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 第17節(jié)
索菲亞鋪著黑布墊,表情瞬間凝固:“???感情?” 問感情? 這個看起來一臉絕情斷愛的禁欲系小帥哥居然有感情問題?? 索菲亞實在有些意外,意外得愣了大半天。 沈朝文平靜地回看她,重復了一次:“嗯,我想問感情,可以嗎?” 對視幾秒。 “當然可以!感情嘛,我最拿手了,來算塔羅的小姑娘多,基本都問這個?!彼鞣苼喚忂^神來,“我給你整個厲害的……維納斯怎么樣?這個牌陣比較復雜,還是姜默教我的?!?/br> “嗯,可以。” 沈朝文少有這么魂游天外的時候,索菲亞都擺好牌翻開講半天了,他全程不在狀態(tài),恍恍惚惚地聽。 維納斯,愛神,牌陣是金星符號。八張牌依次列出來,上下對應,她指著上半部分道,這部分是意志,又指著下半部分道,現(xiàn)實。 “一號牌,指的是你對那個人的看法,這張是逆位,圣杯騎士?!彼c著上首一張牌道,“你看牌面,圣杯騎士手握圣杯,騎著馬前行,他面臨著選擇,在思考著該等待還是前行。這張牌逆位的時候代表壓抑,你的感情是不是在停滯不前?” 停滯不前,沈朝文在心里重復這四個字。 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停滯不前。生活看起來好像一成不變,可他心里的那個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了。 一年半,五百多天,沈朝文深更半夜去接過姜默無數(shù)次,有時候背,有時候扛,有時候抱,有時候只是扶。那段日子他其實很開心,因為送姜默回去的那段路只有他們兩個人,自己可以獨占那段時間。那個人喝醉了表達欲很旺盛,又搞笑又可愛,會絮絮叨叨地靠著自己講很多話,那些話別人沒聽過,只有自己知道,他會講他高中時寫過的詩,講怎么用無人機拍風箏,講幾天前又發(fā)現(xiàn)一家寶藏小館子,明天一起去吃。他愛笑,那雙眼睛平時看著還好,可只要笑起來就是彎彎的月牙形狀,看起來很明朗,很溫柔。 或許是因為貪戀這一切,沈朝文不想打破這種現(xiàn)狀,甚至無望地想過,就這樣接姜默一輩子也好。 反正自己掩飾得很好,那個人又神經(jīng)大條什么都察覺不到,就這么陪他一輩子,是不是也可以? “二號牌,說的是對方對你的看法。這張牌是逆位,權杖3?!彼鞣苼嗩D了頓,“嗯……這張牌怎么說呢,你看看牌面,一個人站在山面眺望海,即將出航,離開。這張牌逆位的話,代表對方對你的看法有所保留,比較模糊?!?/br> 人確實是要走了,很準啊,沈朝文想著。嗯,那人明天就要走了,去法國。 “現(xiàn)在看一下七號牌。這張牌代表對方對你的影響,我看看……”索菲亞突然笑了笑,“對方年紀比你大,并且給你帶來很多影響,是嗎?” 沈朝文想了想,點頭。 索菲亞道:“嗯,那就對了,七號牌是正位,命運之輪。牌面的意思是說,因為對方,你的人生就此改變,你成長了很多,也有了新的生活?!?/br> 命運之輪。 沈朝文看著她手指點著的那張牌,突然覺得自己很累。他抬手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眉心,再重新戴上。 有了新的生活?也是。他主動走進那個自己建造的圍城里,別人進不來,他也走不出去。也確實是新生活。 “五號牌,代表的是這段關系的阻礙?!彼鞣苼営贮c了點另一張牌,“這張牌是正位,世界。它代表的是循環(huán),無法打破的循環(huán),意思是你們的關系會像……” 她說到一半,突然有個腦袋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幽幽道:“玩塔羅???哦,維,維納斯嗎?沈朝文你怎么會玩……” 沈朝文心一緊,立刻伸手把眼前的牌陣打亂。姜默在他邊上大呼小叫起來,伸手想去搶牌,但由于醉酒身子重心不穩(wěn),牌沒搶到,人還晃晃悠悠地倒在自己懷里了。 沈朝文無奈地扶住他的腰:“……你站好?!?/br> 姜默不理,醉醺醺地被他攔截住,還夠著手想去拿牌:“讓我看看啊,沈朝文你要玩塔羅怎么不找我!玩塔羅牌你哥是專業(yè)的,你去整個上海灘打聽打聽……” 聊不下去了。索菲亞淡定地收牌,對沈朝文道:“扛走吧,喝大了?!?/br> 沈朝文點點頭,抓起邊上的包,十分嫻熟地攬著姜默去跟他的狐朋狗友道別。他們醉醺醺地擁抱,說著來年再見一類的廢話。 等上了車,喝得暈乎乎的姜默一頭栽到沈朝文肩膀上,笑著問:“怎么做維納斯牌陣,有喜歡的人了?” 沈朝文移動了下他頭的位置,讓他靠得舒服點,敷衍地答:“嗯。” “誰???”姜默好奇,“學校里的?同學?怎么都沒聽你說過!” 沈朝文這次沒答他,偏開臉去看車窗了。 姜默等了半天沒聽見他說話,奇怪地追問:“說啊,你喜歡誰?” “沒什么好說的,別問了。” 即使是喝醉了都聽得出他這話里的冷淡和抗拒。 姜默迷惑了幾秒,抬起頭,開始認真打量沈朝文。 他能感覺到,這一年多沈朝文成熟了很多。他不知不覺長高了一點,肩膀寬了些,人好像也變得更沉默,穩(wěn)重。 但他越來越不愛講自己的事兒。