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小青梅 第46節(jié)
姬妙嘴角一抽,端起的水杯悻悻地重新放了回去。 “失禮失禮,”她原地踱步,無地自容,迫切地希望能找個地洞鉆鉆,“我聽說梧州主公高潔清傲,避火圖這等污穢的東西怎么能損他圣眼呢,東西呢?” 曦知疊手:“被他沒收了?!?/br> 姬妙扶額。 “罷了罷了,他也不知道是我給你的。”她道,“反正我爹也受邀去赴宴,就算搭個順風(fēng)車,咱們一起進?!?/br> 煙火三月,城內(nèi)為慶賀成親,處處都是喜慶的紅色一片。 車夫勒繩,對著轎內(nèi)說:“夫人,晉陽主公府到了?!?/br> 第041章 曦知只參加過一次別人的成親宴, 還是在牧云村的時候,薛哥哥的成親宴。但薄眠和昭瓊的,是前所未有的豪華和隆重, 顯然薄眠對此煞費苦心,下了不少功夫。 畢竟一邊是雄踞一方的晉陽主公,另一邊是眾星捧月的皇族公主。 甫一進門, 就有頭戴紅珠花的丫鬟朝曦知福身:“姑娘,我們公主請您去聽雨閣一敘?!?/br> 曦知有些許納悶,照例新娘哪有這么快就入了夫家的門,吉時未到難道就已經(jīng)拜過堂了? 丫鬟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 表面仍是溫和地笑, 說出的話卻帶了幾分陰陽怪氣的意味:“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他嫁女心切?!?/br> 曦知點頭, “好,煩請您帶路了?!?/br> 聽雨閣內(nèi)女子鳳冠霞帔, 坐在銅鏡前。室內(nèi)昏暗,唯有鏡面折射出熒熒的光,昭瓊聽到動靜偏了頭:“曦知, 你來了?!?/br> 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卻不如麗妝明艷, 讓人覺著有股凄清的錯覺。 也許是她天生眉眼含愁, 平??床淮蟪? 相處久了仔細看了才會發(fā)覺。 “殿下,外面來了好多人, 都來慶賀您成親之喜?!标刂谒钠褕F邊。 昭瓊微微揚了揚唇角, 勾了一支筆描眉, 她對著鏡子描得認真, 忽然道:“舉案齊眉,曦知你可知丈夫為妻子描眉是何意思?” 她這樣一說,倒叫她想起,曾經(jīng)沈序也給她畫過眉,她還將此事告訴給了林翊,林翊發(fā)了好大的火,氣得從病榻上跳下來要找沈序干架。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1)”昭瓊吟了一句詩,“借指夫妻恩愛?!?/br> 怪,怪不得。 “怎么,有人給你描過?”她瞟了一眼曦知羞怯的表情。 她低著頭不說話,算是默認。 昭瓊放下眉筆,“挺好的,也不知我還能不能見著你嫁人,參加你的成親宴。” 這話云里霧里,說得意味深長,曦知駁道:“當然能了,殿下,您和晉陽主公以后一定會恩恩愛愛,白頭偕老的,我覺得他很重視您,珍惜您,也是真正的愛慕您,否則怎會甘愿受朝廷桎梏也要求娶您呢。” 昭瓊望向她。 好像說漏了嘴,曦知:“是主公覺得的。” “梧州主公沈序嗎,”昭瓊問,“他是一個能成大器之人,你跟著他不會吃虧?!?/br> 禮炮再鳴,屋外彩紙如下雪,繽紛了她的眼幕,昭瓊抿了抿口脂,起身:“走吧?!?/br> 她蓋上了紅蓋頭。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無一不稱贊她的美麗,有人羨慕,有人妒忌,還有人恨之入骨。 昭瓊坐在鏡子前,倒映出女子絕色的容顏,她怔怔地望了片刻,然后摸向了桌面上的剪子。 舉起,停在了面頰旁。 冰涼鋒利的刀尖刺著她的肌膚,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留下一道深長的疤痕和猩紅的血珠。 “你不是挺會勾引人的嗎,就用你的美貌牢牢掌握他。” “蠱毒的解藥一日在我們手里,他就永遠都會淪為我們的走狗?!?/br> “昭瓊,你生來就是紅顏禍水的命,他們只愛你的美貌?!?/br> 女孩放下了剪子。 她和曦知立在檐下,昭瓊輕輕掀起了紅蓋頭的一角,春風(fēng)暖洋洋地拂面,昭告萬物生機。 她看到了薄眠穿著紅艷艷的吉服,用力地搖著輪椅向前走,他的身邊是一群歡笑的謀士,抱拳問他討著彩頭。 鮮少能見到他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笑的一天。 馳騁天際的雄鷹,不該被折斷翅膀關(guān)在牢籠。 “殿下……”曦知看見女子臉龐滑下一道清淚。 她抬手拂去,“無妨,初次結(jié)親,喜極而泣?!?/br> 誰是誰的棋子,誰是誰的走狗,前路未可知,昭瓊望向手腕上的青青玉鐲。 那是薄眠送給她的定親禮物,他說在許多許多年前他就見過她,許多許多年前就想將玉鐲套在她的手上。 薄眠進屋時見到了沈序,他背對他站在方黑桌前端詳著自己在外搜羅來的奇珍異寶,諸如筆筒,小夜明珠。 “阿序,”他親切地叫,“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公主邀請知知赴宴,我只是陪同?!彼罅四笠姑髦椋俺缮诲e。” “過獎,我看到你送的觀音像了。”薄眠表情平靜,“可惜,無法遂愿。” 沈序看了看他的腿,沒有說話。 薄眠為自己倒了一盞酒,感嘆:“你知道嗎,十多前的某一天,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到她?!?/br> “因為身體殘疾,我的童年很陰暗,毫不夸張地講,就和臭水溝里的老鼠一樣,過街人人喊打。我憎恨所有人,也不相信有誰能解救我?!?/br> “我和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格格不入,不管老少男女,他們欺侮我,踩著我的傷腿,咒罵我就是個廢物?!贝罅ξ罩喴畏鍪值氖直矍嘟畋┢?,男人將牙咬得咯咯作響,“是啊我就是個廢物,廢物都能執(zhí)掌晉陽,廢物都能把他們?nèi)繗⒐猓麄冞B廢物都不如。” “其實只要一點點的好,只要他們把我當普通人看待,我一路一路地爬,殺了多少人,陷害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沈序,你能懂我的感受吧,我一直覺得我們應(yīng)該是一樣的。”薄眠的眼里閃著病態(tài)的光,近乎偏執(zhí)瘋狂地張開手臂,“我之前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八歲到十四歲你的父母和弟弟對你做的那些事,沈序你應(yīng)該恨的吧?!?/br> “說起弟弟,”他嗬嗬地笑,“說起弟弟,你是不是猜到了我也在那個計劃之中……” 他話沒有說完,沈序已暴戾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俯身僅和薄眠一息之距:“薄眠,我勸你即刻閉上你的嘴,今日是你大婚,我答應(yīng)過知知,別逼我動手?!?/br> 對視之間火花四濺,薄眠沙啞著聲音:“怎么,打算瞞一輩子?你殺的人不比我少,病不比我輕 ,我可不相信從小在死人堆里長大的孩子會是個正常人?!?/br> 他按住了他脖子上的動脈,隨便再用點力就能令他暴斃。 薄眠不害怕,他從沈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是,他是個卑鄙小人,他只會威脅別人,從中取得快感。 “我這輩子最恨別人侮辱我,瞧不起我?!彼f,“沈序你呢,晚星在那一刻應(yīng)該將真相和盤托出了吧,背叛的滋味如何,我早就提醒過你,人性本惡,沒有人會無條件地站在你的身側(cè),包括那個什么,林曦知?