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面，便請?jiān)谙氯ゼ抑凶隹??！彼髦蕟枺骸熬佑醒裕瑹o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

    少年俯身，“所以，你算哪種？”

    什么君子，什么非jian即盜，她聽不懂。

    不過她之前新學(xué)了個(gè)詞，應(yīng)該意思差不多。

    曦知驕傲地挺起胸：“我這是在賄賂你啊。”

    沈序哂笑，踱著步子回他的院中去。

    她誤以為是拒絕，不免心焦，誰知追了幾步就左腳絆右腳，正正好栽向他后背，一時(shí)兵荒馬亂，她抱著他的腰，順著紋理袍子骨碌碌地滑下。

    他僵硬成了柱子，慢吞吞地扭身，想把她撥拉開又不知從何處動(dòng)手，只得和她干瞪眼，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袖子打了個(gè)圈又無助地背到身后。

    曦知笑意陡然加深。

    “對不起?！彼R相地松手，“我腳滑了，不是故意的?！?/br>
    沈序不語，埋頭往前走。

    女孩打著小算盤，又跟到他身邊。

    “哥哥，”她試探地問：“你真的只是書生嗎？”

    第002章

    “嗯?！彼麤]有猶豫地答。

    林翊端了張小桌子擺在院中，清酒兩盅，燒鵝一盤，蒸魚一道，菜湯一碗。

    他拱手：“還請沈公子莫要嫌棄?！?/br>
    三人落座，沈序話少且惜字如金，林翊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結(jié)果都收效甚微。

    他動(dòng)筷子的時(shí)候也極少，興許是飯菜不合胃口。

    瞧著氣質(zhì)定不是鄉(xiāng)下的粗野人，林翊不動(dòng)聲色地觀察他，若說是城里來的書生也有點(diǎn)不合適。

    世道大亂，他必是深受其害，才落魄下鄉(xiāng)，從前錦衣玉食的現(xiàn)下吃不慣也屬正常。林翊不禁心生同情。

    后來他發(fā)現(xiàn)沈序并不是吃不慣。

    林曦知自上桌筷子便沒停過，夾完自己的忙不迭又給沈序夾。

    燒鵝腿魚rou堆的他的碗里滿滿都是，像座小山丘。

    “夠了夠了，”林翊悄悄壓聲，吃醋道：“給我也夾點(diǎn)?！?/br>
    女孩點(diǎn)點(diǎn)頭，往他碗里丟了片菜葉子。

    林翊：“……”

    他沖沈序抱歉一笑：“沈公子，知知她不懂事，你要是不對胃口，吃不完也無妨。”

    少年戳了戳菜山。

    接著，在林翊的注視下，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很快碗便見了底，干干凈凈，一點(diǎn)兒不剩。

    林翊笑不出來。

    “哥哥飽了嗎？”小姑娘的眼睛烏溜溜的，歪著頭笑：“還喝的下酒嗎？”

    沈序搖了搖頭。

    曦知“噢”了聲，小手不老實(shí)地伸向酒盞，卻被親哥哥截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才幾歲喝什么酒，縮回去！”

    她傷心地往沈序身邊靠了靠。

    “今日多謝款待?！鄙蛐虻溃骸巴笕粲行枰蚰扯ó?dāng)竭力相助，先行告辭。”

    人都走遠(yuǎn)了，他的好meimei還撐著腦袋望，林翊邊收拾桌子邊抽空拿筷尾輕輕敲了她一下。

    “哎喲～”

    “甭看了，我見沈公子是個(gè)靠譜人，以后我不在有他照拂你，哥哥更大可安心。不過沒事少去人家跟前晃悠，省得惹公子厭煩，知道沒？”

    “知道了?！彼焐鲜谴饝?yīng)下來，第二天便拋到九霄云外。

    沈序的院子里栽了一株桂花樹，郁郁蔥蔥，亭亭如蓋。前段日子接連幾場大雪后，枝葉通體皎白，猶綻銀花。

    林曦知繡了一只香囊，里頭壓了蘭草和七月送的平安符，本想著掛在那樹枝上祈求來年順?biāo)於喔＃簧蛐虬崃诉M(jìn)來，她又不好意思再去麻煩他。

    思索須臾，曦知同伯伯借來了梯子搭在自家的矮墻邊，順著梯子爬到頂，應(yīng)該堪堪能夠到最底的樹枝。

    她趴在圍墻邊沿，起初還并未發(fā)現(xiàn)樹下的案幾和案幾旁專心作書注的人。

    小胳膊夠呀夠，總算讓她拽住一根旁枝。

    都說掛的越高心愿越容易實(shí)現(xiàn)，不過條件有限，天神伯伯們也一定要看見我的愿望噢。

    曦知虔誠地將香囊掛到樹枝上。

    誒？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往腰間摸去。

    她的墜石呢，那個(gè)也很重要，一齊放進(jìn)去。

    墜石滑溜溜的，她攥牢了，手伸向香囊。

    旁枝這時(shí)故意和她作對，女孩抓來抓去怎么也抓不到，攥著的力道逐漸松懈。

    “撲通—”

