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無視的俞景石眼見老母親被帶上馬車，硬著頭皮跟上去，族長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我問你，俞靜宜不是你侄女？”

    俞景石喉結(jié)滾了滾：“是我侄女。”

    “你娘是孔家人，她心疼自己侄女，你是俞家人，你卻縱著你娘欺負(fù)你侄女，俞家沒有你這種吃里扒外的子嗣?！弊彘L扭頭對駕馬的小輩道：“走吧！”

    “族長，我知道錯了！”俞景石一邊追著馬車跑起來，一邊把鍋甩給老母親：“我下次一定勸阻她！”

    ……

    老太太和大房這一步棋被破，俞家四口推測，接下來宋家該直接找上門了。

    可直到日落西山，月掛枝頭，也不見來人，倒是酒肆的生意比平時火爆，一家人齊上陣。

    衛(wèi)衡端著一盤醉青蝦送上桌，一只女人的手攀上來：“哥哥，還記得奴家嗎？”

    待看清那女人的臉，他將伸出去的盤子轉(zhuǎn)了彎，兜頭潑去。

    “?。　迸思饨兄饋?，發(fā)髻上掛著的兩只青蝦，隨著她的動作一上一下。

    俞靜宜見狀上前幫她擦拭，被她喝退：“用不著你?！?/br>
    她伸手去拉衛(wèi)衡，語氣曖昧：“我要哥哥幫我擦?！?/br>
    衛(wèi)衡連退三步，劃清界限：“我哪來的meimei，你不要亂認(rèn)親！”

    “哥哥，你怎么能翻臉不認(rèn)人呢?！迸宋嬷乜?，傷心欲絕：“哥哥不是對奴家說，家里的殘廢在床上像死魚一樣無趣，想為蓮兒贖身的嗎？”

    俞靜宜目光射向衛(wèi)衡，衛(wèi)衡頭皮一緊：“娘子，你不要聽她胡說。”

    鳳蓮是纓春樓的頭牌，他為了拿酒單見過幾次，但絕沒有說過那樣一番話。

    “嘖嘖?！迸c鳳蓮?fù)赖囊晃痪瓶妥I諷道：“鳳蓮吶，男人在床上的時候說的話怎么能信呢？”

    旁桌的一位酒客看熱鬧不怕事大：“都說俞家撿了便宜，得了一位有才有貌的贅婿，我看不盡然嘛?！?/br>
    衛(wèi)衡抓著他的衣襟將他從椅子上拎起來：“睜大你的狗眼，她連我娘子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你瞧得上眼，你來給她當(dāng)哥哥！”

    換作平日，鳳蓮這般姿態(tài)，我見猶憐，勾魂攝魄，必將惹得無數(shù)男人為之傾倒，一擲千金。

    可此時，醉青蝦的湯汁混合著厚厚的胭脂水粉順著臉頰滑下，看著像鬼一樣。

    那酒客定睛看去，打了個激靈，登時說不出話來。

    鳳蓮見狀，用帕子沾了沾臉龐，看到上面的污漬，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頭牌就是頭牌，見過大場面，這種時候還不忘宋瑋交代她的事：“奴家回去等哥哥上門?！?/br>
    說完，擰著腰肢走出酒肆，邊走邊揩了一把臉，一不小心撞了一個人，抬頭之后，急急跑了起來。

    收回視線，俞靜宜轉(zhuǎn)身走向后院，衛(wèi)衡松開手上拎著的人，大步追上去，心里將宋家上下咒罵一通。

    晚風(fēng)拂面，俞靜宜頓住腳步，回頭看向衛(wèi)衡：“人家在等你，你還不去？”

    “娘子，她是纓春樓的人，這時候出現(xiàn)，一定是宋家派來離間我們的關(guān)系?！毙l(wèi)衡上前一步。

    俞靜宜隨之退后一步，與他保持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哦？這么說，你認(rèn)識她？”

    衛(wèi)衡：“……”

    他磕磕巴巴：“簽酒單的時候見過一面?！?/br>
    “簽酒單不是直接找掌事嗎，怎么會找姑娘談？”月光為俞靜宜披上一層銀色的紗衣，趁得她似一位九天仙子，高高在上。

    衛(wèi)衡解釋道：“從別人手里搶單子，要對掌事投其所好，直接談肯定是不行的?！?/br>
    “這么說，你還和那位姑娘聊過？”俞靜宜挑高尾音。

    什么叫越描越黑，就是衛(wèi)衡這種了。

    不多時，衛(wèi)衡被俞靜宜拎著搟面杖打出后門。

    第42章 .  夜訪青樓         “娘子我錯了，……

    “娘子我錯了, 娘子快開門，娘子……”衛(wèi)衡趴在門板上叫了半天門，叫到隔壁的狗狂吠, 沉下臉，抬腿走向纓春樓。

    “衛(wèi)公子終于來了，鳳蓮思得緊呢, 日日都與我念叨，眼淚沾巾，今兒個說是去買水粉，我便猜定是去尋公子了, 若是給公子添了麻煩，還望公子念在她一片癡心的份上莫要與她計較?！?/br>
    老鴇說著哄人的話，順?biāo)浦鄣貙⑿l(wèi)衡引入鳳蓮的房中。

