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yùn)綿綿 第40節(jié)
周曜腳步稍緩,瞥了眼喬公度,又看向喬拂。 她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自打娶了玉嫵之后,周曜就沒少從狄慎嘴里聽到喬拂的名字,且每回都不是愉快的事——驕矜任性,口無遮攔,行事魯莽又聒噪,跟個見人就啄的斗雞似的。比起喬公度和喬皇后的心機(jī)城府,這姑娘幾乎可算是草包。 換在平常,周曜懶得跟這種人計較。 不過既是玉嫵的死對頭…… 周曜回過頭,待玉嫵走到身側(cè)時,牽住了她的手。 “喬大人教子無方,教女兒也不在行?!彼橀_口,在喬拂跟前稍稍駐足,“喬姑娘到底是封了郡主縣主,還是有皇命特赦,就連本王的孺人都敢隨意詆毀?再讓本王聽見半句不敬之詞,往后就不必說話了?!?/br> 極冷的聲音,就響在頭頂。 喬拂餓得眼冒金星,方才喬公度說的話半句都沒聽進(jìn)去,此刻被周曜提及,勉強(qiáng)抬起頭,暈眩之中正對上那雙鋒銳冷厲的眼睛。 如積雪冰封,刺得人脊背寒涼。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觸到劍芒似的低下頭,再也不敢直視周曜。 腹中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她活了這么多年,頭回遭受這般苦楚,此刻恨不得撲上去將那滿桌美食都塞進(jìn)嘴里,哪還有力氣斗氣暗恨?便酸軟著腿腳跪地,有氣無力地道:“民女再也不敢了?!?/br> 周曜不應(yīng),攜玉嫵昂首而去。 喬拂軟趴趴跪在地上,眼瞧著玉嫵錦衣華服、仆從成群,被周曜牽著漸漸走遠(yuǎn),饑餓中一口氣堵在胸口沒上來,眼皮一翻徑直暈倒在地。 第32章 耀武 喬拂是被喬公度背出府的。 到了府里, 餓得幾乎只剩下半口氣,因著整日未沾水米,又被虎子嚇得魂飛魄散摔跤受傷, 渾身上下全都是狼狽。喬夫人瞧她奄奄一息地昏在那里, 當(dāng)場就哭出了聲, 忙讓人抬進(jìn)后院里, 熬湯喂進(jìn)去。 喬公度則在填飽肚子后,馬不停蹄地去辦事。 是夜, 三樣?xùn)|西陸續(xù)送到了王府。 東宮的jian細(xì)、信國公府的請?zhí)?、京兆府連夜簽發(fā)的判決文書。 東西湊齊的時候, 丑時已然過半。 周曜命人將那jian細(xì)羈押,瞥了眼喬飛卿的判決文書, 最后將目光落在那封請柬上。 據(jù)他探到的消息, 喬公度離開王府后并未入宮,喬皇后也并未派人去公府施壓,足見陸家這封請柬都是憑喬公度一張嘴說出來的。且喬公度進(jìn)陸家,前后不足小半個時辰,事情辦得十分順利。 這般情形倒是出乎周曜所料。 他知道喬陸兩家沆瀣一氣,暗中有些勾結(jié),但以信國公府那樣的門楣, 以潘氏那種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傲氣, 本不該憑喬公度幾句話就應(yīng)下這種事。 喬公度指使陸家,未免太順利了些。 是許了好處, 還是捏了把柄? 周曜暫時不知道, 況且這種事情一時半刻也無從深查, 目下王府也沒那精力。 他把玩著那封請柬, 若有所思。 狄慎站在案前, 稍覺遺憾, “如今王爺跟前最棘手的麻煩,其實(shí)還是那毒藥,就跟頭頂上懸著把劍似的,屬下天天都提心吊膽。這回沒能從喬家那狗賊嘴里問出些線索,到底是可惜了。” “沒用,問不到真話?!敝荜椎箍吹瞄_。 