學校那些事兒不說就算了,現(xiàn)在居然有喜歡的人都不跟自己說了…… 姜默現(xiàn)在看他,頗有種看自家孩子長大后跟自己不親了的感覺。 ……愁。 姜默摸了摸他的腦袋:“這也不跟哥說?說說啊。” 最煩他摸自己頭,瞎撩。沈朝文把他亂摸的手捉住,按在自己膝蓋上:“行了,別鬧。” ……這人怎么怪怪的? 好像有點不耐煩。 姜默瞇著眼睛觀察沈朝文半天,突然想起之前唐李說的那句——總感覺他最近在生氣。 這會兒姜默感覺出來了,這人確實有點不高興。 可是,他有什么不高興的???自己明天都要走人了,他還拉著臉! 姜默不滿道:“你擺張臭臉給誰看?” 沈朝文還是看著車窗,沒敢看他。 “我就這個表情?!?/br> 姜默擰著眉,一把扯過他的胳膊:“說話能不能看著人?” “喝醉了就別吵?!鄙虺倪€是不看他,“你消停會兒?!?/br> “你在跟我鬧什么別扭?” “沒有?!?/br> “……”姜默長嘆一口氣,“沒有你臭著臉干嘛?我這幾天惹你了嗎?” 沈朝文慢條斯理地從兜里掏出濕紙巾幫他擦手,很突兀地轉了話題:“你去法國是不是因為那個筆友?” 他這話題轉得太快,姜默一時間沒跟上,疑惑地答了句:“???” “我問,你去那邊讀書是不是因為那位筆友?!鄙虺恼Z氣很平淡,“是不是想去找那個人?” “跟那個有什么關系?我去讀書的好不好!不是……你提這個干嘛?” “國內(nèi)難道沒有學校給你讀?為什么偏要出國?”沈朝文語氣譏諷,“嗯,崇洋媚外?!?/br> “師夷長技以制夷你懂不懂?”姜默莫名其妙道,“電影就誕生在法國,那邊的藝術氛圍好,我去學習也不行嗎?” “如果沒有那位筆友,你會去嗎?” “……你這是什么鬼問題?” 沈朝文表情不動:“問問,好奇。” 就說到這兒,手也擦完了。他低頭開始整理用過的濕紙巾,沒再說話。 而姜默此刻喝醉的小腦袋里全是問號,不知道沈朝文是吃錯了什么藥,講話陰陽怪氣的。 想了半天,越想越氣。 姜默決定教育他幾句。 “不是我說你,成天拉著臉會讓人覺得你很兇知道嗎?我有時候都怕你在學校交不到朋友!”他指指點點的,“也沒讓你每天咧著嘴傻笑,意思是你平時得有點正常的表情,知道嗎?” 沈朝文偏頭看著車窗,沒搭理他。 “還有,別總是什么事兒都悶著不說,你得跟別人交流?!苯?,“成天悶著自己瞎琢磨有意思嗎?別人就算了,我都不說是什么意思?老子把你當親弟弟看,你成天對我這么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拿我當親、弟、弟。 沈朝文冷笑:“我敢說,就怕你不敢聽?!?/br> 姜默簡直一頭霧水:“我有什么不敢聽的?你說,我洗耳恭聽?!?/br> 沈朝文一開始沒打算理他,想著算了,放他一馬。糟糕的是姜默還在那兒不知死活地追問,扯他的手臂,越靠越近,言語挑釁:“你說??!我有什么不敢聽的?趁我走之前都說了,我聽一晚上也行……” 積壓已久的情感在胸口亂撞,一下下地敲著胸膛,很疼,很響。 沈朝文深呼吸,偏過頭死死瞪住他,暴躁地答了句:“我喜歡那人是男的!夠了嗎,還想聽嗎?!” 車猛地剎住。 慣性作用,姜默身子一下子拍到座椅上……之前喝下的酒還沒完全消化,全壓在胃里,他被晃得瞬間惡心起來,連忙捂住嘴。前座的司機感覺到了什么,扭過頭來大聲道:“兩位,到了,誒別啊……吐車上兩百,下車吐!吐車上兩百??!” 第17章 在姜默連滾帶爬地下車扶著樹吐的這幾分鐘里,沈朝文很絕望。 自認識以來,沈朝文看姜默喝醉過無數(shù)次,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姜默吐。 姜默酒量好,酒品也很好。他對自己的量非常清楚,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想喝到什么狀態(tài),別人喝完酒會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可他從沒失態(tài)過,頂多犯懶要你倒杯水,走不穩(wěn)路要你扶一扶,就算喝到神志不清他都不會鬧騰,安安靜靜就讓你扛回去了。 沈朝文認識他這么久,從沒見他發(fā)過酒瘋,也從沒見他吐過一次。 但他今天吐了。 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自己。 沈朝文麻木地站在他邊上,輕輕拍著他的背。姜默吐了大半天才停下,沈朝文遞了張濕紙巾給他,問:“還惡心嗎?” 姜默不響,低頭擦嘴。他沒有立刻站起來,就那么蹲著思考了蠻久,沉默了大半天。 他不說話,沈朝文心里的勇氣又退卻幾分。 平日里明明是個對自己充滿自信的人,可在姜默面前,他還是膽怯了。 姜默吐完緩了會兒,有些疲憊地扶著樹站起來。沈朝文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想扶,姜默避開了他的手。 有時候崩潰就是一瞬間的事,只需要一次心理活動,或者一個抗拒的動作。 沈朝文總是挺直的肩突然就垮了垮。 但也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