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城市像是被泡進雨里，下得最急那會兒差不多把半個陽臺都澆透了。但他們誰都沒說要回客廳，覺得好奇，還相約趴陽臺上看了會兒——視野里所有景象似乎都搖搖欲墜，動蕩著，有種末日將傾的感覺，令人震撼的景。

    姜默正看得入神，沈朝文碰了碰他的胳膊。

    這人像是醉了，看過來的目光朦朦朧朧的。對視幾秒，他在雨聲最急，最響的那一刻湊過來，先吻臉頰，又轉(zhuǎn)移向下，沒說話，沉默地開始解姜默的扣子。

    姜默低頭看他的眼睛，看他慢慢沉溺進那個過程，微醺，沉醉，酩酊……

    他的身體好像碎開了，碎在自己身上。那些碎片還微微抖動著，閃著光。

    他的臉背著光，只有眼是亮的。

    姜默摸了摸他滿是汗的后頸，嘆了口氣，問：“我們家還有錢嗎？”想了想，他補充一句，“我的錢。”

    沈朝文腦子還有點暈眩，抱著他，懶洋洋問了句：“什么意思？”

    第38章

    “就想知道一下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br>
    過往姜默從不關心家里的經(jīng)濟情況，柴米油鹽的事情全是沈朝文在cao心，姜默有進賬會留一些自己用，別的全轉(zhuǎn)給沈朝文，一概不聞不問。

    難得他關心一次，沈朝文覺得自己有義務告知，稍微思索了下，把目前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講了個大概。每個月生活開支是多少，能存出來多少錢，他們固定的理財和投資……一樣樣講給他聽。雖然喝醉了反應有點慢，但他意識還是很清晰的，講得非常有條理。

    姜默聽完，又問了一嘴他這次干事業(yè)需要投入多少錢，沈朝文也耐心跟他講了好半天。姜默認真聽完，就說了句知道了，沒再往下問。

    家里的錢肯定是不能動心思了，時機不合適。

    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時候姜默才開始發(fā)愁，如果自己拿錢拍，資金該怎么辦。

    這幾年，他的收入并不穩(wěn)定，拍過幾個廣告片，平時也就零零散散接一些活，跟沈朝文的工資水平是完全沒辦法比的。按照剛剛沈朝文提供的數(shù)據(jù)，他也就只有十萬左右可活動資金，少得可憐，因為他還有買酒買書等花費，開銷很大，所以沈朝文能幫他存下十萬也挺不容易了。別的錢基本都跟他沒什么關系，基本是沈朝文自己掙的，而且人家馬上正打算拿錢去干一番事業(yè)出來，不能跟他開口，絕對不行。

    發(fā)現(xiàn)自己沒什么存款的姜默為難了好幾天，每天在家算成本算得心如死灰，愁得一個頭兩個大。

    最后實在沒辦法，他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出去找親朋好友談買賣，鼓起勇氣推銷自己，就當成是投資，等以后片子版權(quán)賣出去了大家再分成……他每每出去找人都很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那性質(zhì)像是在傳銷，本質(zhì)已經(jīng)算拉下臉去借錢了。

    從前生活富裕，一擲千金，姜默只有借錢給人的份兒，去借錢這種事可從沒干過。也不知道是業(yè)務不熟練還是大家真沒錢，反正收獲不太行。關系特別好的吧，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不好開口。關系一般的吧，也不好借，畢竟投電影這種事風險還是太高了，誰有幾個閑錢會想著去投資電影呢？

    偷偷摸摸出去借錢一個星期不到，沈朝文也不知道通過什么渠道發(fā)現(xiàn)了。

    姜默知道瞞不住他，但沒想過沈朝文會發(fā)那么大的火。

    原本應該是一個風平浪靜的下午，但那天，沈朝文提前回家了。

    他進門，把領帶一抽，啪一聲拍到鞋柜上，一邊松領口一邊走進來，冷著臉走進客廳里把他正在看的投影關了，開口就是質(zhì)問。

    “你是不是去外面借錢了？”

    他那語氣，把小貓咪都嚇得躲桌子底下去了。

    姜默皺了皺眉。

    “準確來說，是找融資?！?/br>
    沈朝文問：“我是不是死了，你找外人都不找我？”

    姜默沒吭聲。

    沈朝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很搞笑嗎？”

    姜默垂頭喪氣地偏開臉：“你別管我了。一碼歸一碼，你的錢也有用處。”

    “你確定要跟我分你的我的？”

    “有時候該分清楚?！?/br>
    沈朝文冷笑：“你是不是還覺得你特清高，特別偉大??？”

    姜默答他：“你也有你的事業(yè)，我不能讓你為我的夢想買單?！?/br>
    “我買得起?！?/br>
    “你買不起?！苯托母v道理，“我的夢想太貴了?！?/br>
    沈朝文充耳不聞，從錢包里翻出一張卡給他：“我跟安德烈說了，我退出。錢你先拿去用，不要出去跟別人借錢，不夠我再想辦法?！?/br>
    姜默愣了兩秒，難以置信道：“你腦子壞掉了嗎沈朝文，你跟人家說好了一起合伙，說不干就不干了什么意思？”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br>
    不可理喻，真的不可理喻。姜默搖搖頭，指著那張卡道：“拿走你的錢，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什么?！?/br>
    沈朝文朝他吼了句：“你到底在矯情什么，我不想你低三下四出去求人，你懂不懂？”

    看得出來，他要氣瘋了。

    “你再怎么說我都不會要的?！?/br>
    沈朝文死死瞪著他：“姜默，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苯不鹆?，“我是你下屬嗎沈朝文，你在命令誰？”

