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默還以為自己語氣重了點把人說惱了，心說剛剛也沒很嚴(yán)厲啊，這明崢是不是還說不得……真叛逆。還疑惑著，明崢已經(jīng)從劇組租的小木屋里又轉(zhuǎn)悠出來了，提著個黑袋子，摸到姜默邊上，打開給他看。

    姜默湊過去一看——蘑菇，全是蘑菇。上邊居然還……真有好多松茸。

    姜默：“……你什么時候摘的？”

    明崢：“……昨天咱們?nèi)タ淳暗臅r候，你跟攝影師在前面說話，我順手摘了，當(dāng)時想指給你們看，但你們在聊機位什么的沒顧上理我。”頓了下，“松茸要趕緊賣掉，不能放的?！庇诸D了下，“不然給劇務(wù)今晚把這些做來吃了？但我感覺好浪費啊，都是錢呢……”

    姜默盯著他看了幾秒：“……去找小陳，讓他提去附近餐廳賣了?！鳖D了下，“別再去撿什么蘑菇了，想想戲，別想著去搞錢，聽話哈?！?/br>
    明崢反駁他：“那我們不是缺錢嘛！按你這個精益求精的拍法，我估計要拍上一年半載，預(yù)算哪里熬得住。”

    姜默無奈道：“制片又找來一些了，我拿房子再淺淺貸點也夠，你別cao心這些，再說了，賣蘑菇的錢哪里夠拍電影！”

    蒼蠅再小不也是rou嘛。明崢嘆了口氣：“早知道來拍你這片子前我多轉(zhuǎn)移點錢存著借你，算我?guī)зY進組也行了，我家里現(xiàn)在把我卡停了……不然咱們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拮據(jù)?！?/br>
    姜默呵一聲：“你能給我多少？還帶資進組，以為自己是富二代嗎大哥？”

    明崢認真道：“我說我是你信嗎？”

    姜默哦一聲：“你現(xiàn)在給我轉(zhuǎn)五百萬我就信?！?/br>
    明崢：“……”無語。

    聊了兩句，姜默起身去找攝影師了。晚上他們還有一場夜戲，吃過飯就要開工。走到小屋子里面，一群工作人員正在聊之后幾個鏡頭、天氣、還有怎么跟群演溝通的細節(jié)。姜默拿起桌上自己的杯子倒了點茶喝，跟他們聊了會兒，沒一會兒場記拿著手機進來了，說唐李打他電話打不通，要他接。

    姜默喝著茶拿過手機，問他：“談好了？”

    唐李在電話那邊說：“談好了。給他劇本和你的手寫信的時候我心里還很沒底，結(jié)果他看了劇本和你給的那個角色，連片酬都沒問就直接答應(yīng)了?！?/br>
    姜默淡定道：“我猜到他會答應(yīng)。周滿云這種人，不可能拒絕一個好的角色，他還是喜歡電影的。”

    唐李又問他：“但你真的確定周滿云適合我們這片子嗎？如果要拿他以前的影響力來給片子造勢，我覺得其實沒多大意義。他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如從前了，很多年不拍電影，外界給他的評價也比較兩極化，你還是要考慮好這個。”頓了下，“不過他的優(yōu)勢是便宜?！?/br>
    姜默嘖了聲：“我怎么用他是我的事兒，你不要管，簽?！?/br>
    唐李笑：“好，知道了。”頓了下，“哦，話說，我找的那個投資人說過段時間想去看看你拍戲呢?！?/br>
    姜默慢慢走出小木屋，看著遠處的高山，白云，輕輕笑了笑。

    “那位投資人姓沈嗎？”

    有些事情真是攔也攔不住，說也說不聽的。

    唐李說：“哦，你也猜到了?！鳖D了下，“朝文再三囑咐過叫我不要說的，就怕你炸了……不過我感覺這事兒也瞞不住你。你想炸就炸吧，別牽扯我?！?/br>
    姜默笑：“我是要炸，等他來了我再收拾他?！?/br>
    唐李也笑：“掛了掛了，我現(xiàn)在打印合同去找周滿云。”

    電話掛了。姜默把電話還給場記，去里屋翻出自己沒電了的手機充上電，找到沈朝文，發(fā)過去一條消息：你什么時候到？

    第45章

    逼問那個不老實的人也無果，就算證人證言據(jù)在，人家還是裝傻充愣敷衍你說什么：啊你在講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投資我才沒空去看你好好拍你的戲吧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成天講那些多沒意思……姜默也懶得再跟他周旋，天天忙著拍戲也顧不上跟他隔空對線，想著等見著人了再好好算賬。

    沈朝文真正來探班那天，大概是兩個星期以后，他是跟唐李和周滿云一起到的。

    原本姜默跟唐李說好了，為了表達自己對曾經(jīng)那位紅過的文藝片男明星十分重視，周滿云來的時候他打算親自去村口迎接。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天，姜默又被別的事情絆住了。

