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26節(jié)
見周曜側頭覷她,分明藏有揶揄,又忙解釋道:“就是覺得病去如抽絲,王爺這些日子恢復得快,氣色也是愈來愈好了,讓人瞧著高興。照這情形,縱馬彎弓指日可待?!闭f話間垂首理袖,免得被周曜看出她是在隨口胡謅。 然而眼眸雖躲過了,神情卻無從藏起。 周曜何等洞察的目光,當年在北地縱橫叱咤時,多老練詭詐的斥候jian細到了他跟前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玉嫵在他眼里實在剔透得很。隨便掃一眼神情姿態(tài),便知道這些話是倉促應付的,她方才想的必定不是他的病情。 這是害羞了遮掩呢。 周曜笑了笑,倒也沒戳破,只朝玉嫵招手道:“走,跟我去見客。” * 謝清玄身在客院,此刻正負手而立。 借著花圃的圍墻墊腳,他的目光越過客院的墻垣,徐徐掃過外面的亭臺樓榭,游廊花木,便是隨意堆疊的湖石也沒落下。 淮陽王府這四個字,他曾從玉嫵口中聽過無數遍,卻因北地和京城相隔千里之遙,從來不曾親眼見過。 如今,卻真的身在其中了。 即便只是客院,這座王府也是玉嫵曾生活過的地方,比起那些懷念悵惘的言辭描述,眼前的一切顯得更為真切。東南的方向是他初入王府時去過的映輝樓,女眷的居處自是在北邊的內宅,她住過的清漪院似乎也是在東邊? 謝清玄道袍磊落,遠眺出神。 背后響起了院門被掀動的聲音,夾雜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他以為那是狄慎派來的人,并未理會,只管站著觀景。 直到甬道上傳來女子熟悉的聲音—— “謝道長?他怎么在這里?” 柔和訝然,十分悅耳。 謝清玄身軀微震,猛然回頭,就見周曜和玉嫵并肩站在繁茂的槭樹旁,沒帶半個隨從。 院門已掩上了,樹下卻仍有風拂過,吹動女子的繡了細碎花枝的素雅裙衫。她站在身材頎長俊拔的周曜身旁,出了細汗的臉頰微紅,姿態(tài)嬌盈而小鳥依人。 謝清玄不由自哂而笑。 不得不承認,這兩人是極為相配的。 哪怕此刻還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謝清玄跳下花圃圍墻,絲毫沒覺得這般踐踏王府矮墻有何不妥,只大步迎上去拱手施禮。比起先前在映輝樓里的僵硬,這禮卻行得真心實意,神情姿態(tài)也透著恭敬,瞧起來十分的周全。 周曜不由扯了扯嘴角。 果然,這道士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jié),周曜也沒去計較,只側頭向玉嫵道:“我請他來做客?!?/br> 玉嫵仍覺不解,“為何要請他?” “這就得問謝道長了。”周曜抬目,目光落到謝清玄身上。 眼神相觸,謝清玄當然知道周曜這話的意思。 他今日隨狄慎進來時,就覺得這座王府的防守外松內緊,府門處的侍衛(wèi)散漫偷懶,要緊之處卻守得嚴密。此刻周曜親自過來,謝清玄也無需擔憂隔墻有耳,便坦白道:“貧道確實是為投奔王爺而來?!?/br> 是嗎?態(tài)度瞧著可不太像。 周曜挑眉,并沒言語,玉嫵亦沒在兩人過招時摻和。 謝清玄遂退了半步,極認真地彎腰作揖,道:“貧道在京城沽名釣譽,是為吸引高門貴戶的注意,為往后鋪路。那日冒昧向孺人進言,卻是想借孺人之口,敲開王府的大門。王爺不必疑慮,貧道確實是真心來投奔的。” “本王如今遭父皇厭棄,自顧不暇?!?/br> “王爺志向高遠,何必自謙?!闭f這句話時,謝清玄的語氣極為篤定。 玉嫵聞言,心中暗自詫異。 須知太子被廢時,朝堂上許多人便嗅到苗頭,猜測元后的這雙兒子徹底失了帝心。 后來淮陽王受責重病,臥床等死的小道消息滿天飛,更是坐實了猜測。 上次玉嫵回府時,鐘固言雖只是粗淺說了幾句,玉嫵卻也知道,朝臣中幾乎沒人覺得淮陽王能東山再起。就連鐘固言都覺得,淮陽王雖性情倨傲,到底有將帥之才,落到這般下場著實可惜。 誰知謝清玄卻會這樣說? 玉嫵下意識看向周曜,就見他默然不語,只管拿目光打量著謝清玄。 從頭頂到腳尖,徐徐審視。 好半晌,他才道:“既是投奔,可有見面禮?” “兵部的那個李盛,有把柄在信國公手里。”謝清玄稍稍湊近,低聲說道。 周曜的臉上分明露出錯愕。 李盛這個人,周曜實在是太熟悉了! 從前公事上的往來姑且不論,這回周曜因所謂的貪扣軍資、勾結重臣而獲罪,李盛便是其中攀咬最緊的人。為踩死周曜,李盛甚至不惜抖出自身罪行,以曾與周曜勾結合謀為由,捏造出許多罪證,將他為別人辦的臟事栽到周曜身上。 乾明帝原本對李盛極為器重,見狀豈能不怒? 依律處死李盛之余,亦聽信誣告,重懲淮陽王府上下。 周曜原先想不通李盛為何舍身攀咬,讓狄慎去查時也沒多少頭緒。聽謝清玄這話,李盛的背后竟藏了個信國公府?