    不出意外，房中不只有鳳蓮, 關(guān)起門來, 衛(wèi)衡咬牙切齒：“宋老爺好計謀?！?/br>
    宋瑋彎唇, 被肥rou擠成細(xì)縫的雙眼劃過一抹精光，拇指上金鑲翡翠扳指很是奪人眼球：“衛(wèi)公子, 這對男人來說本不算什么，女子就該遵從三從四德, 以夫?yàn)樘?，想的是怎樣才能討男人歡心, 把男人攏在身邊, 而不是一時氣不順就棍棒相向，趕出家門?！?/br>
    頓了頓，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對了，衛(wèi)公子也是身不由己, 贅婿嘛?！?/br>
    衛(wèi)衡冷聲道：“若宋老爺請在下來此，就是為了譏諷在下，在下這就告辭了！”

    說著，轉(zhuǎn)身走向門外。

    “衛(wèi)公子別急?！彼维|給鳳蓮使了一個眼色，道：“宋某請衛(wèi)公子來，是覺得衛(wèi)公子這般人物屈于女人之下令人扼腕，想給衛(wèi)公子指條明路?！?/br>
    精心梳洗過的鳳蓮擰腰走上前：“哥哥……”

    目光觸及衛(wèi)衡陰沉的視線，嚇得渾身一顫，縮回想要拉扯他的手，柔聲細(xì)語：“宋老爺最是惜才，絕無貶低公子的意思，還特意請人備下好酒好菜恭候多時，衛(wèi)公子莫要辜負(fù)宋老爺?shù)囊黄囊?，就算是給你自己一個機(jī)會，先隨奴家入座，有什么話邊吃邊聊?！?/br>
    這是一刀戳中他的痛點(diǎn)，再給他順毛，以施恩者的身份與他攀談，若真是對岳家不滿的贅婿八成要當(dāng)成救命稻草般抓住機(jī)會。

    衛(wèi)衡心下不屑面上不顯，傲然轉(zhuǎn)身，在正對著宋瑋的位置坐下來，脊背挺直，眉眼鋒芒畢露。

    他這副姿態(tài)，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個凈身的太監(jiān)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個傲骨錚錚的真男人。

    殊不知，越是在意，越讓人覺得可笑。

    善于察言觀色的宋瑋看在眼里，笑容加深，這表明衛(wèi)衡對俞家不滿，或是對贅婿的身份很是抵觸。

    酒壺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壺嘴好似優(yōu)雅的天鵝頸，纖細(xì)修長，鳳蓮翹著蘭花指，傾斜酒壺，伴著能令人平心靜氣的潺潺的流水聲為衛(wèi)衡斟滿了酒。

    宋瑋嘆了一口氣：“不瞞衛(wèi)公子，這次的事確實(shí)是小女一時糊涂所為，不過她這么做是出于好意，是為衛(wèi)公子的遭遇感到不平，她和俞家那丫頭一起長大，對她潑辣跋扈的脾性最是了解，想著若是她不在了，衛(wèi)公子便能自此脫離苦海，恢復(fù)自由身，豈料，非但沒能救下衛(wèi)公子，倒是給自己惹了牢獄之災(zāi)?！?/br>
    衛(wèi)衡眼底閃過一抹狐疑，詫異道：“在下與宋小姐只有一面之緣，宋小姐何至于此？”

    宋瑋又是一嘆，悶了一口酒：“小女平日就愛看些懲惡揚(yáng)善的話本子，遇到不平事就想逞英雄，不過這世上不平事諸多，也不是誰的事都管，大抵還是因?yàn)榕畠杭夷屈c(diǎn)小心思?！?/br>
    他眼珠子轉(zhuǎn)向衛(wèi)衡，意味深長：“原本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今日一見，衛(wèi)公子儀表堂堂，英武不凡，倒是覺得小女確有眼光，一面足已?！?/br>
    衛(wèi)衡一臉惶恐地垂下頭，去撈酒杯，酒氣入鼻，眉頭一擰。

    宋瑋不懂行，不知酒商對自家的酒有多熟悉，酒還是酒，沒有外味，但與俞家提供的酒有些許不同。

    加?xùn)|西了。

    他一臉厭惡地摔在桌上，旋即表達(dá)歉意：“對不住，成日熏著酒氣，再好的酒對在下來說如同添了毒鴆，難以入喉?！?/br>
    宋瑋眉心攏起折痕，又如水波般悄然散去，依照他原本的意思，來一出捉j(luò)ian在床，拿住他的把柄，徹底絕了他的后路。