    “我不管?！鄙虺恼Z氣十分強硬，“反正你把卡拿走，別再出去借?！?/br>
    “我不可能要。”姜默很不耐煩，“我不跟你提肯定有自己的考慮，你為什么不好好想想為什么？”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鄙虺泥?，“你覺得我賺錢是為什么？”

    “反正不是為了給我拿去拍電影。”

    “你寧愿去借都不要我的錢是嗎？”

    “是?！?/br>
    認識那么多年，那是他們第一次因為錢吵架。但不是和別人一樣爭錢，他們是一個要給，一個不要。

    有點荒唐，但誰都無法說服誰。

    吵到最后姜默實在沒心情了，很疲憊地說了一句：“你如果要逼我拿這個錢，那我以后不回這個家了，你想清楚?！?/br>
    聽完，沈朝文無悲無喜地看了他幾秒，轉(zhuǎn)身進了臥室。

    姜默以為他是要回房間里冷靜冷靜，心里還松了口氣，結(jié)果沒半分鐘沈朝文又走回來了，拽著他的手腕往房間里拖，力氣大得驚人，小臂上青筋暴起，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姜默不明所以地被他按到床上，還沒反應過來，沈朝文已經(jīng)翻出一條領帶把他的手和床頭的鐵欄桿綁到了一起，打了死結(jié)。

    姜默沒怎么反抗，他怕自己反抗激烈刺激到沈朝文，只能先由著他來。

    綁完，沈朝文又扭頭去翻柜子。

    姜默眼睜睜看著沈朝文從柜子里翻出一個……那是什么東西？手銬？像又不像。他疑惑地看著沈朝文走過來，拿起那玩意往他手上套。

    “……你要干什么？”姜默有些不安，“這什么東西？”

    “固定器，買了好久了?！鄙虺恼Z氣慢條斯理，“以前怕傷到你，只敢用領帶綁，沒拿出來過?！?/br>
    “……”姜默疲憊道，“今天沒有心情跟你玩這個，放開我?！?/br>
    沈朝文呆呆盯著他看了會兒：“你為什么會說出不回家了這種話，你不要我了嗎？”

    姜默：“沒有?！?/br>
    沈朝文愣愣看著他：“你就這么不需要我嗎？”

    語氣很平靜，但姜默很敏感地聽出來，這人已經(jīng)失控了，整個人都是混亂的，目光，肢體……都亂得一塌糊涂。

    姜默皺了皺眉：“朝文……”

    “你哪兒也別去了?！鄙虺拇驍嗨?，“陪我待著，什么時候想清楚我再放開你?！?/br>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沈朝文動也不動地坐在他邊上，守著他，哪兒也不去，就那樣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一開始覺得有點駭人，到后來又覺得悲哀。

    姜默低著頭想了很久才開口道：“我剛剛說的是氣話，我不會走的?！?/br>
    沈朝文不理他。

    姜默繼續(xù)試圖溝通：“非法禁錮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不要知法犯法，你是法外狂徒嗎沈律？先放開我?！?/br>
    沈朝文還是不理他。

    姜默嘆了口氣：“我沒跟你開玩笑，松開?！?/br>
    等了大概半分鐘沈朝文才有反應。

    他似乎放棄了什么，慢慢湊到姜默面前，眼眶有些發(fā)紅。說了句對不起，低頭幫他解開手上的束縛。

    松綁后姜默活動了下手腕，湊過去抱他幾秒：“我出去住幾天?！?/br>
    沈朝文身子一僵，立刻緊緊抱住他的腰。

    “沒別的意思，別多想?！苯呐乃哪X袋，安撫他道：“我想去一趟黎里，看看我媽。”

    沈朝文語氣低低的：“我嚇到你了，你要走?！?/br>
    姜默嘆了口氣，湊近親了親他的臉頰：“沒有嚇到，就是不想因為錢跟你吵。沒生氣，我也有錯，對不起?！?/br>
    說完那句話，他也不敢去看對方的表情，起身開始收拾一些隨身物品，沈朝文這次沒有阻攔，只是呆呆在床上坐著，不說話。

    那大概是他們在一起以后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和以前吵的架性質(zhì)不太一樣，這一次即使很快都說了對不起，但姜默本能地不想再面對沈朝文，怕自己心軟，也怕他們再次因為這種事意見不合吵起來，大家都不開心，各自靜一靜比較好。

    匆匆離開家，姜默原本準備直接打車去汽車站買票去江蘇，結(jié)果唐李突然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拉到一個投資，要跟他聊聊，面談。沒辦法，姜默只能先背著包去思南路一家咖啡店跟他見面。

    在車上的時候他收到了銀行的短信，顯示入賬十萬，肯定是沈朝文轉(zhuǎn)給他的。也算用心良苦了，不敢多給，只給了自己賺的那部分。

    到了地方坐下，唐李見他拿著行李，怪道：“你又要離家出走嗎？”

    姜默沒心情跟他聊這個：“說正事?！?/br>
    唐李哦了聲，指了指面前的杯子：“給你點好了，威士忌風味的咖啡，你應該喜歡。”頓了下，他看見姜默手腕上有一圈沒消下去的紅痕，“手怎么了？”

    姜默搖搖頭，表示不想聊這個，問他：“什么人要投？”

    唐李說了個公司的名字，又拿出一份合同給他看，說：“看看一下別人的條件。”

    話里有話。姜默放下那份合同，直截了當?shù)貑査骸八麄兪裁礂l件？”

    唐李答他：“主角他們定?！?/br>
    姜默和唐李對視了幾秒，沒吭聲。

    唐李看他表情不對了，咳了咳，找出另一份資料遞給他，同時翻出一張照片來給他看：“來，你先看看……條件也不是很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