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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5節(jié)

    “聽說陸夫人腿傷痊愈后,往靖寧候府走得勤快,想必是為陸小公爺?shù)氖?。其實這樣也好,找個品行可靠的人嫁了,踏實過日子,其實比成天受婆母的氣,被迫鉆營算計得強。玉嫵,你老實說,看得上怎樣的男子,回頭我請母親也替你留意,幫你家caocao心。”

    含笑的眼睛望過來,倒是頗認真。

    三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先前羞于啟齒的事,在長輩們頻繁的明示暗示中,也漸漸不那么神秘。閨中密友坐到一處,不時也會提起這些,或煩惱或憂愁,彼此說說笑笑,也能排解愁緒。

    玉嫵見魏婉儀也瞧過來,不由莞爾。

    “你倒先說說,中意怎樣的?!?/br>
    時嬌也不扭捏,倚著亭柱望向蒼穹,“我中意的男子,該威風凜凜,心懷家國,是個震懾四方的英雄,被大家敬仰稱贊,還不能是粗莽的武夫,得能文能武。這樣的不好找,母親發(fā)愁著呢?!闭f著,覷向玉嫵,“你快說呀?!?/br>
    “白凈、有才華、溫文爾雅。”玉嫵如實道。

    這般形容,其實跟陸凝頗為吻合。

    但這會兒顯然不會有人提他來掃興,玉嫵說這些時其實也并沒往陸凝的頭上靠,只是她覺得這樣的男子品貌應該都不錯。

    旁邊魏婉儀想了想,忽而笑向時嬌道:“這倒很像你兄長的樣子?!?/br>
    “他呀,可不能讓他禍害咱們玉嫵!”

    時嬌絲毫不給自家兄長留情面。

    他的兄長名叫時慕云,在京城里也有點名氣——因他擅畫。時家是傳承了百余年的書香門第、名門望族,出過數(shù)位相爺太傅、大儒名士,族中為官之人散落各處,也出過頗擅書畫的才子,譬如她的叔高祖父時虛白便是個中翹楚。

    時慕云幼承家學,也頗有作畫天賦,美人圖出神入化,不遜宮廷畫師。

    他畫的美人圖,最初清麗雅致,后來漸漸妖嬈嫵媚,終至香艷旖旎,滑向了閨中秘戲圖的深淵。據(jù)說他的秘戲圖隱晦大膽,雖算不上多露骨,卻能活色生香,讓觀賞之人沉迷其中,心潮澎湃,被京城里的公子哥奉若至寶。

    但于京中閨秀而言,這名聲著實不算多好。

    且他不急著成婚,至今沒個著落。

    時嬌的父親時迦陵現(xiàn)任鴻臚寺卿,頗重禮儀,瞧著兒子如此放誕不羈,發(fā)狠管教了幾回,卻無甚用處,反鬧得父子倆雞犬不寧。時嬌少女嬌憨,秘戲圖幾個字都不敢亂提,對兄長的這份本事也欣賞不來。

    倒是魏婉儀看過時慕云的美人圖,頗為贊賞,加之胸無成見,聞言不由辯解了兩句。

    倆人話題一轉,說起了時慕云。

    玉嫵失笑,又有點走神。

    若讓她親自來挑,按她如今對男人們粗淺的認知,白凈的男子大多好看,有才華且溫文爾雅者,多半涵養(yǎng)品行極佳,相處起來也能讓人如沐春風,是最好的夫婿人選。

    不過世事難料,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即便中意這般男子,當真能如愿以償嗎?

    當日后晌,玉嫵便意識到,就算她時常好運加身,卻未必真的能事事如意。

    譬如這終身大事。

    從敬國公府回去后,玉嫵便碰上了賜婚的圣旨。跪地聽宣,屏息之間,淮陽王周曜的名字清晰而意外地落入耳中。

    玉嫵望著膝下地磚,頓時傻眼了。

    那個淮陽王,據(jù)說如今重病不起,快死了吧?

    第5章 火坑

    直到鐘固言陪著宣旨之人去側廳喝茶時,玉嫵仍跪在地上,震驚而迷茫。

    她跟淮陽王素未謀面,怎會被忽然賜婚?