敢在皇子身上動手腳,喬家自是做過完全的準(zhǔn)備,王府和拜月門合力查了大半年也沒頭緒,足見其縝密。今日即便他問了,喬公度定也會給個真假難辨的回答,倉促間無從印證,終歸是白費(fèi)力氣。 有些事情可以借要挾辦到,有些事,卻還是得靠自己去查。 周曜隨手丟開請柬,“都安排妥了?” “咱們走后府里的事有蘇簡照應(yīng),王爺在前線御敵,料他喬家也沒能耐來生是非。守衛(wèi)的事,王爺自可放心,卑職又留了郭校尉在府里,孺人和嬤嬤若是出門,也有人照應(yīng)。還有個人,不知王爺打算如何安置?” 周曜抬眉,目露疑惑。 狄慎拱手道:“客院里還住著謝道長,有兩日沒出來晃蕩了?!?/br> 謝清玄啊,倒是忘了他! 周曜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臭道士最近確實(shí)安分了許多,沒怎么到眼前晃悠,他滿腹心思撲在朝堂和戰(zhàn)事,差點(diǎn)給忘了!那家伙有兩把刷子,又似乎對玉嫵有些居心不良的打算,若還留在府里,等他北上殺敵,還不知會如何做手腳。 不過此刻,夜色已經(jīng)太深了。 周曜瞥了眼窗外圓月,蒼穹里星辰黯淡,唯有蟾宮將霜白灑滿庭院。 又是中秋了。 按慣例,每年中秋宮中都會有家宴,一群人各懷鬼胎地圍坐,明明恨不得將對方踩進(jìn)淤泥,卻又裝出其樂融融的模樣,著實(shí)無趣。今年皇兄和皇嫂都在壽州,他明日即將出征,那場虛情假意的宴席就更無須出席。 他隨手闔上窗扇,道:“告訴孫嬤嬤,我回京前鐘孺人不必入宮,照顧好夢澤就行。若宮中有事,請孫嬤嬤代為應(yīng)付。明早帶謝清玄來見我,巳時去陸家?!闭f完抬步往里走,欲盥洗歇息。 進(jìn)屋前,似想起什么,又回頭補(bǔ)充。 “讓她打扮得漂亮些?!?/br> 狄慎應(yīng)了,又覺得有些好笑。 相識這么多年,淮陽王的性情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尋常除了給周晏夫婦面子,旁人可請不動這尊佛,門房的帖子積壓如山,周曜愣是沒正眼看過。如今特地擺這一道,無外乎兩個目的—— 頭一件是殺雞儆猴,借著信國公府和喬家的臉告訴滿朝文武和京城百姓,淮陽王府縱然沉寂了大半年,卻絕不是誰都能欺辱的。一朝金戈鐵馬,仍有無雙威儀。 第二件么,大概真的是為了鐘孺人。 從最初視為擺設(shè),到如今特地為她受的委屈討公道,王爺這回怕是真的上心了。 不過鐘孺人生得那樣漂亮,還需要打扮嗎? 狄慎失笑,自去客舍和清漪院傳話。 * 翌日清晨,謝清玄被帶到了映輝樓。 在王府住了這么久,他身上兩套道袍來回?fù)Q,倒是洗得纖塵不染,熨燙得整齊磊落。清早曙光微露,映輝樓外松風(fēng)清涼,他手執(zhí)拂塵大步而來,仿佛行走在山野之間,神情淡然超脫,絲毫沒將這里當(dāng)王府似的。 到得書房之中,拜見的態(tài)度也沒多恭敬。 好像王府欠他千百貫錢似的。 周曜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知道無緣無故地將對方留在王府,形同軟禁,多少說不太過去。遂只端坐在椅中,清冷挑眉,“本王即將出征,不知謝道長有何打算?” “但憑王爺吩咐。” 謝清玄拱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周曜卻沒打算宰割他。 在剛得知此人時,周曜確實(shí)心存忌憚,畢竟京城內(nèi)外除了親信之外,沒人知道他真實(shí)的病情。所有人都認(rèn)定他會病死,就連老謀深算的喬家兄妹都不例外。