你以為她會永遠喜歡你么?!?/br> “你是第一個說她喜歡我的人,就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沈序突然諷笑,松開了掐著他的手,薄眠眼中滑過一瞬失落,“薄眠,我現(xiàn)在覺得其實你一點也不可恨,只有可憐,迫切地尋求著同類,看到他們的不幸就好像能夠減輕你一時的痛苦,真是可憐又可笑?!?/br> “你根本配不上昭瓊,你不會對她好,你只會向她施加負面的情緒和你對人性最丑陋的理解,她活在你的陰霾里永遠都不會快樂?!?/br> 配不上配不上…… 薄眠捶著自己的雙腿,這樣的話他聽了無數(shù)遍,有人說他這樣的人求娶昭瓊就是利益所驅(qū),一個天下艷羨的女人,怎么會下嫁給他。 表面上假惺惺地說著天作之合,神仙眷侶,背地里戳著他的脊梁骨。 當了主公又怎樣,大權(quán)在握又怎樣,一輩子都站不起來,甚至無法和自己的妻子并肩。 他被人詬病不要緊,昭瓊不行。 “我是天下唯一和她相配之人!”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娶她,從來都沒有存什么骯臟的心思,也不是為了她什么天下第一,弄月美人的頭銜,他們怎么說都可以,獨獨不能曲解我對她的感情!” 說到最后,竟隱隱帶了哭腔。 還要怎么做,讓他當皇帝嗎,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說他配不上她了嗎。 沒有用的,歷史上怎么會存在一個瘸腿皇帝呢,可憐又可笑,他說的真沒錯。 “沈序,”他收斂了失態(tài),“我們不說這個了?!?/br> 好歹今天是他大喜之日,總不能叫昭瓊也牽連進鬧劇,平白害她丟了面子。 今日也是她最重要的日子。 想到這里,薄眠的笑容明朗起來:“沈序,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br> 兩大主公的會面,天下共主之二。 “說?!鄙蛐螂[藏在陰影里,斜睨著他。 “有興趣和我同盟,攻下宣州嗎?”他微微笑。 宣州,天下四分勢力中最薄弱的一方,但它地理位置獨特,易守難攻,沈序轉(zhuǎn)著扳指:“同盟?你又在打什么算盤。” “豈敢,你我都深知,宣州一日不破,大靖局勢便會同死水一般僵持,難有變革。你出兵,我出宣州布防圖,攻下之后我也不要城池?!?/br> 沈序古怪地打量他。 “岳父是皇帝,我不好明目張膽地威脅,反正你對靖帝新仇舊恨積怨已深,又全殲了他的援軍,此時不造反更待何時。”薄眠道:“宣州我拱手相讓,你覺得如何?” 沈序冷笑:“我不信你對帝位毫無心思,還有宣州的布防圖你要怎么拿,命根子似的東西會輕易給你么?!?/br> “我是覬覦帝位?!彼蟠蠓椒匠姓J,“但我更希望最后的硝煙戰(zhàn)場上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有些絆腳石該除還得除?!?/br> “至于布防圖,你不必費心,我自有辦法,正好我欠某個下屬一個人情,答應(yīng)幫她從宣州救人?!?/br> 薄眠知道沈序的本事,他精通兵術(shù),只要給他布防圖,攻下宣州猶如探囊取物。 “我決不騙你。”他遞給他一只銜尾蛇花樣的匣子,沈序臉色微變。 “此物為證。” 匣子里放著晉陽的主公印。 沈序思索片刻。 “行,取到布防圖的三日內(nèi)我會攻破宣州?!?/br> 得占此州,三足鼎立,大靖統(tǒng)治才會岌岌可危。 個人恩怨也好,實現(xiàn)鳳命也罷,沒有人會不愛權(quán)力,也沒有人會自甘墮落不去追求更好的。 他既然已經(jīng)坐到了這個位置,那就再上一層,天下共主不夠。 天下一主才是最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