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調(diào)整好，問：“有這么惡心嗎？”

    姜默不響，扶著樹揉自己的胃，眉頭緊皺。

    “你自己跟我說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性向，愛好，你可以不理解，不喜歡，但你應(yīng)該尊重別人。”沈朝文逼迫自己平靜地說完這段話，“明明是你跟我說的，你怎么還惡心了？”

    不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太委屈，他語氣有些冷硬。但心里依舊亂糟糟的。

    吐完后姜默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

    他低頭琢磨了會兒，奇怪地問：“你一直悶悶不樂的就為這事兒嗎？不跟我說，是不是怕我對你有什么意見？”

    ??？

    沈朝文愣了愣，有些迷惑。

    姜默臉色都變了：“沈朝文，我在你心里那么封建嗎！？”

    沈朝文：“……”

    他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沈朝文一時被吼蒙了，就呆呆地看著他發(fā)火，有點不合時宜地想著，為什么這人生氣也很好看？

    姜默瞪著他：“我說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為這事兒？成天苦大仇深的就為這點屁事兒？？丟不丟人？看我干什么，我問你丟不丟人？出息！”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且為什么他總能把話題拐到奇怪的地方？

    沈朝文頓時無語，氣急敗壞地答了句：“那人不喜歡我，我心煩也不行嗎？！”

    “不喜歡你？哪個不長眼的不喜歡我弟？”姜默拍著樹怒道，“你給句話，我把人綁了送你床上去?！?/br>
    “……”沈朝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綁就算了，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我自己追，不勞駕你。”

    “所以到底是誰？”

    沈朝文盯他一眼：“我勸你別問?！?/br>
    “哦?！?/br>
    他們并肩往弄堂里走。姜默還是大喇喇地搭著他的肩，看起來又恢復(fù)了正常。

    他是正常了，沈朝文反而垂頭喪氣起來。他有種無力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說出口最好的時機(jī)。

    走進(jìn)院子里，梅晴正跟她的幾個小姐妹圍坐著吃東西聊天。看見他們走進(jìn)來，姜默還一副腳步虛浮的樣子，肯定是喝了酒。梅晴笑了笑，對沈朝文調(diào)侃道：“我說小朝文，你管他干什么，讓他在外面一直喝好啦，讓他喝到天亮再回家，最好明天飛機(jī)也趕不著……”姜默也不惱，笑著走過去抱她一下：“明天就滾去法蘭西，不礙你眼了?！泵非鐢Q了下他的耳朵：“你早點睡覺，不要到時候連下午的飛機(jī)都趕不上，丟死個人?！苯c頭：“朝文跟我睡，我不可能起不來?！泵非缧χR他：“客氣當(dāng)福氣，你還有臉說。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不如讓朝文來給我當(dāng)兒子好不啦，人家朝文做飯也好吃的?！苯瑧械酶苄耍钪虺牡募缤鶚巧献?，丟下一句：“晚安mama。”沈朝文想起了什么，扭頭問：“干媽，明天要我起來給你做早餐嗎？”梅晴笑著應(yīng)一句：“明天不用，我和朋友約了早起喝咖啡，你記得叫姜默起來就好。”沈朝文點頭：“放心。”

    等把姜默送到房間，沈朝文想了想，對他道：“我回學(xué)校吧?！?/br>
    姜默一邊脫襯衫一邊瞪他：“幾點了你還回去？想扣學(xué)分嗎！跟我睡，明天叫我起床?！?/br>
    “……”沈朝文看著他面色自然地脫衣服，一時無語，偏開了臉。

    姜默又順手拍下他的頭：“行了！就算你喜歡男的，你也還是我弟，我們該怎么怎么，別矯情?！?/br>
    語氣輕巧得像是在欲蓋彌彰。

    沈朝文嘆了口氣：“……跟我睡，你不覺得別扭？”

    “我干嘛別扭？”姜默仿佛很想證明自己絕不歧視他，說得義正言辭，“只要你不別扭就行，反正我覺得沒什么，我倆什么關(guān)系！”

