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23節(jié)
江月媚以為他只是沒想到兒女之情上, 故而默不作聲, 以為那年周曜毫不遲疑地舍命相救,心里待她必定與旁人不同。 可今日…… 狄慎和玉嫵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令她覺得如芒在背,江月媚死死捏緊顫抖的手指,整個人慌亂而彷徨。 對面周曜的神情卻仍如深潭沉靜,“怎么,有話要說?” “沒、沒有?!?/br> 就算有滿腔的話, 哪能在這會兒說呢? 江月媚的胸脯隨呼吸劇烈起伏, 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忽然轉身奪門而去。 周曜微愕, “她怎么了?” 目光投向狄慎, 分明藏有不解。 狄慎勉強算是旁觀者清, 從江月媚種種旁敲側擊的探問里, 隱約能猜出這位姑娘的心思。但他也是終日忙碌奔波, 半點兒沒沾過兒女私情, 就算辦差時心細如發(fā),這種事情上也捏不太準。 且當著孺人的面,他就算有這上頭的猜測,還能如實說么? 遂硬著頭皮道:“屬下也不知道?!?/br> “去瞧瞧?!敝荜桩吘共幌虢虾笕顺霾碜?。 狄慎應命,忙追了出去。 轉瞬之間屋里就只剩兩人對坐在桌案跟前。 玉嫵垂著腦袋,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折轉里回過神,鬢發(fā)滑落到耳畔,柔嫩的唇瓣被輕輕咬著。而紗衣之下,方才因緊張而攥起的手還未松開,仍緊緊地揪著衣袖。唯有修長的眼睫微垂,目光盯著腳尖,不知在想什么。 周曜靜靜地看著她。 當著他的面神游天外,指節(jié)都快泛白了,她是被江月媚的話勾動回憶,想起陸凝了吧? 心里忽然就有些不痛快。 他抬手,屈指扣了扣桌面。 玉嫵被這聲音驚動,霎時回過神,抬目看向周曜。 就見他嘴皮輕動,又給她塞了個麻煩的差事,“閨中的事我不便出面,你們年紀相若,更聊得來?;仡^你去問問,她到底中意怎樣的男子,再讓孫嬤嬤按她的心思挑選人家?!?/br> 說罷,竟自起身到書架上翻找卷冊。 剩下玉嫵坐在那里,瞠目望著他的背影。 江月媚喜歡怎樣的男子,這種事情還用問嗎?用腳趾頭都猜得到,是戰(zhàn)功赫赫英姿挺拔,又曾對江月媚舍命相救,讓姑娘家從此念念不忘的淮陽王本尊呀! 周曜這般安排,到底是真的少根筋,還是故意為難她? * 無端又接了樁差事,玉嫵有些頭大。 自打進了王府,她就一直以為,周曜跟江月媚之間是有些什么的。否則江月媚不至于在她入府之初便搬出英雄救美的舊事,擺出讓她知難而退的態(tài)度。 且孫嬤嬤當時神情如常,顯然也知道這事。 然而如今…… 玉嫵當然不想去望月樓找江月媚。 她又不是瞎子,當時周曜提到婚事的時候,江月媚那震驚失色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她若是老老實實地跑去望月樓,赤眉白眼地跟江月媚談論婚事,無非是自討沒趣,鬧得更尷尬罷了。 但若撒手不管,她著實有點害怕周曜。 這般猶豫了整個日夜,最后玉嫵決定,拖! 不是不辦,就是沒顧上嘛。 等周曜下回想起來催的時候,沒準兒情勢已截然不同。 玉嫵想到這里,頓覺愁云稍散。 好在有外頭的戰(zhàn)事牽著,且江月媚大概是傷了心避而不見,周曜近來的心思多半都在書架輿圖和種種消息之間,倒半個字都沒再提江月媚的事情。 玉嫵也只裝聾作啞,每日里做好了藥膳送過去,或是陪他吃完,或是他忙著沒空,她交給狄慎后離開,樂得不打照面。 閑暇時又讓檀香做了糕點,送去望月樓給小柔嘉。 因怕江月媚生事,都是徐司閨親自去辦。 如此到了六月中旬,周曜的身體日漸痊愈,非但能下地走動,偶爾還能支使玉嫵作陪,在映輝樓周遭散步。只是內里的防守仍十分周密,不容半個閑人靠近,而王府外仍松懈散漫,便是有人聚賭也不曾追查。 消息報到喬皇后跟前,眼線口中的淮陽王仍半死不活。 朝堂上被戰(zhàn)事牽動,少有人再想起淮陽王府。 但玉嫵的滿腹心思卻仍撲在周曜身上。 看著他一天天好轉,玉嫵自然高興。 這天晚上,沐浴后換好寢衣,徐mama拿了櫛巾幫她擦干頭發(fā),因左近無人,便低聲道:“瞧殿下這兩日做什么都笑吟吟的,想必是王爺病體漸愈了吧?佛寶每回從映輝樓回來,都要悄悄去佛像前上柱香?!?/br> “她上香做什么呀?” “誰知道呢。”徐mama低笑。 玉嫵不由也跟著笑起來。 因著自幼住在佛寺的緣故,她每月都有兩日會正兒八經地焚香,那是自幼跟祖母養(yǎng)成的習慣使然。