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小青梅 第9節(jié)
屈辱,不堪,憤怒,慢慢沖上了少年的眼,卻在最后化消成妥協(xié)。 他斂目,答:“是?!?/br> 陳敏哼了一聲。 家仆此時(shí)匆匆:“大小姐,夏鶯姑娘來了,還帶著……” 夏鶯?哥哥新娶的外室嗎? 陳敏拂手:“請她們進(jìn)來吧?!?/br> 林翊知道夏鶯已嫁入陳府的事,也知曉她和七月曦知素來水火不容,他不想被她看見,忙收拾著起身。 沒來得及,夏鶯朗聲笑道:“我早說沒騙你了?!?/br> 他心一驚,下意識地回頭。 有時(shí),她寧愿自己是瞎子,或者有一眼就忘的本領(lǐng)。 想裝作不曾看到他,可心還是指使著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向他。 曦知輕輕咬住了薄唇。 陳敏瞥了女孩一眼,輕描淡寫問:“你meimei?怎么還找上門來了。” 曦知深吸一口氣。 陳敏的長相極具攻擊性,蛇眼淬著寒光,跋扈囂張地俯視她。 而曦知身段嬌軟,那雙杏目瞪人時(shí)也總不自覺地生出無骨的脆弱感,仍舊不懼地質(zhì)問她:“你是誰?” “陳敏,陳家大小姐?!?/br> 曦知未及笄,說話時(shí)的語調(diào)依稀存著孩提時(shí)的稚糯:“大小姐,我要帶我哥哥回家。” 陳敏被她逗笑了。 “帶他回家?”女子搖了搖頭,“我還沒玩夠呢,況且,咱們是公平買賣,他為了錢,我為了快樂,我怎么侮辱他都行。” 曦知轉(zhuǎn)而朝向林翊,固執(zhí)地拉起他的手:“哥哥,她是壞人,我們走吧?!?/br> 林翊遲疑了半刻,不知覺動了腳步。 陳敏頓時(shí)勃然大怒:“站??!他是我的東西!” 女子手掌劈下一道勁風(fēng),竟是想甩給曦知一巴掌。 林翊反應(yīng)迅速地回神,將女孩攏在懷下,反手甩了她一個(gè)耳光。 陳敏始料不及,錯(cuò)愕地捂著半邊面頰,見林翊表情陰翳,吐出字句:“我警告你,不許碰我meimei?!?/br> 一旁看戲的夏鶯也在這時(shí)改了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陳敏,你這是做什么!” 林翊抱著曦知往府外走,陳敏留在原地氣急敗壞地吼叫:“林翊!你有膽子就別回來!” 一直往外走,走到附近的小巷子里,他讓曦知回家。 小姑娘揉著紅通通的兔子眼,說什么都不肯。 林翊沒辦法,他讓人把沈序喊過來,先帶走她,自己再回陳府去,畢竟他的錢還沒有拿到。 曦知不聽他的話,應(yīng)該會聽沈序的話。 二人僵持一會兒,沈序便到了。 他方更衣過,身上是曦知從未聞過但特別好聞的清香。 她伏在他的肩頭,慢慢安穩(wěn)了心緒。 “麻煩,麻煩沈公子?!绷竹瓷ひ袈运粏?。 沈序聽到肩上的女孩在輕輕地嗚咽,聲音柔柔地在他耳邊說不要。 他背對著林翊,沉默地聽完曦知所訴。 她眼睛哭得好紅,全身都在發(fā)抖,縮在他的懷里像一只可憐的小貓,爪子撓得他心里好疼。 那是他第一次有那樣瘋狂的念頭,他好想舔掉她的眼淚。 他知道自己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他變得和常人不同,即便在外人眼中,他是天之驕子冠軍侯,最年少的主公。 無人采擷的高嶺之花,生于白晝,在黑夜里扭曲,枯萎,腐爛。 林翊奇怪,沈序并沒有抱曦知離開,也沒有向平素一樣客氣地說上一句“無妨”。 相反,他突然起身,狠狠揪住了自己的衣領(lǐng),林翊訝于他的力氣,下一瞬他的后背重重砸上了墻面。 少年疼得□□一聲。 他的年歲比沈序大,但個(gè)子與他相差無多,不過沈序還會長高。即便如此,當(dāng)沈序和他對視時(shí),林翊頭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天生的壓制。 兩人靠的很近,沈序冷冷地逼視著他,林翊的衣領(lǐng)被他絞在手心,傳來的力道甚至還有了令他窒息的錯(cuò)覺。 這和年輕氣盛的男孩子們要打架前的陣勢沒什么不同,只是沈序更成熟,更冷靜,更有寒意。 他有著不屬于這個(gè)年紀(jì),這個(gè)身份的威嚴(yán)和貴姿。 到底是誰。 “你是她的親哥哥,”他近乎危險(xiǎn)地審視著林翊:“如果當(dāng)不好,就把她給我?!?/br> 林翊的瞳孔逐漸放大。 沈序松了手,神色恢復(fù)如常。曦知立在原地耐心地擦臉擦眼淚,興許是沒有注意到。他去牽她的手,女孩無知地抬頭問:“哥哥呢?” 他不回答,牽著她回家。 曦知沒什么力氣了,走路都是虛飄飄的,沈序抱她坐在床上。 她臉色很差,手一直是冷的,添了幾件衣服都沒用,沈序烘好了炭盆,火光映照著兩人的臉,她的眼睛也熠熠閃著光。 “我想……”曦知的聲音細(xì)如蚊蚋,“我想賺錢,去贖哥哥?!?/br> “好,”沈序朝她笑了笑:“我陪你?!?/br> 你真好。 曦知來不及說,眼里的火光逐漸熄滅。 一切天旋地轉(zhuǎn),昏迷前的最后感覺是被他幾乎失態(tài)地摁進(jìn)懷里。 “什么時(shí)候發(fā)的高燒。” 第009章 陳敏猜到他會回來,女子翹著腿好整以暇地坐在小桌邊呷茶。 另一只手掂量著錦繡紋案的錢囊,斜眼瞟他。 林翊跨過檻子,立定,毫無波瀾地直視前方。 她哂笑:“你還真有膽子?!?/br> 說罷,林翊胸口一疼,茶杯重重砸向了他的左胸,guntang的茶水四濺,滲進(jìn)布料。 陳敏仍不解氣,小桌上的瓜果碗盆悉數(shù)朝他劈頭蓋臉地砸去。林翊不躲,任憑汁液順著線條輪廓滑下滴落,狼狽不堪。 “你不就是為了它么,”錢袋里的銀子嘩啦啦散在桌面:“我還沒結(jié)你一個(gè)月的工錢呢,累死累活苦一年都沒有在我這兒一月賺的多,沒拿到錢你根本不會走的,對吧?!?/br> “有時(shí)候我也挺好奇,你真的那么缺錢么?” 少年的眉角略微松動。 “是?!彼?。 林翊六歲時(shí),母親生下了meimei。那時(shí)他年紀(jì)小又未經(jīng)啟蒙,對親情的概念尚且模糊,只知道搖籃里的小娃娃總愛勾他的手,朝著他笑,很可愛。 母親常常抱她坐在臺階下,哼著曲子哄她入睡。夜里清冷,總好過滿屋的酒氣和謾罵,母子三人相互依偎著等待來日的天光。 印象里母親長發(fā)及腰,性情溫和,是村里一等一的大美人。從前父親也很愛她,直到他貪上了酒和賭。 母親的衣服愈發(fā)老舊,嫩白的柔荑愈發(fā)粗糙,明珠蒙上了灰塵,被淡忘在無名的角落。 她引以為傲的長發(fā)變成了父親毒打她的利器,即便是在母親剛生下meimei不久。 “又多了張嘴吃飯?!彼恼Z氣滿是厭惡和鄙夷,“老子可養(yǎng)不起,掐死算了。” “養(yǎng)不起就別生?。 蹦鞘切×竹吹谝淮瓮斪欤骸斑€不是你強(qiáng)迫母親……” 他沒說完,父親便掄圓了手扇他一掌,他下的手可真重啊,霎時(shí)兩耳發(fā)鳴。 meimei在哭,母親也在哭,而他拿著錢賭,揮霍,逛青樓,博紅顏一笑。 他最后見到母親的一天,村里的嬤嬤在苦口婆心地勸她。 “走吧,就算做煙花女子也比留這兒強(qiáng)。憑你的樣貌,這輩子不該是這個(gè)命?!?/br> “罷了,”她笑道:“我還有一雙兒女,我認(rèn)命?!?/br> 我見過他愛我的模樣。 小林翊下山回村時(shí),天陰沉沉的,家門口圍滿了人。 他們看著自己,嘆息同情悲哀。 父親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還敢去做煙花女…煙花女…我砍死你…” 他被官府押走了,而母親永遠(yuǎn)蓋上了白布。 唯一的meimei被村民塞進(jìn)了小林翊的懷里,她不哭也不鬧,勾著他的手。 父親被送上斷頭臺的時(shí)候,林翊就站在人群里。 刀落,從此他只剩曦知一個(gè)親人,曦知也只有他。 兩人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可是那里的血腥味好像怎么也去不盡,曦知每晚都哭,他唱的蹩腳的搖籃曲卻總不及母親的十分之一。 曦知四歲時(shí),村里的小孩笑她窮,風(fēng)一吹就倒,肯定天天在垃圾里找吃的。 林翊氣得挨個(gè)揍了一遍,換來更多的嘲諷和奚落。 他買不起曦知心心念念的手環(huán),每每經(jīng)過,看到meimei羨慕的目光,口是心非地說著“我不要”,他就無比地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