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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起來,把兩輛車拖到路邊,再回來看她。她臉色有些蒼白,除了手臂和小腿上有些擦痕,倒看不出有更嚴重的傷。 “有沒有撞到哪里?”他一時不敢動她。 她好像只是嚇傻了,坐起來看看他,半天才恢復了一點血色,夸張地長舒一口氣,大笑道:“你剛才看到沒有?看到沒有?太刺激了!” 他瞬時沉下臉來大罵:“你不要命啦?!”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生氣,吐吐舌頭不敢出聲,由著他檢查手腳,看有沒有扭傷。檢查結果是出人意料的,她除了幾處擦傷,毫發(fā)無損。倒是他自己,因為沒及時脫開鎖扣,把腳踝給扭了,方才情勢緊急,一直沒覺得疼,直到此時才發(fā)現一大塊青腫,一落地就疼。 對講機響起來,領隊問他們情況,知道他受傷之后,派了兩個人上來接應。 天已經完全黑了,兩人面面相覷便有些尷尬。他避開她的目光,低頭擺弄車把上的GPS,北緯30.5,東經119.9,海拔149米,他漫無目的的存下這一組數字。 23 領隊派來的人到了,幫著他們推車下山。當天夜里,整隊人馬就投宿在山腳下的一個村莊里。 他們住的那個小客棧雖然號稱是農家樂,但常年人來客往,早已徹底商業(yè)化了。房子是四層樓的新式建筑,門口停著老板家的一輛皮卡、一輛豐田花冠。一樓有個大廚房,前后兩個客堂能擺下五六張八仙桌,旁邊擺著液晶電視和影碟機。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微胖的中年人,系著個大圍裙,斜叼著半根煙,聽說有人受傷,便扯著嗓子叫老板娘拿碘酒和紅花油出來給他們。 司南還是不跟他講話,程致研只能和老板閑聊,打聽這里有幾個人,幾間房,生意好不好? 老板告訴他:從二樓到四樓,總共二十五間客房,八十個鋪位,初夏生意最好的時候,最多一晚住過一百零六個人。 程致研隨口吹捧:那就是百分之一百三的入住率?。?/br> 老板自謙,不過是混口飯吃,又問程致研在哪里發(fā)財? 司南瞥了他一眼,對老板說:“他跟你是同行?!?/br> 老板愣了愣,以為眼前這個人是鄰村來的商業(yè)間諜,上下打量又覺得不像,叼著煙問:“真的?你也開農家樂?” “不敢當,”程致研笑答,“我只是個做伙計的?!?/br> “你們旅館入住率多少?”老板是個聰明人,馬上活學活用。 “平均30%左右吧,旺季也不超過65%。”程致研回答。 老板一聽,難掩得色。 一群人洗了澡換了衣服,坐下來吃晚飯。菜色普通,但份量十足,這一天消耗不小,大家都餓壞了,就連最秀氣的女孩子也吃的風卷殘云。吃到碗盞見底,領隊開口發(fā)言,總結了下午在山上的情況,表揚了幾個隊員,也嚴正批評了某些人,因個人恩怨,賭氣騎車,險些造成連環(huán)撞車事故。 司南知道這是在說她和程致研,趕緊倒了一小杯黃酒,向領隊賠罪。她參加騎行隊時間最短,卻已經跟隊友混得很熟,因為長得好,性格外向,人人都愿意對她好。領隊是個三十多歲的IT男,自然不會跟她較真兒,樂呵呵的與她對飲。她喝酒的架勢豪爽,酒量卻很差,一小杯下肚,臉就紅了,話也變得多起來,嘻嘻哈哈的跟幾個女孩子說個不停。 程致研在旁邊看著她,他見過許多醉酒的人,那些喝了酒之后嘴特別碎的人大多是簡單而快樂的,他為她高興,唯愿她永遠都是這樣。 吃過飯,幾個精力過剩的人開始唱卡拉OK,老板的存貨不多,且全都是中年人喜歡的歌,要么民歌要么鄧麗君,熱鬧或者曖昧。 程致研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吳世杰,他的腳踝仍舊痛,但還是瘸著走到外面去接。 “成了嗎?”吳世杰問他。 “什么成了嗎?”他不懂。 “裝什么傻,我犧牲這么大,你總該有點進展吧?!?/br> 他不說話。 “爽快點兒,要不我直接去問司南了。”吳世杰逼他。 “去問吧,她現在不跟我講話。” 房間里有人起哄,要誰和誰對唱《當》。 “怎么搞成這樣?”吳世杰追問,“他們在喊什么?” “他們在唱歌?!?/br> “那快去啊,點咱最拿手的那首,和司南一起唱?!?/br> 吳世杰有一張Adriaano的黑膠唱片,念高中的時候就時常在宿舍里放,其中有一首la coppia più bella del mondo(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對),每次喝高了必唱。 “我們在莫干山腳下,怎么會有這首歌,”程致研回答,“而且,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唱歌。” 吳世杰“哦”了一聲,總算想起來,她終究還是跟別人不一樣。 沉默良久,程致研終于把話說出來: “我不知道明年這個時候我會在哪里,我什么承諾都不能給她?!?/br> “為什么不去跟她談談?”吳世杰難得沉靜下來,換了一種口氣,“她做那么多事,也是為了你,她會理解,只要你過得好?!?/br> “行了,再說吧?!背讨卵邪央娫拻炝耍绤鞘澜苷f的這個“她”不是司南。 他早早的去睡覺,卻輾轉難眠。他住二樓的一個房間,農民別墅的格局,樓梯上來就是一個長長的陽臺,連著六間客房。不知道幾點鐘,窗上響了一下,他爬起來看,竟是司南站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