王府里規(guī)矩重,她初來乍到地不敢擅自設小佛堂,只在梢間里供了尊玉雕佛像,時常過去坐會兒清心。 佛寶偷偷去上香祈求,想必還是為了她。 玉嫵捻著腕間的珊瑚珠子,想起剛被賜婚時,她曾跟母親去梵音寺里進香。那會兒不知淮陽王是何模樣性情,不知前路究竟有多崎嶇,更怕皇家的爾虞我詐翻云覆雨,滿心皆是擔憂,似陰云籠罩。 如今,到底是熬過來了。 不管她這硬塞進來的孺人往后是去是留,周曜好轉后朝堂內外還會有怎樣的風浪,至少她在佛前許的愿望是成真了。 愿淮陽王早日好轉,不負征戰(zhàn)之功。 玉嫵仍記得許愿時的小心翼翼。 是時候去佛前進香還愿了。 玉嫵噙著笑意入睡,翌日去映輝樓時,便跟周曜提了想去梵音寺進香的事。 因怕他斷然拒絕,在周曜開口前,又趕緊補充道:“王府如今這情形,自是不宜張揚的。若王爺允準,我便改個裝以尋常人的身份去。若這會兒不宜出門,便過陣子再去。” 說來說去,她都得去進香,早晚而已。 周曜幼年喪母之后,眼瞧著喬氏春風得意,戚氏敗落消散,便常覺天道不公,更不信神佛之論。再往后殺伐征戰(zhàn),手里沾的人命不知多少,踏血而行時,這性子更是半點不改,聽她如此,只隨口道:“為何去進香?” “我——”玉嫵聲音微頓。 她去進香,自然是為了還愿。但若周曜問她還什么愿,她如何作答呢? 告訴他出閣前她曾在佛前許愿盼他好轉? 這事兒玉嫵心里藏著就行,哪好意思告訴周曜。 心念電轉之間,她很快想到了由頭。 “就是覺得有些事情挺玄妙的,殿下的病情前陣子絲毫不見氣色,如今日漸痊愈,想必是冥冥中自有神佛相助。我怕置之不理會折了福氣,還是去寺里進炷香,心里能踏實些?!彼荜椎哪抗?,答得誠懇。 周曜輕嗤,“那是我命大。” 玉嫵趕緊道:“王爺自是有福之人,不過有些事確實玄乎。上回的牡丹宴,王爺還記得吧?出了北苑后我去敬國公府看望魏伯母,碰見了個叫謝清玄的道士。他曾預言說王爺定會好轉,當時我還不敢信,如今看來,果然冥冥中有神佛相助?!?/br> “那人既是道士,你怎不去道觀?” 玉嫵:“……” 這么較真有必要嗎! 不過周曜隨口一問后,忽然似想到什么,又道:“他原話怎么說?” 玉嫵回想了下,記得當時謝清玄只叮囑她事成之前不可泄露于旁人,可見不管他為何特地告訴她此事,印證后是無需隱瞞的。遂如實道:“他跟我說,不出五月中旬,北邊會起戰(zhàn)事,殿下便可重整旗鼓?!?/br> 周曜聞言,眸光驟緊,就連聲音都緊了幾分。 “他還說什么?” “除此之外沒再說什么,當時他前言不搭后語,回想起來還挺玄乎的?!?/br> 玄乎嗎?那可未必。 這世間有些事情看似是情勢所致、大勢所趨,背后卻是經常是人力所為、苦心促成。而所謂的預言,未必就是鬼神之論,而很可能是藏在暗處的隱秘手段被人洞悉,繼而推測出尚未發(fā)生的事。 若真如此,這謝清玄可不簡單。 周曜久經沙場,于潛藏的危機極為敏銳,當時并未多說,只讓玉嫵如常進香,不必避著旁人。過后卻召了狄慎到跟前,命他盡快查訪這名叫謝清玄的道士。一旦找到本人,即刻帶到王府。 吩咐差事時,神情語氣皆極為嚴肅。 狄慎知道輕重,趕緊奉命去辦。 * 查訪謝清玄這件事,辦起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這數月間,他在京城聲名鵲起,頗受內宅婦人吹捧,時常受邀過府敘話,端的是一面難求。而謝清玄也沒刻意隱藏行蹤,京城里就那么些人家,他今日到過哪里,明日要去誰家,狄慎只需稍加留意,便可查得一清二楚。 順蔓摸瓜,見到本尊也非難事。 狄慎很快就將他請到王府。 那會兒是后晌,周曜在甘州輿圖里連著沉浸了兩個時辰,雙鬢微覺疲累酸痛。聽狄慎說謝清玄找來了,他便將輿圖鎖好,也沒換衣裳裝病人,只管喝兩杯茶潤喉,金刀大馬地坐進圈椅里,命狄慎帶人進來。 很快,謝清玄大步而入。 他身上的青色道袍修長磊落,肘彎里掖著拂塵,寶冠下雙眉修長入鬢,神情清正雅和,一眼看過去只覺仙風道骨,清逸超然。 被狄慎半逼半請地帶進府里,他臉上不見半點慍色,也無踏足王府皇家的恭敬,只繃直了脊背,微微躬身行禮。 “貧道謝清玄,拜見淮陽王殿下?!?/br> 這個禮數里,已可窺出態(tài)度。 按規(guī)矩,他雖在京城名聲鼎盛,論身份也只是個尋常道士,跟朝廷的僧錄司更不沾邊。像淮陽王這樣的身份,哪怕是去皇家供奉的道觀,德高望重須發(fā)皆白的真人見了他也是極恭敬的,常彎腰為禮,笑容和善。 但眼前這個謝清玄,腰間就像是別了鐵棍,行禮頗為敷衍,語氣都頗冷淡。 仿佛周曜欠了他千百貫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