    被絆住的那件事說來還有點搞笑……他正發(fā)動全劇組之力幫一位藏族大爺修牛棚呢。

    之后的劇情需要有一個藏族老大爺參演，這個角色戲份很重，演員找來找去姜默總是覺得差點意思。接著，某天他們偶然見到了一個放著牛路過的大爺，姜默當(dāng)時簡直驚為天人，感覺這大爺就是他的命定的角色，再找不到更合適的了。他帶著向?qū)Оぜ野舻厝フ伊苏夷谴鬆?，最令人驚喜的是，那位大爺住的小木屋也是姜默非常中意的那一款，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說動這個老大爺來參演這部片子。

    然而溝通了一段時間吧，那位老大爺對他們開出的各種條件完全不感興趣，送吃的喝的穿的，不要。給錢，不要，什么都不要。

    姜默只能親自上陣，帶著他的藏族翻譯小唐去跟老大爺溝通，問他需要什么。

    當(dāng)時他們在那個破破爛爛的小木屋里對視了會兒。大爺抽了會兒煙袋，把煙高深莫測地往空中吹去，良久才開口說了一串藏語。

    翻譯小唐聽完，轉(zhuǎn)達姜默道：“他說，別的不缺，想讓你們給他翻新一下家里的牛棚。年紀(jì)大了，一個人做不動了。他的子女都在外面不管他，好幾年都不回來一次，沒人幫他?！?/br>
    姜默低頭沉思幾秒，問：“我們請人來幫他修？”

    小唐問了那大爺幾句，大爺瞥姜默一眼，說了句話。

    小唐撓撓頭，對姜默道：“……他說要我們幫他修?！?/br>
    姜默皺了皺眉：“牛棚修好了他能出鏡拍這片子嗎？要個準(zhǔn)話。”

    翻譯小唐問了，大爺說行，絕不食言。

    沒想多久，姜默站起來朝著身后劇組的人揮了揮手：“各位，行動起來，幫大爺修牛棚！我們的目標(biāo)是，把大爺家的牛棚修得堅、不、可、摧！”

    他們忙忙碌碌一兩天，用上了劇組所有交通工具去拉材料，誠心誠意幫大爺修牛圈。

    然而這修著修著，唐李突然給他打來個死亡電話，問他來不來接人，說他們差不多到村口了。他們都不認識路，如果沒人來接唐李就找當(dāng)?shù)厝藥愤M來找他們。

    姜默干活正干得一頭一臉的灰，聞言疑惑：“不是說過幾天嗎？這就來了？”

    唐李無語道：“我說辦完事就把周滿云送過來，那天就跟你說了，你自己不知道看微信嗎？”頓了下，“你能不能及時看消息？”

    姜默：“這里信號有多差你不知道？我不是每次用手機都能那么榮幸收到你的微信！”

    互損幾句，沒心情扯了。姜默把手里的鏟子一丟，面色凝重地去找到明崢，邀請道：“跟我去接人?！?/br>
    明崢問：“接誰，周滿云？”

    姜默點頭。

    明崢聞言不爽道：“導(dǎo)演，主演，倆人去接一個配角？合適嗎？這周滿云面子這么大嗎？”

    姜默思考幾秒：“也不是，還有個投資人。”頓了下，“我對象?！?/br>
    明崢疑惑：“所以呢，我難道還需要去幫你應(yīng)酬你對象？他是我影迷嗎？”

    姜默嘆氣：“不是……我剛剛跟那個大爺聊天的時候喝了點酒，我不敢開車，你來開吧。”

    明崢：“……我真是服你了！”

    于是，他們就這么灰頭土臉地開著劇組那輛破破爛爛的小面包車火急火燎地趕去了村口。

    雨崩這地方越靠里面路越難走，一般人深入要么選擇結(jié)隊徒步，要么會請個向?qū)А５捎趤砼牧巳膫€月，姜默和明崢都已經(jīng)對這地方的路很熟悉了，山里隨便走。一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飆著車過去，明崢想著不要讓人等，開得很快，那小破面包車被他開得非?？穹?，姜默都差點給他晃吐了。

    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幾人還沒到呢。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了十多分鐘才有一輛大巴下了人。

    姜默和明崢一頭灰地站在入口那兒等著車上下人，臉都是臟兮兮的，沒來得及洗。車上先下了個幾個游客，有倆姑娘看他們站在車邊，興沖沖跑過來問：“包車多少錢？”

    把他們當(dāng)拉車的了。明崢本來想著拒絕，但轉(zhuǎn)念一想，居然真動了賺點錢的心思，心想反正劇組這么窮，著能拉一個是一個，能賺一點是一點，于是勇敢上前談生意：“你們幾個人？去哪兒？給多少？”

    “……“姜默趕緊拍明崢肩膀一下，笑著對那姑娘道，“不拉客不拉客，已經(jīng)有人包車了。”

    話音剛落，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了句：“——姜默？”