    而且,據(jù)說他病得快撐不住了。

    跪在地上的膝蓋冰涼得有些發(fā)麻,手腕卻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牽住,玉嫵茫然抬頭,對上鐘夫人韓氏慈愛的目光。賜婚來得太過突然,韓氏顯然也措手不及,那張臉上不見半點跟皇家結親的喜色,反而籠了憂慮。

    玉嫵抿了抿唇,攙著母親起身。

    母女倆都想不通這天賜的婚事怎會落到玉嫵的頭上,但韓氏既是官婦,尋常又跟信國公府和時家有往來,消息不算太閉塞。

    那位淮陽王雖說戰(zhàn)功赫赫,年輕英武,這回卻病得極重,聽說王府的侍衛(wèi)屬官都被撤換,身邊親信沒剩幾個,只靠湯藥吊著命了。

    這般男子,便是再金尊玉貴,又如何嫁得?

    分明是想讓玉嫵去沖喜。

    而一旦淮陽王撐不住,撒手西歸,玉嫵該如何自處,韓氏想都不敢想。

    母女倆滿心惶惑,退到里頭廂房,兩雙眼睛只管盯著外頭的側廳。

    瞧見宣旨之人終于在喝茶后由鐘固言陪著起身離去,兩顆心也漸漸吊向嗓子眼,等鐘固言送客歸來,忙圍上去道:“怎么說?究竟為何忽然賜婚?”

    鐘固言眉目沉毅,擺手命仆婦退盡。

    而后攜妻女進了廂房,掩上門窗放落簾帳,兩只手死死攥著,若不是怕嚇到玉嫵,恐怕能一拳砸翻身旁的細腰海棠桌。他的目光掃過滿面焦灼的妻子,落在乖巧的女兒身上,聲音緊滯,“都是為父的錯,為一己義憤,連累你婚事連連受挫?!?/br>
    玉嫵臉色微微泛白,“是陸家在暗中做的手腳?”

    鐘固言頷首,鐵青的臉上極力壓制怒氣。

    “來宣旨的張大人跟敬國公府交好,據(jù)他所知,這事是皇后暗里促成的?!?/br>
    竟然是喬皇后!

    玉嫵身子輕晃了晃,扶著桌案站穩(wěn)。

    信國公府與喬家交好,陸夫人潘氏跟喬皇后往來密切,人盡皆知。

    鐘家縱得罪了喬國舅,她這種無足輕重的女兒家也不足以驚動中宮皇后,必定是潘氏記恨先前陸凝為她忤逆長輩,故意促成此事。

    嫁入王府皇室,原本是無數(shù)高門貴戶夢寐以求的事。

    但淮陽王府的這樁親事顯然是例外。

    畢竟,這回太子觸怒圣上,被廢為庶人,算得上天翻地覆的事。兄弟倆的生母故去多年,外祖戚氏一族亦早已敗落,這回宮斗落敗被喬家徹底踩下去,恐怕是再無翻身之日。

    而淮陽王那般英武矯健之人,忽然重病不起臥床等死,背后必定有宮廷貴人授意。

    如此境地,幾乎萬劫不復。

    玉嫵嫁過去,非但半點都觸不到皇家的尊榮富貴,反而要迎接喬氏未盡的怒氣。且一旦淮陽王撒手而去,就只有她獨自面對殘局?;适依锏陌党睕坝?,便是出自公府的魏婉儀提起來都避之不及,她又如何能應對?

    到時候只會任人宰割。

    潘氏真是將她恨到了骨子里。

    玉嫵攥緊衣袖,萬萬沒想到信國公府竟還有這等惡毒的后招,一顆心幾乎跌進冰窖。

    但再怎么震驚沮喪,還是得面對的。

    她瞧著父親眼底的愧疚痛悔,竭力將嘴角扯得稍動了動。

    “淮陽王遭人誣陷,父親身為言官之副,仗義執(zhí)言是分內(nèi)的事,何錯之有?此事都是信國公府心胸狹隘,落井下石,難道因他們手段卑劣,父親就該噤若寒蟬嗎?再來一回,父親該怎么說,還是得照說不誤的?!?/br>
    這般言辭出自年才及笄的女兒口中,令鐘固言微愣。

