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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4節(jié)

    “這倒也是個法子,只不過……”喬皇后沉吟片刻,因與潘氏走得近,倒也沒遮掩,直白道出疑慮,“民間確有沖喜之說,本宮也聽聞有人沖好了的,倘若淮陽王當真沖好了呢?”

    潘氏聞言,頓時笑了起來。

    “娘娘只管放心,旁人或許能沖好,我舉薦的這位可是個掃把星。尋常人碰見她都能平白倒霉,淮陽王不被她沖得早點歸天,就算運氣好的。”

    見喬皇后目露好奇,她又解釋道:“先前阿拂騎馬摔傷腿,娘娘還記得吧?”

    “自然記得?!?/br>
    “據(jù)臣婦所知,這事皆是因她而起。那是前年的百歲宴前后,女孩子們?nèi)ケ边咈T馬,先是時太傅那孫女摔傷了,她氣不過,偏生要咒阿拂,結(jié)果阿拂摔落馬背,吃了好些苦。兩位多嬌貴的姑娘,碰著她便被妨礙了。”

    潘氏徐徐說著,連聲嘆氣。

    其實她并不知道,當時是喬拂與時嬌起了齟齬,喬拂故意在時嬌的馬上做了手腳。

    因那時臨近百歲宴,滿朝上下喜氣洋洋,眾人又是在皇家宮苑里騎馬,時嬌怕鬧大了不好,便是喬拂故意來看熱鬧,也只能按捺憤恨。

    玉嫵照料好友之余,瞧著喬拂小人得志,實在氣不過,便氣鼓鼓地說讓她往后留心,別騎馬摔傷了哭。

    結(jié)果沒過多會兒,喬拂真就摔了。

    那之后,兩府各請?zhí)t(yī)照料,時嬌雖看起來傷得重,養(yǎng)了半月卻迅速好轉(zhuǎn),傷愈后活蹦亂跳且毫發(fā)無損,就此視玉嫵為小福星。倒是喬拂不止躺了數(shù)月,受盡疼痛苦楚,還落了個跛足的毛病,以至于到如今都對玉嫵記恨在心。

    潘氏不知內(nèi)情,還在吹耳邊風。

    “不止阿拂,還有我那侄女兒幼薇,也是因跟她走得近了點,去歲被她養(yǎng)的那只惡狗嚇得掉進湖里,險些淹死。后來雖救起來,卻落了場極重的風寒,整個冬天都沒能出門。如今還落著毛病,受不得寒涼?!?/br>
    ——玉嫵養(yǎng)的那只狗叫虎子,長得威風凜凜,實則極聽她的話,走在裊娜纖秀的玉嫵身邊,像是忠心的侍衛(wèi)。玉嫵每回帶虎子出門,也都會緊緊拴著寸步不離,若碰見生人還會及時抱住虎子的腦袋,免得路人害怕。

    陸幼薇那回是她自己作死,非跟喬拂在玉嫵跟前折騰,讓玉嫵頗為惱火。

    虎子原本溫順馴服地趴在玉嫵腳邊,大約是察覺主人情緒不對,為了護主起身狂吠。陸幼薇嚇得亂竄逃離,失足掉水里去了,旁人可半點都沒受驚嚇。

    喬皇后哪知道這些隱情,只管頷首。

    “這事兒本宮聽阿拂說過,她倆交情好,阿拂當時還很氣憤?!?/br>
    潘氏接著吹風,“還有我那兒子。原先多穩(wěn)重懂事,便是皇上也稱贊過的。自打被她纏上,沒少在府里鬧事,前陣子祖孫倆吵起來,鬧得雞犬不寧。府里原本好好的,全被她攪和了,虧得老公爺耳聰目明,趕緊退了婚事。這還是我跟前的事兒,別處就更多了?!?/br>
    說著,又講了些類似的事,半真半假,添油加醋。

