千回的,又生氣,“那還沒有大排筵席宴請親朋呢!不算數(shù)!” “這件事再計較,先把條例上的事情落下來,就踏實了,你說是不是?”席泠捻著她的耳垂,輕輕地摩挲,“余下你想怎么辦,咱們就怎么辦?!?/br> 簫娘卻怪,心里滿是想落淚的沖動,又怕叫他看扁了,左挑右揀的想尋個發(fā)脾氣的由頭。可他句句話不露錯處,倒叫她無法。最后曲曲折折的,還是掉下淚來,低著臉噘嘴,半晌不講話。 天氣熱,下人們睡得暗,聽見隱隱林外,丫頭們嬉鬧玩耍的聲息,流到這里來,分外清涼。席泠也是滿身的涼快,歪在窗上,靜靜看她掉眼淚。 她哭了一會,剔起眉眼,“你怎的不哄我?未必是因為娶到手,連哄也懶得了?” 席泠卻笑,“這時候不哭,還什么時候哭去?我曉得你是高興得哭的,做什么要哄?” 簫娘噗嗤笑了,一頭扎在他胸膛上,左邊右邊地歪蹭著臉,眼淚鼻涕都抹在他的衣裳。再哭片刻,她抽抽鼻翼,抬起連拿喬拿款地乜著眼,“誰說我高興了?你做夢都想娶我,該高興的是你!我,勉勉強強吧,還能怎么的?還想嫁皇帝老爺不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湊合吧?!?/br> 言訖,端起炕桌上的冰燕窩,裝得漫不經(jīng)心地吃起來。湯匙叮鈴當(dāng)啷地響得清脆,攪亂如水芳心。 席泠這回又不拆穿她,只是歪在窗上凝望她,目光如水。簫娘被瞧得不自在,舉著湯匙喂他,他笑著讓開臉,“我不吃?!?/br> 他從不愛吃這些東西,可是此夜,簫娘是新娘子,很有些驕縱,非要他吃,把湯匙固執(zhí)地抵在他唇邊,“張嘴!” 他皺著眉抿一口,五官擠滿嫌棄,“吃不慣?!?/br> “瞧你這享不了福的命!” 她罵完,想起晴芳說她的話,忍不住笑起來。廊外漫天星辰,空地里的綠油油的苔蘚與竹林在夜里變成黑壓壓的一片,潮濕的風(fēng)里有草腥味兒。她想不起已經(jīng)度過多少個這樣的夏夜,卻希望這個夏夜可以漫長下去。 第68章 歸路難 (八) 流金天氣, 太陽曬得香消減,夜里一場暴雨過,反添潮氣, 皮膚上總是黏膩膩的汗,搽又不見濕, 清爽又不清爽, 恨得人心頭燥。 “可不是?我上月就說要往息奈庵燒香,也是熱得懶得動彈,又沒去,且等入秋吧?!?/br> 柏家四娘也清瘦了些,比先前又是一番弱柳風(fēng)姿。因簫娘沒提前告訴要來, 她只穿著白綾對襟短褂子,扎著蒼色的裙, 清清淡淡的家常打扮,顯得隨意親昵。 這廂熱絡(luò)地招呼著簫娘榻上坐, “過了中秋,你同我一道去吧,閑著也是在家睡覺?!?/br> 一壁使丫頭端上果盆, 是個青瓷缸, 半盆冰, 半盆水, 沉瓜浮李,綠油油的葡萄與紅馥馥的櫻桃飄在水上,晶瑩可愛。簫娘想起家里的杏, 扇子撲撲膝蓋, “哎唷, 我家的杏熟透了, 晨起還想著要摘一筐來叫幾位太太吃,偏巧出門時泠哥催促得急,沒想起來!” “泠官人也來了?”水光映著四娘的眼,亮晶晶在里頭打轉(zhuǎn)。 簫娘點點頭,適才說起來意,“他升了官,你們老爺也升官,兩個人如今在一個衙門里,再親近不過的同僚。又趕上我們才搬了新宅子,借機請客,我要親自來告訴娘兒們,他也想著要親自來告訴你們老爺,我們就一道坐了家里的馬車來。才剛從太太屋里出來,二娘也在那頭,我就一并告訴了。這會,專門來告訴四娘,你可騰出空,千萬要去呀?!?