    誠然,再來一回,他仍會做他認為正確的事,而非畏于強權,坐視為國征戰(zhàn)殺伐之人橫遭構陷,蒙冤不白。

    但直言進諫的后果,原該由他承擔,而不是落在年少嬌弱、不涉政事的女兒身上。

    鐘固言躬身扶住玉嫵的肩。

    他的手沉穩(wěn)有力,暖意傳來時,令玉嫵那顆如在風雨中飄搖的心稍覺安穩(wěn)。

    鐘家的權勢富貴不及信國公府萬中之一,但父親的秉性品行,卻勝出信國公不止百倍。那是種無形卻堅毅的力量,如同幼時祖母曾教導過她的那樣,令她生出逆風而行、死不旋踵的勇氣。

    玉嫵的目光掃過雙親,猶豫了片刻,緩聲道:“事已至此,照旨辦事就是了?!?/br>
    極輕的聲音,帶幾分輕顫。

    韓氏眼里強忍著的淚頓時滾了出來,一把將女兒抱進懷里,聲音都哽咽起來,“可那淮陽王是什么人?。慷颊f他嗜血陰狠,喜怒無常,如今又病得快死了,你嫁過去可怎么活!”說話間愈發(fā)傷心,淚落如雨。

    玉嫵眼底也籠起了霧氣。

    淮陽王的那種陰晴不定的脾氣,確實叫她害怕。戰(zhàn)場上殺人如麻的名將固然令人欽佩,卻也與她期待中溫文爾雅的脾氣大相徑庭,相處起來別說如沐春風,怕是能叫她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

    更別說王府外還有群狼環(huán)伺。

    但她又能怎樣呢?

    父親已經(jīng)得罪寵臣遭了貶斥,若敢稍有抗旨之舉,整個鐘家都得大禍臨頭。

    玉嫵只能換個思路,低聲道:“其實淮陽王領兵殺敵時,面臨的兇險境地何止百倍于我,隨他殺伐的將士也都是拿著命去拼的。若不是他們在疆場上灑了血,咱們未必能安穩(wěn)過日子。如今他遭了難孤立無援,女兒嫁過去,權當是敬他為國征戰(zhàn)的英勇大義?!?/br>
    至于淮陽王陰戾嗜血,反正他快死了,也不會把她怎樣吧。

    玉嫵不知這是幸或不幸,但也只能這樣鼓勵自己,寬慰雙親。

    韓氏抱著女兒,哭得愈發(fā)傷心。

    *

    賜婚后沒兩日,已出閣的鐘玉嬙匆匆趕來。

    她跟玉嫵是親姐妹,容貌也有幾分肖似,是個美人胚子。

    先前鐘玉嬙待字閨中時,曾有不少人家來提親,最后是朱家抱得美人歸。那朱逸之極有才華,曾與陸凝同窗讀書,又跟信國公府沾親帶故,當初誠心求娶,言行舉止皆令鐘玉嬙十分動容,欣然嫁了過去。

    成婚的這一年里,夫妻也頗和睦。

    每每鐘玉嬙回府看望雙親幼妹,朱逸之也時常陪伴,甚是體貼。

    這回她卻是獨自來的。

    因著玉嫵的婚事,韓氏近來憂愁難眠,心思都系在玉嫵身上,瞧見長女孤身回家也不曾多想,只帶她往玉嫵的畫樓里去看望meimei。

    姐妹倆月余未見,而這短短時日間,原本令人稱羨的婚事卻忽然改成了沖喜的火坑,鐘玉嬙豈會不心疼?

    母女三個圍榻而坐,卻無團聚的笑意。

    木已成舟,抗旨是不可能的。

    鐘玉嬙即便萬分心疼meimei的遭遇,到了這地步,寬慰鼓勵玉嫵之外,也幫著母親出了些主意。譬如該如何為玉嫵備嫁,讓哪些人陪嫁過去照顧玉嫵,可到哪些人跟前探探口風,免得玉嫵一腳踩進火坑,連個準備都沒有。

    除了這些,還讓韓氏得空時帶玉嫵去趟敬國公府,跟魏婉儀母女請教些王府禮儀。

    ——畢竟魏家出過皇后,與皇家來往更多。

    韓氏挨個應著,玉嫵也覺很有道理。

    只是她總覺得今日的jiejie似乎不太對勁。

    鐘固言雖被許多人罵作犟驢,實則待兒女并不嚴苛,加之夫妻和睦,也養(yǎng)得鐘玉嬙性情溫柔開朗,跟玉嫵一樣愛笑。先前每回來家中時,也與朱逸之有說有笑,氣色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