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不動。

    “我珍藏了好久的呢，要把好東西都給哥哥。”林曦知自豪地拍著胸脯，“七月jiejie還嫌棄它，哼，等你吃完我這就同她理論去。”

    好東西都給他。

    不知為何，少年的心里莫名泛起漣漪。

    饅頭很硬，他咬了幾次才咬下一口。

    從前這樣的吃食他是根本不會看的，他的嘴很挑，宅邸里的人都伺候不好。

    女孩眸底的光亮如同晝火，在他的心上燒出一個洞，“好吃嘛？”

    “嗯?！彼b作若無其事地吞咽下去。

    曦知嘴饞道：“那給我也嘗嘗?！?/br>
    沈序把饅頭藏在身后，指尖點了點女孩的額頭：“你別吃了?！?/br>
    “小氣鬼。”她這般嘀咕著，臉上的笑容似蜜似糖。

    裊裊炊煙升騰，人們陸續(xù)回家吃飯。

    沈序從腰帶里取出石頭，放在陽光下仔仔細細地看。

    丑，太丑了。

    沒有寶石玲瓏，沒有翠玉通透，誰帶誰掉價。

    少年從匣子里抽出一根細長的紅繩，對折打結，然后耐心地包好這塊丑陋的石頭。

    許久后，他重新將它封進了腰帶，取了笠帽出門。

    院背不遠的山腳，著石青暗紋袍的男子羽扇掩面，同身旁人說話：“早說了瞎cao心個什么勁，咱們主公是何許人也，用得著讓我來相護嗎?！?/br>
    “暨先生謹慎，畢竟天下四分，其他三位主公都在虎視眈眈，意欲吞并?！绷硪蝗苏f道：“近年沈叔公權勢漸起，可謂內憂外患，暨先生也是擔心主公?！?/br>
    男子煩躁地扇著扇子：“你說沈序是不是腦子抽風，居然還有閑情下鄉(xiāng)來隱居？他那性格，勸又勸不動?！?/br>
    “主公若無本事，也不會年紀輕輕十四歲便掌權梧州城，您請放心，想主公必是有自己的深謀遠慮?！?/br>
    “但愿如此。”

    ——

    梁七月父親的大壽臨近，曦知每天都在為送什么而發(fā)愁。

    饅頭不要臘rou不要，梁七月如是說道。

    送什么呢……她敲了敲腦袋。

    “我聽說梁伯酷愛文畫，”林翊建議：“要不哥哥改日到鎮(zhèn)上去買副像樣的畫兒來?！?/br>
    曦知搖搖頭。

    他知她是心疼錢，“那要不然，手寫副對聯(lián)？禮輕情意重?！?/br>
    言罷，林翊才回神：“不對，哥哥忘了你沒上過書院。”

    有了！林曦知跳了起來，興沖沖地往外跑。

    她是不會寫字，但有人一定會。

    沈序垂首看著女孩，她的眼里溢滿了星光。

    永遠活潑，永遠生動。

    “哥哥，教我寫字吧?！?/br>
    第003章

    沈序倏地笑了。

    “可以教你，”語氣里罕見地糅了幾分戲謔，“先人拜師尚送六禮，你給我什么？”

    林曦知撓了撓頭。

    “我不知道……家里只有饅頭和臘rou了?！彼趩收f。

    他當然不要這些物質東西。

    少年蹲下身，眼尾稍稍彎起：“喚我先生便可?！?/br>
    好容易噢，曦知站直了身子。

    “先生。”她糯糯地喊。

    只是少年很快避開她的視線，清嗓道：“好了，你去樹下坐著吧，我取紙筆來?！?/br>
    二人并排而坐，女孩興奮地握著毛筆寫寫畫畫。

    “先教你寫自己的名字?！鄙蛐驅懥艘槐榻o她看。

    曦知湊上去，都說字如其人，沈序的字同他的人一樣，一樣的清雋風骨。

    橫豎撇捺皆有力道，猶蒼柏勁松，驚濤拍岸，恣意又驕傲。

    她嘗試了好幾遍，寫的字都是軟趴趴地匍匐在白紙上。

    “不用急，”沈序抿了一口茶，“描著我的寫?！?/br>
    “筆不聽使喚，它老動。阿嚏——”