/br> “你們搬家的事情我倒曉得,只是不知是搬到哪里去?多大的地方?” “就是先前陶家的房子嚜,”簫娘往炕桌湊一湊,翹起腿,“陶老爺不是流放往四川去了?財產(chǎn)一律充公,園子由衙門出賣。那塊地,先前還是我們席家的祖產(chǎn),泠哥自然是要買回來。也不用如何收拾,換了些家私,添了些東西,我們就搬進去了?!?/br> 四娘點著頭問:“多少錢呢?” 簫娘照原數(shù),伸出一只手比了比,四娘把嘴一癟,摔著帕子扇她,“你好福氣,當(dāng)初他爹死了,你死活不肯另嫁,如今可是候來好日子了。” 說話間,一抹斜紅飛上四娘腮頰,“泠官人,又年輕,又出息,如今做了堂堂四品的大人,只怕你們家的門檻都要叫說親的踏破了。我上回講,要他抽個空,教導(dǎo)教導(dǎo)我們哥兒,聽見老爺說,他講等搬了房子敞亮些,再把哥兒送去。如今他忙,老爺不叫麻煩他,難為他倒肯費這個心。我心里不知怎樣感激他才好,噯,你說下個尺寸,我做雙鞋他穿?!?/br> 靜觀她那副模樣,秋波脈脈,粉頰稍垂,還是從前那副神女有意的姿態(tài)。簫娘心里暗慪,他的男人,還要別的女人做鞋穿? 因此撈住她上半截話,索性就說明了:“想說親的人么倒是有,那日王家太太還向我打聽。我不好告訴她,只告訴你,我想你同我什么關(guān)系?就告訴了你,你也不說那些閑話!” 說著,把腦袋湊近,縮著肩一笑,“晚了,泠哥同我已經(jīng)過了戶了,我如今是他正頭的妻房,只是還沒辦喜事,不好張揚出去。你心里有數(shù)就成,可別外頭說去啊?!?/br> 當(dāng)下便將四娘驚得說不出話來,絹子撳在心口,呆了好一會,才剔了眉眼,“你,嫁了他?!我的老天、我的老天!你悶不吭聲的,真是瞧不出來。叫人怎么議論好!” 話音甫落,意識到有些失態(tài),四娘忙斂心神,“我的意思,外頭一向還有些議論,你真嫁了他,還不定有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呢?!?/br> “隨他們議論去,一向說我的就不少?!焙嵞锓瓊€眼皮,搦回腰肢,見她嚇得有些花容失色,心里好不高興,“你別告訴人啊,等我們辦起喜事來,嚇?biāo)麄円惶 ?/br> 四娘暗想從前請她拉扯的事,又是發(fā)窘,又是發(fā)訕,些微點頭,“我不說、我不說……” 隔了一會,四娘招呼人擺午飯,恨不得一把抹殺從前,一口再不提“泠官人”,只與她說起別家的事來。 前頭柏仲也張羅擺飯與席泠吃。因天氣熱,他家有處軒館,四面桐陰密蓋,比廳上涼快,柏仲便命人將飯擺在那頭,引著席泠過去。席上治酒治菜,因曉得席泠不愛飲酒,上的新釀的荷花酒,一股清香回甜,酒味不重。 席上柏仲說起年關(guān)一番事情,頗有些悵惘茫茫之態(tài),“官場官場,就是個鬼門關(guān)。做一輩子官,誰知哪天就折了性命在里頭,依我個人呢,才不要像云侍郎仇通判那般貪心,穩(wěn)穩(wěn)妥妥做好我的三品府尹,干到卸任歸鄉(xiāng)那天,也算值得。再往上,就不是我該妄求的了?!?/br> 一番嘆完,睇一眼席泠,忙舉樽向他,“不過你還年輕,不要像我,要有大志向的好?!?/br> 席泠吃盡酒,恭順地笑了笑,“大人是自謙?!?/br> 回想從前的“大志”,早就落了空,可是在其位,席泠免不得要謀其職。