    喬皇后靠在軟榻,聽得津津有味。

    她能坐到如今這位置,還是有些手段的,潘氏說的這些話,她有些聽進去了,有些只付之一笑——譬如陸家跟鐘家退親,分明是因潘氏有意娶個高門女,嫌鐘家無力幫襯。

    不過事情鬧到這樣,足見鐘家那女兒并非多金貴的人物,除了容貌無甚長處。

    將這般無權(quán)無勢的人配給淮陽王,她樂見其成。

    更何況,若那鐘玉嫵真如潘氏說得那樣逮誰克誰,她也很樂意給淮陽王送這份禮。且找個小美人促成親事,不讓淮陽王孤獨寂寞地踏上黃泉路上,往后她也能跟皇帝交代。

    怎么著她都不算虧。

    這般斟酌掂量過,喬皇后覺得此事甚好。

    第4章 賜婚

    潘氏走后,喬皇后又斟酌了整個日夜,才在乾明帝跟前提起了賜婚的事。

    當然,潘氏說的那些怪事她半個字都沒提,只說這鐘玉嫵相貌極為出色,在京城里頗有點名氣,她已聽好幾位命婦夸贊過。能被信國公府嫡長孫求娶的人,想來品行也極好。

    只是如今兩家長輩起了齟齬,做不成秦晉之好,才遭退婚,甚是可惜。

    若要給重病的淮陽王沖喜,高門貴戶自是不愿的,平白賜婚無異于結(jié)仇。

    若隨意尋摸,又恐辱沒皇室。

    這鐘玉嫵既有滿京城難得的出挑相貌,又是官宦之女,沖喜嫁入王府倒也夠資格。且鐘固言既敢迎著盛怒為淮陽王求情,想來也愿意結(jié)這門親事。淮陽王就算狂傲驕橫,到底是皇帝的骨rou,若當真能因這門婚事而病體好轉(zhuǎn),也是皇家福氣。

    一番話說得誠懇無比,情真意切。

    乾明帝聽罷,倒是沉默了半天。

    元后戚氏過世的時候,淮陽王周曜不過七歲而已,正是頑劣得人嫌狗憎的年紀,不像廢太子周宴那樣懂事。因生母的死和戚家的敗落,周曜一向?qū)λ@當父皇的懷有芥蒂,時至今日也不曾化解半分。

    乾明帝縱欣賞他征戰(zhàn)沙場的本領,卻仍厭恨他的張狂,甚是不喜。

    但無論如何,畢竟是親生父子。

    周宴已廢為庶人,若周曜當真死于這場重病,乾明帝終歸于心不忍。

    聽得喬皇后這般進言,雖覺沖喜之事未必靠得住,卻還是被說動了心思。沒過兩日,便召來禮部,命以納妃之禮為淮陽王迎娶鐘家女,不得含糊半分。

    至于玉嫵嫁進去后該封何等身份,還需跟宗室商議后定奪,暫且沒說。

    禮部應命,趕緊去籌備。

    帝王賜婚的消息也隨之不脛而走。

    很快,事情就傳進了淮陽王府。

    *

    仲春天暖,京城各處生機勃勃。

    淮陽王周曜闔目躺在榻上,指尖輕輕扣著鋪在身下的薄毯。

    他生了長極好看的臉,雖是征戰(zhàn)沙場之人,膚色卻頗白凈,是生于皇室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尊貴皮相。許是自幼習武,相由心生,他的鼻梁英挺,劍眉暗藏幾分凌冽,那雙眼卻修長深邃,怒時鋒銳逼人,笑起來也能引人沉溺。

    ——不過這些年里他極少笑,便沒幾人見過。

    此刻他穿著中衣仰躺,臉色略嫌蒼白。

    屋里充斥著湯藥味,他聞在鼻端,習以為常,只低聲道:“父皇怎么忽然想起賜婚?”

    “說是皇后娘娘進言的?!?/br>
    “喬皇后?”周曜睜眼,眉頭微皺。

    狄慎躬身站在榻側(cè),低聲道:“確實是她。再說按如今的情形,宮里誰還會惦記王爺?shù)幕槭拢恳簿退@種人,插手王府屬官和侍衛(wèi)還嫌不夠,費了勁把手往里伸,還能順道在皇上跟前賣個好?!?/br>
    “賜的是誰?”周曜問。

    “鐘固言的女兒,叫鐘玉嫵?!?/br>
    見周曜眉頭微動,顯然沒什么印象,狄慎便又道:“先前跟信國公府的世子陸凝定了親,因鐘固言給主子說情惹怒了陸家,前陣子才退的婚。因事關信國公府,近來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不過……”

    “什么?”

    狄慎湊近了低聲道:“據(jù)說鐘姑娘跟陸凝自幼相識,兩人的交情很不錯。退婚原非好事,陸家卻鬧得人盡皆知,滿城議論,轉(zhuǎn)頭又借皇后的手想把她塞進王府,屬下覺得有些欲蓋彌彰。若王爺嫌她礙事,趁著禮部還沒辦事,屬下也可攪黃了?!?/br>
    “不必。當日父皇震怒,鐘固言跟敬國公犯顏進諫,跟陸家不同。就算當真有詐,那么個小姑娘也翻不了天,她又不是受過調(diào).教的jian細?;仡^你細查她闔家底細,心里有數(shù)即可?!?/br>
    周曜說得云淡風輕,仿佛賜婚于他而言不過是在身邊添個擺設物件,無需上心。

    狄慎卻仍遲疑,擰眉道:“畢竟是關乎終身的大事,王爺總該跟中意的人成婚?!?/br>
    終身大事?