    沈朝文靜靜地看了他兩秒，低頭，不語。

    姜默見他不響，琢磨了會兒，突然想起來：“對了，我給你買了身衣服?！闭f著走到衣柜前翻了翻，拿出一個大袋子，“跟我媽逛商場的時候看到的，感覺蠻好看。你穿衣服跟我差不多，我試過合適就買了。你試試！我先去洗了。”

    沈朝文接過來，打開看了看，是一套西裝，配飾搭配齊全，連袖扣都買了。沈朝文皺著眉看了眼衣服的標(biāo)簽，無奈地對著浴室道：“太貴了，我在學(xué)校干嘛穿那么貴的衣服？我不要?！?/br>
    姜默的聲音伴隨水聲傳出來：“你不是老是去打辯論嗎，我看那種大型比賽都穿得很正式的，以后如果要去打國際比賽得穿正裝吧，到時候你難不成還去借西裝？”

    沈朝文提高聲音道：“這太貴了，我真不要，你帶去法國穿。”

    “再嗶嗶賴賴我出來抽你信不信！趕緊試！”

    “……”

    沈朝文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開始脫衣服，試那套正裝。

    穿起來倒是很合身，但鏡子在浴室里，他也不知道看起來怎么樣。

    有些東西大概有他貴的道理，沈朝文感覺這衣服穿起來十分舒服。之前去北京打比賽的時候他租過一套正裝，一天300，怕弄臟了，當(dāng)時穿得小心翼翼又束手束腳，別扭得不行。那身衣服跟姜默買這身完全沒法比，無論是面料還是設(shè)計，都不是一個檔次。

    過去姜默時不時會塞給他一些東西，姿態(tài)很像給弟弟買東西的闊氣哥哥，但沈朝文基本沒要過。

    可穿上后沈朝文又覺得……他蠻想要這套衣服。人生中的第一套正裝，他很希望是姜默給自己買的，這是有意義的東西，跟錢無關(guān)，這種意義多少錢都買不來。

    穿好襯衫，他開始系領(lǐng)帶。沈朝文其實會系領(lǐng)帶，之前學(xué)一次就記住了。但系好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想了想，又把領(lǐng)帶取下來，拿在手里。

    姜默洗完澡出來，看見沈朝文坐在書桌前。聽到動靜，他側(cè)過身子來。

    視覺沖擊力很強(qiáng)，姜默看得甚至愣了幾秒。

    好衣服襯好皮相，人靠衣裝，這話還真的不假。面前這個人……脫胎換骨一般，一點學(xué)生氣都沒有了，黑色太襯他冷感的氣質(zhì)，加上他身材又好，肩寬腿長腰窄，這身衣服把身材的優(yōu)點全襯托出來了，看起來成熟又英俊。

    不是少年了。

    沈朝文看他愣住，不自信地站起來：“……不好看嗎？”

    “非常好看，很合身?！苯哌^來拍拍他的肩，“我是沒想到你穿西裝這么好看。”

    沈朝文哦了聲，把手里的領(lǐng)帶遞過去：“哥，我不會系，你教教我。”

    這個確實得教他。姜默點頭說好，把毛巾搭到肩膀上，接過他手里那條領(lǐng)帶：“有很多種系法，我直接教你打溫莎結(jié)，看著啊，寬邊壓窄邊，從下面穿出來……”

    他靠近了些，微微低著頭動作。沈朝文沒看他手上的動作，只是盯著姜默垂著的眉眼看，一寸寸看。

    姜默把打好的結(jié)推到領(lǐng)口，調(diào)整好后問：“這就行了。看懂沒？”

    沈朝文試了一遍，搖頭：“你動作太快了，沒看懂?！?/br>
    “……快嗎？”姜默疑惑，“好，我再系一遍，你仔細(xì)看?！?/br>
    第二遍教完，沈朝文還是搖頭，裝出十分困惑的模樣來：“好難，沒看懂。”

    姜默扯著領(lǐng)帶晃他身子：“到底是你喝了酒還是我喝了酒？你在學(xué)校用什么考的第一名?。勘克懒?！”

    沈朝文鎮(zhèn)定道：“你再教一遍。”頓了下，“再看一遍我肯定會了?！?/br>
    姜默無語地拍他頭：“還學(xué)不會我抽死你！”