便說起:“此番才將城內(nèi)河段的幾處閘口修好,今年兩岸商販損失大約能小些,只是城外河段的那些田,又免不了災(zāi)。我前幾日往城外巡查,看見臨河好些田地荒著不種,想來是年年被淹,農(nóng)戶也懶得去種它了?!?/br> 柏仲點點頭,猜出他一些意思,翛然擱下盅來,先將他后頭的話堵回去,“咱們南京城舊都重地,哪里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年年泛一點水。那點水,淹又淹不死人,十天半個月,雨一停,就自然褪了,若說大動干戈去修堤筑壩的,又不值當(dāng),一直放著不好管?!?/br> 這是一貫的說辭,席泠聽完,睞他一眼,掛著笑,“是這個道理不錯,只是換個念頭想一想,修堤筑壩,無非一時間花點銀子。沿河的田荒在那里不種,百姓也要繳稅,種起來,他們?nèi)兆右埠眠^些?!?/br> “百姓、”柏仲垂首,將兩個字稍抑下去。后又抬頭,將嗓音揚起來,“百姓……說得好啊。既然當(dāng)官,自然該上為朝廷,下為百姓。你有這樣的胸襟,是百姓之福??杀2粶?zhǔn),就是官場的災(zāi)啊。” 他斂下笑,長吁一聲,“咱們兩個,就不拐彎抹角說話了。咱們應(yīng)天府,往上數(shù),我一年的俸祿是多少,你一年的俸祿是多少?更別說底下那些人。有的官員,干到老,連口像樣的棺材都買不起。應(yīng)天府庫里那點銀子,說是做一府之用,可夠干什么的?真拿去修堤筑壩,叫那些人吃什么?你還年輕,哪里曉得,你不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不干事,他們不干事,叫朝廷怎么辦?朝廷舍不得多給錢,他們又要張嘴吃飯,就是咱們中間這些人,上負皇恩,下負百姓,為難吶?!?/br> 如此,若再說向戶部請款,也是沒盼頭的事。席泠不再說了,把唇角勾一勾,沉默下去。柏仲暗睞他兩眼,暗想他既然靠林戴文升了官,必然就不干凈,一個不干凈的官,還惦記著百姓,真是莫大的諷刺。 可這種諷刺里,他又隱隱心生欽佩。他笑了笑,兩廂篩滿酒,拍拍席泠的肩,“我看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你搬了宅子,日子上的事情再沒什么為難,可也不能過一天算一天,得為兒孫們打算。不如拿出錢置些田產(chǎn),這才是永久基業(yè)。說得難聽點,朝堂上朝夕萬變,倘或哪日你有個什么長短,妻兒才能依靠?!?/br> 倒是點撥了席泠,他自幼家道沒落,又一向只顧讀書,在置產(chǎn)置業(yè)上頭,很是有些不通。經(jīng)柏仲一說,下晌與簫娘乘輿歸家時候,就說起置辦田產(chǎn)的打算。 簫娘思來很是,卻笑,“真是怪,你一向不管不顧的,給你吃糠咽菜你吃得飽,給你睡破草席子,你也睡得慣。這些東西,按你們讀書人的說法,都是身外之物。如今,你也打算起這些身外之物來了?!?/br> 席泠眼瞼下泛著淡淡紅暈,蒼白的臉?biāo)朴吃碌囊荒ㄌ矣?。大約是吃多酒,他一只覆在額上,摁著兩邊額角,闔著眼,“你也將我說得太超然物外了些,我不過也是個俗人。就算從前不想這些,娶了你,也要擔(dān)當(dāng)起來,你不是說還要替我生孩子么?