    周曜聽著這兩個字,唇邊浮起涼涼的笑。

    他擺了擺手,繼續(xù)躺回被窩里當病人,淡聲道:“反正我都快死了,不必橫生枝節(jié)。”說罷,徑直閉上了眼。

    狄慎站在榻邊,啞口無言。

    合著快死了您還挺悠閑的是吧?

    *

    鐘家的畫樓里,玉嫵尚且不知道賜婚的事。

    從馬球會上回來之后,她收到了封并未署名的信,但字跡遒勁而熟悉,是陸凝寫的。

    興許是為了避人耳目,送信的并非陸凝身邊的隨從親信,而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經(jīng)門房管事通稟后,親自將信交給佛寶,轉(zhuǎn)呈玉嫵。

    信上說,退婚之舉是迫于無奈的權(quán)宜之計,并非出自本心。為免鐘家受連累,他近來不便與玉嫵見面細說,盼她切勿心生誤會,宜擅自珍重。

    對于外頭沸沸揚揚的傳言,陸凝只字未提,想必近日他沒在外露面是被公府困住了,對外頭的事不甚知情。

    玉嫵瞧著白紙黑字,默默坐了半晌,最終放在燭上燃成灰燼。

    迫于無奈也好,權(quán)宜之計也罷,庚帖和信物都已退還,婚約也已作廢。陸夫人仗著公府的勢鬧了那樣一出,對鐘家和她的名聲肆意踐踏,即使玉嫵去馬球賽后稍有挽回,也難改變兩家結(jié)仇的事實。

    這世上的許多事,覆水難收,天命有定。

    當初陸凝想求娶玉嫵時,便曾遭到信國公府闔府反對,其生母陸夫人尤甚。

    鐘固言夫婦得知消息后,曾勸過玉嫵,說陸家既有輕賤玉嫵出身之意,且身為婆母的陸夫人極力反對婚事,齊大非偶,并非良配。便是她嫁過去了,也是困難重重,不如另尋婆家。

    玉嫵因念陸凝滿腔誠心,且兩人自幼相識交情頗深,熟知彼此性情,愿意為他一試。

    是以哪怕明知前路會有坎坷,卻仍說服雙親答應了婚事。

    甚至后來偶遇陸夫人時也極力緩和關系,免得往后嫁過去婆媳不睦,讓夾在中間的陸凝作難。

    誰知到頭來,還是鬧到了這地步。

    玉嫵不是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眼前的路能不能走下去,試過之后心里總會有數(shù)的。先前她不愿辜負陸凝,硬著頭皮嘗試了一回,然而這番嘗試的結(jié)果如何,這會兒已是清晰分明——

    她與陸凝之間橫著一望無際的海,波濤洶涌,風浪滔天。

    便是乘最好的舟也不可能橫渡。

    玉嫵自問沒有逆天而行、扭轉(zhuǎn)乾坤的本事,便也不能強求身為公府嫡長孫的陸凝奮不顧身,因婚事跟公府鬧掰,棄家人于不顧又斷送自身的錦繡前程。

    他們終歸都只是尋常人,那么這樁無望的婚事便只能放棄。

    信箋被火苗舔成灰燼,只留淡淡的煙味。

    玉嫵在窗邊呆坐了整天,最后也只能如常用飯看書,梳洗就寢。待到約定之日,又與時嬌和魏婉儀同往郊外策馬踏青,垂釣游湖。

    今日天氣甚好,閑居家中未免辜負春光,遂跟時嬌一道前往敬國公府,去習字喂鶴。

    敬國公府有座放鶴亭在京城極有名氣。

    不止是因這亭子是前朝遺物,營造雕飾皆極講究,留下不少典故逸聞,更因極負盛名的時畫師作過一副雪中放鶴圖,如今已成了藏在宮廷里的名畫。

    這位時畫師說起來還是時嬌的叔高祖父,當真是書畫雙絕,天縱奇才。

    如今幾位少女坐在亭前,昔人早已作古,唯有白鶴閑庭信步。

    時嬌靠在廊柱,把玩斜伸過來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