    他有點不耐煩地開始教第三遍，沈朝文還是不看動作要領(lǐng)，只盯著他看。姜默系完，重新把領(lǐng)帶抽出來遞給他，要他系一次看看。

    這次沈朝文也不敢再說沒看懂，再不會系這大爺要炸了，低頭乖乖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jié)出來。姜默十分滿意，拍拍他的肩道：“很不錯！非常好看?！?/br>
    洗漱完躺下，姜默說明天要走了，今晚還是想跟他一起睡。他表示以前就這么睡的，不能因為知道了弟弟的性向就分床而睡，那自己成什么人了。還說等沈朝文以后有對象了他會自然地滾一邊去，絕不會沒有眼色。

    此人的腦回路還是這么不同凡響，令人無語。正常人知道總是一起睡的兄弟是個同性戀還能這么淡定嗎……

    沈朝文心說他不介意就不介意吧，有些人偏要送上門來，你也沒辦法，是吧。

    最令沈朝文無語的是，姜默非但不介意，還對這件事異常好奇。

    “跟我說說啊。”他那語氣賤兮兮的，“是那種可愛的小男生嗎？什么類型？”

    沈朝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安詳?shù)靥芍?，想了想，答：“不是什么小男生，但確實挺可愛的?！?/br>
    姜默打小就愛聽故事，聞言十分興奮：“你展開說說?！?/br>
    “沒什么好說的?！闭Z氣冷漠。

    “別小氣，講一講！”

    沈朝文實在受不了他：“你到底想聽什么？”

    “比如……有那種很心動的事嗎？”

    很心動的事？

    沈朝文思考了下，答：“太多了，不勝枚舉?！?/br>
    “你選個印象最深的說來聽聽?！?/br>
    印象最深？

    “選不出來，印象都很深，難以比較?！鄙虺牡溃耙院笥袡C(jī)會再講給你聽?！?/br>
    姜默嘖了聲。

    幾秒后，他打了個哈欠，說要睡了，晚安，記得叫我起床。沈朝文嗯了聲，說，晚安。

    夜很安靜，沈朝文閉著眼，正在努力地用鼻子記住姜默的味道。

    這個人明天就要走了，去很遠(yuǎn)的地方。沈朝文不想他去，可又不能像個傻子一樣地告訴他，我喜歡你，我不想你走，這也太蠢了。

    告訴他嗎？

    說開以后，他們會怎么樣？

    沈朝文漫無邊際地想著，沒有頭緒。

    那一晚，生物鐘很準(zhǔn)的沈朝文又一次失眠了。

    他躺在姜默旁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了很久，一直睡不著。枕頭上全是姜默身上的味道，他聞得躁動不安，蠢蠢欲動，很想干點什么。

    想留下些什么。

    艱難的一番心理活動后，沈朝文翻過身，試探著碰了碰姜默的肩膀。

    沒有反應(yīng)。

    手往上，碰到的應(yīng)該是臉頰。溫度傳遞過來，沈朝文感覺到自己緊張得手都在抖。

    那種感覺太難抑制住了……像是本能驅(qū)使著，他臉慢慢湊了過去。

    第一次作案，沈朝文帶著一種緊張又絕望的悲觀心理，自私地想著就親一次，悄悄親一次，等明天姜默上飛機(jī)之前再坦白。畢竟說了以后，他們可能再沒有機(jī)會睡一張床，沒機(jī)會再離得那么近，他也沒有機(jī)會再做這種事。

    甚至沒敢真的親到，更不知道親到哪兒了，嘴唇湊過去，蜻蜓點水一般輕輕碰了一下就飛速縮回來了。

    即使只是這樣，沈朝文還是緊張得腦子都麻了，渾身血液都在沸騰，覺得自己可以沖出去跑個八百米。

    下一秒，姜默詐尸一般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沈朝文被他嚇得差點滾下床去。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姜默已經(jīng)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

    沈朝文勉強(qiáng)鎮(zhèn)定道：“……你沒睡？”

    姜默瞪著他：“你翻來覆去的我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