    說實話，看見沈朝文那分鐘，姜默都有點傻眼了。在那人跡罕至的地方吃了幾個月的苦頭，一下子見到親人實在是有點激動。

    今天沒穿西裝，換了身輕便的運動服，看起來顯小了些。高高瘦瘦的，樣子又出挑，站人堆里特別扎眼，這會兒拎著包就朝他沖過來了。

    姜默下意識想走過跟他擁抱，伸出手了才想起自己身上手上都臟兮兮的，旁邊還杵著一堆人……只能尷尬地收回了手。

    唐李提著行李箱，感嘆道：“你倆怎么這么臟？干嘛去了？”

    明崢語氣平直道：“姜導(dǎo)帶我們?nèi)ソo人修牛棚呢，我們修到一半趕過來的?！?/br>
    眾人：“……”

    隨意寒暄兩句上了車。姜默帶著沈朝文坐后邊去了，一開始都沒好意思拉他的手，感覺自己太埋汰了，還猶豫著怎么抱他一下，沈朝文已經(jīng)從包里翻出一包濕紙巾來幫他擦臉擦手了。

    “你都不吃飯嗎?！鄙虺陌崖曇魤旱煤艿?，“瘦那么多?！?/br>
    姜默小聲答他：“每天都按時吃了?！边@一點他還是很聽話的。

    沈朝文抱怨：“那就是吃得不好?！?/br>
    “還行，就是跟在家沒辦法比?！?/br>
    沈朝文不講話了，低頭幫他擦手，看表情很是失落，還有點不高興。

    山路不好走，這小面包車本來就很舊，明崢開車風(fēng)格還特別粗獷，他們身體被迫一直搖晃著。

    心好像也搖搖晃晃的，有些躁動。

    明明就擦了個手，可姜默總感覺沈朝文擦著擦著情緒都有點不對了，只能湊過去悄悄問他：“干什么，一來就陰著臉要兇我?！?/br>
    沈朝文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有點心疼，說不出話來。

    姜默趕緊撿了個安全話題問他：“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沈朝文點點頭：“還行，挺正常的，前段時間一直忙，最近才空出時間來看你。”他不怎么愛講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每次都是一句話就帶過了。

    前面還坐著三個人，也不好再聊什么親密的話題。好在手是擦干凈了，姜默伸手跟他握了一路，感覺手心出汗了也沒放開，捏著他的指頭一根根玩了半天。

    本來擦干凈的手又握出一手汗來，但沒人放開彼此。

    好不容易到地方了，下車，姜默帶著周滿云去收拾出來的小屋，隨便跟他聊了兩句。劇組條件不太好，住的地方有點簡陋，但周滿云見了也沒說什么，就說了句謝謝導(dǎo)演。又問，牛棚還需要他幫忙一起修嗎？姜默擺手，說你剛來好好休息，要是有高反就出來喊一聲。

    周滿云現(xiàn)實中的狀態(tài)和他目前網(wǎng)上直播搞笑藝人的形象差別很大，整個人是偏喪系的，眉梢眼角都帶著郁氣，非常陰郁。但姜默對他這狀態(tài)非常滿意，后面他那幾場戲就要這種狀態(tài)，完美。

    和周滿云隨意聊了幾句，姜默走出去找沈朝文。一張寬木桌，三個人，沈朝文明崢唐李，一人坐一邊，一副三足鼎立的樣子。姜默走過去坐下，總感覺能湊一桌麻將了。

    他指著沈朝文給明崢介紹：“這位是我們尊貴的投資人?！?/br>
    明崢點點頭，沒多話，問他：“你還去修牛棚嗎？”姜默：“……”他指了下沈朝文。明崢哦了一聲，站起來說，“那我再過去看看，你陪我們尊貴的投資人吧?！闭f完趕緊站起來溜了，剩唐李一個。

    這氣氛。唐李深感自己很多余，抬眼瞅了他倆一眼，站起來說要去為修建牛棚獻出一己之力，站起來跑了。

    人都走了，就里間還有個不知道在干嘛的周滿云。

    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話要講，可等人真到跟前了，反而一句都講不出來了，就時不時看彼此一眼，居然就這么沉默了三四分鐘。

    法國人講，彼此沉默的時候，身邊有天使飛過，或許就是這個意思了。

    半晌姜默才笑了笑，說：“每次你在我面前不講話，只是這么看著我的時候，我都會……”頓了下，“想出很多比較矯情的字眼。”

    沈朝文說：“有多矯情，怎么從沒講給我聽過。”

    能想出一部電影，說來他也不信吧。姜默說：“怕你笑我，不講了?！彼酒饋?，“走吧，我尊貴的金主，沈總，帶你去吃飯。”

    沈總站起來瞥他一眼：“你對尊貴的金主怎么陰陽怪氣的，這么不尊重?！苯且宦暎骸巴砩衔以俸煤酶阌懻撓逻@個問題?！鄙虺臐M不在意：“討論，盡管討論?！鳖D了下，“別特意帶我去吃什么，和平常一樣就行，我想看看你平時吃什么?！?/br>
    姜默嘖一聲：“想吃劇組飯?。俊?/br>
    沈朝文點頭：“投資人要視察一下你們平時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