生下一堆孩兒,沒飯給他們吃,怎樣是好?” 說到最尾,吊起眼睨簫娘,杯中綠醑似浮在他眼眶內(nèi),盎然醉心。馬車嘎吱嘎吱地搖晃著,十分規(guī)律地,晃得簫娘有些心眩眼暈。 她忽然跳到對面,他的膝上,吊著他的脖子,身不由己地,從心到骨,由骨到聲,皆有些發(fā)軟,“你吃醉了???” 馬車那一溜座太窄,席泠怕她滑下去,環(huán)住她的腰,額角上的手也掣下來,“仿佛有一些,叫這馬車一晃,更覺得暈?!?/br> 柏家的荷花酒用的是上好金華酒釀出來,酒味不重,酒力卻不淺。他蹙額凝神看簫娘,還是覺得她在他眼前虛浮飄蕩,手上不由重了兩分力,“有些看不清你?!?/br> 因為瞇著眼,他的笑顯得有絲孩子氣,一個不大受重視的孩子,稚氣里也像有些小心翼翼。 簫娘驀地心疼一下,撫一撫他發(fā)燙的臉,由他膝上下來,坐到車角,把裙拍一拍,“你躺下來,枕著我睡一會,咱們就到家了?!?/br> “算了,腦袋硌著你?!?/br> “不怕的?!焙嵞锶コ杆母觳?,拉著他枕在裙上,一手繞在前頭,捧著他的腦袋,“就這么著?!?/br> 席泠抱著手臂,由下往上看她。她水天霞的掩襟短褂子,酡顏的胭脂,迷幻得像朵云。他仿佛睡在云端,紅塵在身下萬尺,夠不著他,他逍遙地闔上眼。 睡了一覺后,回家時愈發(fā)頭暈?zāi)垦?,席泠連站也站不直,晴芳他兄弟季連跳下車,叫了門首個小廝將他攙回的屋。丫頭們涌到臥房里,端茶遞水送醒酒的湯藥。聒得席泠煩躁,也不罵人,就是翻個身,在床上把高高的骨頭蜷縮起來。 簫娘望著那副背影,心里沒來由抽緊了一下,便將手指抵在唇邊,招呼眾人,“哎呀你們出院子去吧,不要忙了,他不喜歡吵鬧?!?/br> 院里片刻沒了人影,剩她獨個在屋里守著,就坐在床腳做活計。未幾轟隆幾聲,下起暴雨,雨點子飛斜著砸在窗臺,濺起水霧,竹林里沙沙亂響,亂糟糟的雨隔絕出一種安靜。 簫娘瞥眼,發(fā)現(xiàn)他翻平了身,正望著她笑。席泠也不知有什么好笑,只如眼前濃霧散盡,清晰地睇見她,蟹殼青的灰天里,唯一伴他的風(fēng)景。 她捧著針線,也回以素麗的笑。 沒幾天園子里就開了席,不論怎么避,也終究避不開紅塵囂嚷。內(nèi)外設(shè)宴,外頭是席泠應(yīng)酬一眾男客,里頭是簫娘款待一應(yīng)女眷。 水榭里擺了好大的排場,鋪開四五桌,滿是玉碟珍饈,把園子里的丫頭都叫來伺候,又請了蘇州的班子在屏風(fēng)后頭唱。一時間陸續(xù)客到,胡笳管弦掩著竊細的議論: “她從前做丫頭,如今翻了身,好要不得!恨不得叫人都曉得!今天擺下這么些排場,你瞧桌上,又是海鮮又是河蟹,還虧些時候,螃蟹價高,她舍得下這血本,就是叫咱們都看著她如今的日子!哼,我是不想看,誰家不是這樣三錢五銀的過?我原不稀得來的,平白還叫我貼帛禮。可我們殺千刀的老爺,生怕得罪了人,三令五催的,我才來了,瞧著她顯擺吧?!?/br> “您這話說到我心窩子里了,席老爺升了官,我家里下了帖賀他,又送了一對篩酒的銀壺,三尺高哩,現(xiàn)打的!我想著,東西也送了,這會又得罪人,豈不是虧得慌?只好又來了。” “冷眼瞧著吧,到底是奴仆出身,還不識字,能上得了哪樣高臺盤?” 簫娘領(lǐng)著晴芳在廳外迎客,豎起耳朵聽,多多少少捕到些言語。晴芳很是不平,掣著她的袖管與她咬耳,“瞧瞧這些人,來就來了,還要把人貶低一番,貶了人,就像他高了一等似的?!?