謝清玄與他素?zé)o往來,能那般篤定,本身就十分可疑。 更何況,謝清玄還推斷出了戰(zhàn)事。 這樣的人若任其在外流落,于周曜有害無益。 好在謝清玄并未將此事說予旁人,他所謀劃的一切都還算順利,并未出紕漏。且據(jù)狄慎留心觀察,此人除了待玉嫵格外和顏悅色外,并未跟誰勾結(jié),在王府生事。甚至謝清玄還奉上了李盛這個線索,幫了他一點(diǎn)小忙。 如今事情既成,就沒道理無端困住。 周曜屈指輕扣桌面,吩咐狄慎,“送道長出府,謝以重金?!?/br> “貧道無需金銀?!敝x清玄道。 周曜頷首,“那就原樣送出去吧?!?/br> 那語氣態(tài)度,跟最初的防備忌憚迥然不同。 謝清玄到底沒他沉得住氣,眼見狄慎要上前送客,周曜絲毫沒打算將他留在身邊,只得拱手道:“貧道確實(shí)是真心投奔王爺,欲效微薄之力。李盛的事王爺想必已查到了些眉目,王府里旁的事情,貧道或許也能效勞——譬如王爺這場病?!?/br> 他覷著周曜,意有所指。 周曜卻似無甚興趣,只淡聲道:“李盛之事,本王不會虧待道長。至于旁的,本王若用得著,自會再去叨擾。狄慎,送道長回住處,晚些讓人送他出府。” 說罷,徑自取了案頭文書翻看起來。 謝清玄看他如此頑固,不悅而去。 少頃,狄慎送完了回來,也有些不解,道:“此人來自北地,屬下特地讓拜月門查過,身世清白,并無可疑之處。他既有意投奔,王爺為何不用?他知道李盛身上貓膩,也知道王爺這場病有蹊蹺,未必不會在毒藥的事上有所助力?!?/br> “誰說不用了?”周曜挑眉。 狄慎一愣,“王爺不是才回絕了趕走他?” “他若真心投奔,等本王回京時應(yīng)該還能送來賀禮,又沒人束著他手腳。等著看吧,先全力應(yīng)付戰(zhàn)事?!敝荜渍f罷,覷了眼外頭漸升的朝陽,“去知會鐘孺人,別誤了出門的時辰?!?/br> ——閉門大半年,該出去張揚(yáng)一圈了。 * 清漪院里,玉嫵正對鏡梳妝。 昨日周曜提到陸家的事,著實(shí)令玉嫵滿心驚詫,回到住處后,倒是翻來覆去地失眠了許久。今晨起來,孫嬤嬤便轉(zhuǎn)達(dá)了周曜的吩咐,說是讓她好生梳妝打扮,盛裝出府,去信國公府赴宴。 玉嫵再怎么傻,也知他這話的用意。 既是為了不墜王府的門面,也是故意慪陸凝母子,回敬當(dāng)日潘氏的輕蔑與踐踏。 就像上回在珠璣街碰見,她握住她的手那樣。 有點(diǎn)兒幼稚。 但讓人心里覺得溫暖。 玉嫵挑了口脂,淡淡在唇上涂勻,又精心選了花鈿點(diǎn)綴在發(fā)髻間,再以五鳳銜珠的金釵點(diǎn)綴。等發(fā)髻妝容都妥帖了,再換上錦衣長裙,就連腰間的宮絳環(huán)佩都一絲不茍。末了,褪下腕間的珊瑚珠串,換上一只通透柔潤的玉鐲。 佛寶瞧她如此,眼底浮起一抹黯然。 那珊瑚珠串做得圓潤柔和,上頭雕刻了極精致的佛像,玉嫵視若珍寶,這些年時刻戴在腕間,就像她胸前的那枚玉扣一樣,片刻不曾離身。每嘗沐浴睡覺時,也都拿娟帕包好了放在旁邊,生怕有半點(diǎn)磕碰。 但今日,她卻褪下了。 佛寶曾聽玉嫵講過這串珊瑚的來歷,是她生辰的時候老夫人送的。不過珊瑚名貴,珠上雕鏤更是精細(xì)活兒,當(dāng)初老夫人有意托了陸凝去尋珊瑚,再請匠人雕刻,帶到佛寺里。雖是借了她的名頭,其實(shí)暗藏兩人的心意。 玉嫵也說過那日的情形。 是在和暖的初夏,揚(yáng)州城外的佛寺里綠竹猗猗,老夫人借寺里的齋堂給玉嫵做了碗長壽面,順道給陸凝也做了一碗,謝他尋來珠串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