    曦知揉了揉鼻子：“哥哥，我有點冷?！?/br>
    女孩杏眼狡黠，悄悄覷了覷他。

    “我給你披件衣服?！彼f著起身。

    “不穿不穿，”曦知拽住他的袖口，無賴道：“我有一個更快更好的取暖方法。”

    沈序不明就里：“什么……”

    他還沒反應過來，小姑娘跟貓兒似的鉆到他懷里，心滿意足地仰頭望著他。

    真聰明，曦知喜滋滋地繼續(xù)練字，渾然不知身后人的耳根燒得透紅。

    半晌，他才慢慢低了低腰，圈住了調皮的小貓：“不會冷就好?！?/br>
    一個時辰過去，曦知依舊參不透其中奧秘，求助的目光望向他。

    “先生～”眸子亮晶晶的，好不可憐。

    沈序嘆氣，慢慢附上她的手：“我?guī)е銓??！?/br>
    然而曦知的注意力完全跑偏，少年在認認真真地帶著她寫，她卻一直盯著沈序攥著毛筆的手。

    他的手好大，能嚴嚴實實地包住自己，她感覺新奇。

    下一刻，耳朵骨便被人輕輕地捏了一下。

    “再走神，丟你出去?！鄙蛐驅懲炅岁刂拿帧?/br>
    她看去時，白紙上除了歪歪扭扭松筋散骨的“林曦知”，還有他寫的。

    乖乖地躺在角落里。

    她趁著他進屋倒茶，臨摹著旁邊的書卷，一筆一畫地在下面寫——

    “沈序”

    兩個名字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她越看越喜歡。

    雖然一個漂漂亮亮，一個像狗爬。

    真的很喜歡。

    曦知把紙對折，塞進了衣服里。

    沈序回來自然是問了的。

    “被風吹走了。”她這般告訴他。

    當然，沈序也沒有揭穿她。

    沈序重新蘸了墨：“所以，你想寫壽詞？”

    他略一思索。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1）”他朗朗念道：“你便寫這個。”

    字多但難寫的少，林曦知便聽他的，一個字一個字單拎出來練。

    除了吃飯睡覺，其余的時間她都窩在桂花樹下，沈序邊看書邊陪著她。

    日子過得很快，壽宴前一天，曦知總算能寫出一副像樣的壽詞。

    她的好先生還特別為此作了一處小畫，使得整幅壽詞增彩不少。

    梁伯大壽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牧云村，近來他的藥材鋪生意不錯，家境自然也殷實不少，人人都趕著去同他交好關系。

    沈序向來不喜去人多嘴雜的地方，奈何架不住鐘大娘三顧茅廬的熱情邀請和曦知軟磨硬泡的撒嬌功夫。

    梁七月早早便候在門口了，沖著曦知招手：“嬌氣包，這兒！”

    女孩提著小裙子屁顛屁顛地跑到她跟前。

    “爹爹讓我上街去買只燒雞回來，你陪我去。喏，這個給你玩?！彼f給曦知竹子編的小蝴蝶。

    ——

    牧云長街，商販高聲吆喝著，百姓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燒雞店前排了長長的隊伍，梁七月一身紅裙端著個湯婆子排在隊伍中央。

    “別亂跑啊?！彼谄鹉_估了估人數(shù)，扭頭對著手邊的曦知道。

    女孩撥弄著竹蝴蝶，嘟囔：“我都多大啦，不是小孩子了?！?/br>
    好不容易排到了隊，梁七月付好了銀子，一手牽著熱騰騰的燒雞，一手牽著曦知，經(jīng)過那酒樓廊下。

    忽聞頭頂傳來歡快的哨響，二人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