    不過如今看來，衛(wèi)衡并非是厭惡酒水，而是對釀酒的那戶人家深惡痛絕，如此，倒是省了麻煩，不必再多花心思了。

    他用白胖的手指把玩著玲瓏的酒杯，笑道：“無礙，是宋某思慮不周?！?/br>
    衛(wèi)衡緊張起身：“天色已晚，在下該回去了。”誰有功夫聽你在這胡扯，再耗下去，就真回不去了。

    “男人歸家全憑自己心意，何言該與不該。”宋瑋悠然道：“俞家，不回也罷?！?/br>
    鳳蓮姿態(tài)婀娜地上前勸說：“宋老爺有話，衛(wèi)公子只管放寬心坐下來?！?/br>
    終于要切入正題了，衛(wèi)衡再次落座。

    以后回不回不重要，眼下還不能讓俞家人對衛(wèi)衡起疑，宋瑋精簡言辭：“若衛(wèi)公子能助小女平安渡過此劫，便是宋家的恩人，俞家的事宋某自會為衛(wèi)公子解決?！?/br>
    “我？”衛(wèi)衡目光閃爍：“我能做什么？”

    “只要衛(wèi)公子對知府大人言明，俞家是因俞靜宜早年腿傷之事對小女懷恨在心，此番是俞家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戲，意在栽贓陷害小女，小女自是能免除牢獄之災(zāi)?！彼维|仍是笑臉，眼底寒光乍現(xiàn)。

    衛(wèi)衡脫口而出：“不行！”

    他壓抑著不平的心緒，嗓音干澀：“如此一來，俞家絕不會放過我，許是會……會休了我?！?/br>
    宋瑋轉(zhuǎn)動酒杯，言之鑿鑿：“離了俞家，你會是宋家正經(jīng)八百的女婿，宋某無需你入贅，只要你真心對小女，待我和夫人百年后，宋家偌大的家業(yè)都是你的?！?/br>
    衛(wèi)衡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恭喜衛(wèi)公子?！兵P蓮適時接話：“能得宋老爺和宋小姐的青眼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衛(wèi)衡回過神來，起身拱手：“宋小姐心地善良，惹人憐愛，在下定不會讓宋小姐蒙受這不白之冤。”如果是冤的話。

    衛(wèi)衡離開后，鳳蓮為宋瑋斟酒：“宋老爺神機(jī)妙算，衛(wèi)公子果真允下此事，蓮兒還擔(dān)心他畏懼家中的母老虎，這會兒還在門外跪著呢?！?/br>
    宋瑋翹起唇角，怡然自得地晃動肥頭大耳：“他能救下俞靜宜，就表明他有些真本事，有本事的男人又豈會心甘情愿當(dāng)一個贅婿?！?/br>
    鳳蓮順勢又問：“若是他沒來呢，宋小姐豈不是……”

    宋瑋沉下口吻：“沒來有沒來的法子。”

    沒來還可以死無對證，不過那么做的話會讓知府大人對宋家起疑，是下下策。

    忽地，他面色一僵：“蓮兒，你好像沒換酒壺?！?/br>
    鳳蓮捂著嘴巴：“蓮兒這就差人把夫人請過來?！?/br>
    ……

    回到酒肆，衛(wèi)衡抬起袖口聞了聞，又挑起一束青絲聞了聞，沒有聞到青樓里的脂粉味，可思及自家娘子敏感的嗅覺，總覺得不放心。

    燒水太耽誤時間，未免節(jié)外生枝，他拿出在軍營中的做派，快速洗了一個冷水澡，將里里外外的衣服一股腦按進(jìn)水盆子里。

    這下徹底干凈了。

    洗完之后才發(fā)覺，尚未回房取來干爽的衣物，凈房中，只有一件為俞靜宜備下的沐浴之后抵御風(fēng)寒的斗篷。

    酒肆已經(jīng)關(guān)門，院子里悄無聲息，平日這個時辰忙碌一天的一家人已經(jīng)歇下了，直接溜回房便不打緊。

    他將精巧的斗篷裹在身上，緊緊的，忽有一種被小妻子環(huán)抱的錯覺，一臉愜意，邁開兩條光溜溜的大長腿。

    從窗外看去，臥房中燃著燭火，心中微暖。

    上輩子，他若是晚歸，俞靜宜也會這般為他留著燈。

    不過她一入夜就犯困，撐不到他歸家，至多是睡在椅子上，只要自己動作輕一點(diǎn)，就不會吵醒她。

    他躡手躡腳地摸上門把手，就在這時，房門猛地敞開，青薈扭頭嚷嚷道：“夫人，娘子，姑爺回來了！”

    晚間鬧了那么大的動靜，衛(wèi)衡又被趕出家門，俞家夫婦不可能不在意，得知衛(wèi)衡此去是見宋家人，郭芳蕊心有不安，陪著女兒一起等他歸來，便是俞景山，這會兒也沒歇下呢。

    衛(wèi)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