/br> 簫娘卻不生氣,反倒越發(fā)得意,“讓她們說去,越是心里嫉恨,說話越是難聽。嗨,我又不少塊rou,她們倒要氣出個好歹來。今日就叫她們長長眼,甭管我什么出身,也比她們強。哎?。≈芗夷棠?,好些時候不見,您快里頭坐!” 迎面來人是周大官人的奶奶,因周大官人腿腳不便,打發(fā)她來,送了一套青花釉里紅碗碟,叫管家前頭收下了,拉著簫娘囑咐,“正經(jīng)官窯出的,我們爺叫給烏嫂子送來,叫您往家去走動,倘或嫌棄生疏了,不去也不敢怪罪?!?/br> “沒得扯淡的話!自然要去討爺奶奶的茶吃!” 這頭賓客絡(luò)繹,急管繁弦地鬧開,那頭虞露濃才梳妝打扮好,正要向她祖母請安出門。 原來虞老太太接了簫娘下的貼,左思右想,不好屈尊降貴為了個晚輩喬遷跑著去,又因要招贅席泠,也不好只打發(fā)管家小廝去跑腿。 因此與老侯爺商議了,叫敏之與露濃親去。外頭男人家倒不怕,老太太只怕來往繁雜沖撞了露濃,除了一應(yīng)家丁丫鬟,另叫兩個知事懂禮的官家婆子跟著。 這廂一再囑咐露濃,“里頭都是女眷,你只在里頭與她們說笑說笑罷了,不要亂跑,外頭烏煙瘴氣的,可別吃了虧。” 露濃應(yīng)了又應(yīng),笑著攙她到榻上,“祖母只管放心,在北京時,那些王侯家中設(shè)宴,孫女不是也常去?” “不一樣呀,”老太太剔起眼,癟著嘴,“天子腳下,都是守規(guī)矩的人家,相公官人們,都是知書識禮的,不防撞見人家小姐,避還避不及。這里的人,誰知是些什么規(guī)矩?” 反將露濃說得心虛,眼埋下去,“天下行的都是一樣的規(guī)矩,錯不了的。” 老太太又將敏之叫到跟前囑咐一番,叫他少吃酒,不要鬧事。比及外頭轎馬齊備,才放了人去。露濃坐在軟轎里,想著往席泠的新宅去,一顆心像要顛出來。 轉(zhuǎn)念又想,這新宅是與簫娘住著,便又把那日在他家舊宅里所見的情景抽畫軸似的抽出來。先鬧一場不高興,慢慢的,想起席泠的吻,以及他野性的目光,仿佛是落在她身上。 她悄悄用扇面遮了半張紅云浮開的臉,偷偷在扇底下,摸了摸兩片丹唇,軟得一陣心慌意亂。 午晌到的席家,婆子家丁皆在門房上候等,只露濃跟前領(lǐng)著個丫頭,跟著席家的仆婦往里頭去。敏之男人家,索性連個小廝也不要,一徑往外頭一間軒館內(nèi)去。 那軒館四面風(fēng)窗,竹箔半垂,笙歌弦樂由漏著風(fēng)的窗戶里溢出來,漫漫洋洋,縱情恣意。 進去里頭,都是些官場上的人,偶然兩個四品往上的官認得敏之,與席泠一齊迎過來,倒比席泠這個主人家還殷勤許多,把敏之團團圍著,“難得難得,敏之素日不大與我們這些有年紀(jì)的人一處玩樂,今日卻來了。還是席大人有面子,快快請上席坐!” 席泠側(cè)身讓到一邊,由得他們?nèi)シ畛?,還免了他的煩惱,自顧著坐回席上。敏之見其不大殷勤的態(tài)度,落在同席輕浮地笑,“怎的,席大人不大歡迎我?我今日原是邀約了幾個朋友要往山上去登高,也不想來的??勺娓杆先思铱偛缓糜H自來,只得遣我來道個喜?!?/br> “不敢。”席泠執(zhí)樽,暗里以茶代酒,敬了他,“多謝老侯爺費心,請隨意用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