而這兩家的往來太過隱蔽,即使是狄慎竭盡全力,拜月門鼎力相助,也沒探到半點蛛絲馬跡。 那么—— “你是如何得知?”他問謝清玄。 謝清玄終于露了點笑,卻頗覺無奈,道:“高門貴戶的內院里常常藏滿了秘密,有些事情的關竅,也可能藏在不起眼的仆婦丫鬟身上。貧道憑著這點虛名出入內宅,從婦人口中,有時反而能探到蛛絲馬跡。” 但在那蛛絲馬跡前,必定已有了些眉目,才能有的放矢,揪住幽微而有用的線索。 否則,誰會傻到泄密? 謝清玄在入京之前必定已查到了些東西 但再問下去,謝清玄卻不肯說了。 周曜雖說脾氣不好,卻也不至于無緣無故地對人刑訊逼問,見謝清玄捂緊了不肯說,便暫且作罷——反正這道士進了王府,除非他點頭放行,否則插翅難逃。此人究竟是何來意,如何推斷出這些隱藏極深的秘密,有的是時間慢慢查。 遂帶了玉嫵動身離開。 臨行前,又當著謝清玄的面,極散漫地將手臂搭在玉嫵肩上,是摟著她前行的姿勢。 這自然是故意的。 來客院之前,周曜便覺得謝清玄在他跟前的態(tài)度著實古怪,方才帶著玉嫵一番試探,心中更是詫異。 明明居于淮陽王之位的是他,玉嫵只是一介孺人,但謝清玄對他吝于行禮,待玉嫵倒是恭敬有加,便連說話時的態(tài)度語氣都迥然不同。 周曜甚至覺得這人之所以來王府,八成跟他的小孺人有些干系。 難道是暗中傾慕,故而尋機靠近? 不知怎的,周曜無端又想起了信國公府的那個陸凝。 所謂的青梅竹馬,總角之交。 他不自覺收緊手臂,攬著玉嫵靠在他身上,察覺謝清玄投來的目光后,更是將手臂下挪,攬在了玉嫵的腰肢。 少女纖弱,細腰如柳,隔著夏日里單薄的衣衫攬上去,柔軟之極的觸感令他指尖都似有些酥麻,一路蔓延到心底。 夏日拂過的暖風里,鼻端也嗅到了少女身上的淡香。 嬌軀在懷,滿目柔旖。 周曜的心跳在那瞬間微微停頓。 而男人收緊的臂彎里,玉嫵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他摟著她做什么? * 回到映輝樓后,周曜便命狄慎傳消息出去,讓拜月門深查李盛跟陸家的事。 信國公府里,潘氏這兩日也在念叨他。 自打在梵音寺碰見玉嫵,潘氏最初的憤懣屈辱平復后,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畢竟,據她所知,玉嫵自從嫁進淮陽王府,就跟進了監(jiān)牢似的,整日里困在內宅,想必跟那半只腳踏進墳墓的淮陽王一般,死氣沉沉的。 直到后來,才強撐著回門、赴宴,到人前露面。 潘氏一直以為那是她在虛張聲勢。 但梵音寺里碰見后,潘氏又覺得不像那么回事。 畢竟,鐘家女眷都沒什么心機。 像玉嫵那種自幼長在鄉(xiāng)野的姑娘,除了長得還算出挑外,并無過人之處,論心機城府,更是半點兒都不及陸幼薇這種高門貴女。 小門小戶的孩子未經歷練,總歸傻里傻氣的,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也極容易分辨。 那天狹路相逢,玉嫵的氣色明顯很好。 若淮陽王當真重病不起,只剩半口氣吊著命了,玉嫵為前路發(fā)愁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情說笑?若不是知道背后有淮陽王做倚仗,她一介任人揉搓的小官之女,哪來的膽量刁難與皇后交好的公府夫人? 潘氏覺得,淮陽王八成是有了轉機。 若果真如此,那可大事不妙! 畢竟信國公府早就跟喬氏上了同一條船,淮陽王病愈對陸家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因信國公和陸凝都不在,潘氏跟前沒個能商量的人,思來想去,還是借著請安的名義進了鳳陽宮,將此事說給喬皇后聽。 喬皇后聽了,將信將疑。 她只見過玉嫵一面,不好輕易下論斷。 但倘若淮陽王當真有了好轉的跡象,這般戰(zhàn)事吃緊的節(jié)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她借著乾明帝父子心生罅隙,在淮陽王親事府安插了許多眼線。據他們所言,王府這陣子跟從前沒半點不同,淮陽王更是毫無起色。 只因狄慎守得緊,里頭仍密不透風。 喬皇后不放心,又召來給淮陽王照料身體的太醫(yī),連同藥案都命人取來。 藥案上寫得分明,自正月至今,淮陽王的脈象雖時好時壞,總的來說還是漸漸好轉的,按四五月份時用的藥推斷,淮陽王都快能下地走動了。據太醫(yī)趙炳所言,淮陽王確實也在好轉,雖還無力進宮問安,卻也差不多了。 喬皇后聽著,只覺頭昏腦漲。 這藥案她其實早就看過,入夏前也曾數次召見趙炳,詢問淮陽王的病情。 趙炳一副極有把握的樣子,說定會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