    石頭掉了下去，不偏不倚砸進(jìn)了案幾上的茶杯，濺出的水漬零星幾點(diǎn)滴在了書頁上。

    少年倏地停筆。

    林曦知呼吸一滯。

    重重疊疊的雪影，她看見他抬頭。

    她不知所措，僵立在原處。

    云波不翻，山鳥不啼，時(shí)間仿佛凝滯，獨(dú)留桂花樹落銀紛紛。

    沈序久未說話，只一昧地仰望著她，風(fēng)止時(shí)停，眼眸里倒影里都是對方，再無其他。

    墨汁氤氳在潔白的扉頁上，它是一簇妖冶的黑梅。

    他真好看，一塵不染的。時(shí)下，那是林曦知心里唯一冒出的想法。

    種子偷偷生了根。

    “下來?！鄙蛐蚴栈亓艘暰€，盯著茶杯里那塊從天而降的普通石頭。

    不久，小姑娘便扭扭捏捏地站到了他的跟前。

    他不去瞧她，繼續(xù)認(rèn)真地謄抄注記：“為何爬那么高。”

    曦知一一交代。

    “哥哥我下次不會(huì)了，”她同沈序保證，“你把石頭還給我吧?！?/br>
    他瞟了曦知一眼：“石頭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沒有花紋，未經(jīng)打鑿，路邊隨手一撿都比它漂亮，沈序從茶里取出她的墜石，下一刻便要?dú)w還于她。

    “是別人給我求的姻緣石?！迸⒄?jīng)地解釋道。

    少年掌心一攏，還到一半又不還了。

    “姻緣石？”他話語間有了幾分陰陽怪氣的意味，“你尚未及笄，談何姻緣?！?/br>
    “未…未雨綢繆?！标刂哪樕唪觯骸拔乙诺较隳依锴笤傅?，哥哥你快給我吧?！?/br>
    黢黑的石頭被沈序翻來覆去地捏轉(zhuǎn)，“誰給你求的?！?/br>
    哥哥今日的話好多噢，曦知吐了吐舌：“裁縫鋪的薛哥哥和七月jiejie?！?/br>
    沈序依舊沒有還她的意思。

    女孩黏上去，抱著他的手臂晃。

    沒用，沈序直接把她的姻緣石收進(jìn)了腰帶，冷聲道：“代為保管?！?/br>
    心思落空，曦知?dú)夂艉舻嘏ぱ?，兩眼一閉趴在他的案幾上當(dāng)咸魚。

    她還壞心眼地往那些書卷上拱，企圖干擾他。

    沈序自然是不吃這套的，拎了筆墨紙端坐一旁，看著小姑娘霸占整張案桌，還得意洋洋地沖他哼哼。

    “不給。”他提衣走進(jìn)屋內(nèi)。

    林曦知追上去，攆在后面當(dāng)小尾巴。

    沈序的房子不大，鮮有擺設(shè)，大多是古卷書籍，各式各樣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簡樸卻如登雅室，沐浴清風(fēng)。

    曦知跟進(jìn)來的時(shí)候還有些膽怯，畢竟未經(jīng)允許擅入他人家里不好，前腳跨過門檻?yīng)q猶豫豫地懸在半空。

    少年束了發(fā)，掃了她一眼：“還要我抱你進(jìn)來？”

    “才沒有！”曦知這才放心入內(nèi)，好奇地左顧右盼。

    沈序由著她去，自顧自地斟茶。

    香氣清高，又吸引了她來。

    林曦知捧著臉問：“哥哥，你就干喝茶嗎？”

    “我喝水的時(shí)候都要吃大餅，不然一點(diǎn)味道也沒有。”她道：“我家有饅頭，我去拿！”

    不容沈序拒絕，女孩一溜煙奔出了門。

    她的寶貝饅頭，一定要送給哥哥嘗嘗。

    望著女孩的星星眼，沈序沒法推脫。

    只是……

    他捏了捏她的寶貝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