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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高冷女道士無情拋棄后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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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自殺,那么如此安排,就是不想被人聽見了來救,當(dāng)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賀蘭渾下了梯子再看尸體,嘴唇是深深的青紫色,舌頭吐出在外頭又有口涎,喉頭下一道深深的勒痕斜著向上,又在后頸交叉,粗粗一看,俱都符合自縊的特征。

    仵作還沒到,賀蘭渾卷起積翠的衣袖,伸出兩指按了按,體溫沒有完全消失,肌膚雖然松弛,但還保有些許彈性:“死亡時間應(yīng)該不超過兩個時辰?!?/br>
    向看門的差役問道:“兩個時辰內(nèi)有誰來過?”

    “沒人,”差役因為緊張,聲音有點啞,“郎中吩咐過提審之前不許任何人見積翠,所以某一直老老實實守著門,一個人都不曾放進來過,除了送飯的,但連送飯的也只是送到院里,某檢查過再給積翠送進去,誰知道晚上一開門就看見她死了!”

    賀蘭渾拽掉尸體腳上的鞋襪,露出皮膚青紫的兩只腳,腳尖直直垂著向下,也符合吊死的特征,只是要想確定是不是自縊,還得等仵作來了再做檢驗——要是仵作能隨時帶在身邊就好了。

    回頭一望,紀(jì)長清站在窗前,似在出神,忙問道:“怎么了?”

    半晌,聽她答道:“有鬼氣。”

    賀蘭渾順著她看的方向望出去,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燈光能照到的邊緣泛著淡淡的蒼灰色,他rou眼凡胎,除了覺得比平時冷些,別的并不能看出來:“在哪里?”

    紀(jì)長清轉(zhuǎn)身往回走:“你看不見。”

    上元夜盤旋在東宮上空的鬼氣去而復(fù)返,只是比起上元夜那種洶涌翻騰的情形,今夜的鬼氣絲絲縷縷,俱都混在空氣中,已經(jīng)與整座東宮融為一體。

    賀蘭渾跟在她身后:“原本我還只是有點懷疑,眼下積翠這一死,我反而能確定了?!?/br>
    他沒再往下說,但紀(jì)長清猜到了,他應(yīng)該是確定了,桃符的確是在張惠手上出的問題,無論積翠是自殺還是他殺,目的都是為了堵住她的嘴。

    只不過殺人,并不能夠堵嘴。紀(jì)長清輕叱一聲:“魂來!”

    賀蘭渾下意識地停住步子,見她站在積翠身前,玉管似的指尖三昧真火明明滅滅,迅速在積翠頭頂織出一張幽綠符箓,一縷輕煙自尸體頂心慢慢生出,賀蘭渾覺得頭皮上一麻,分明是駭人的景象,一雙眼卻怎么也移不開,定定地看住她。

    門外鞋履聲動,太子李瀛匆匆趕到,愣了一下:“這是做什么?”

    “噓,”賀蘭渾一把拉過他,放低了聲音,“道長在招魂,別驚動!”

    李瀛皺著眉頭抽出衣袖,抬眼看時,尸體頭頂?shù)妮p煙漸漸散開化成人形,容貌形態(tài)與地上的尸體一般無二:“積翠?!”

    煙霧中魂魄向他福身行禮,分明就是積翠生前的模樣,李瀛脊背上泛出一陣寒意:“積翠,你,你……”

    “積翠,”紀(jì)長清開了口,“你如何死的?”

    “奴是自縊。”積翠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淚。

    “為何要自縊?”紀(jì)長清追問。

    積翠低著頭沒再回應(yīng),低垂的脖頸漸漸顯出勒痕,漸漸又變成深深的青紫色,賀蘭渾再顧不得,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是不是有人逼你?”

    煙霧中積翠抬頭看他一眼,眼角淚痕還不曾干,轉(zhuǎn)眼化成一縷輕煙。

    紀(jì)長清拂袖收走盤旋在房中的陰寒鬼氣:“她不肯說?!?/br>
    “多半是受人威逼,有所顧慮。”賀蘭渾低聲道。

    人都已經(jīng)死了,魂魄還是不肯說,那么能威脅到積翠的,必定是極要緊的東西,她在這世上,什么最緊要?

    李瀛走過來,眉頭皺得緊緊的:“阿渾,有線索了嗎?”

    “還得再查,”賀蘭渾打量的目光依次看過房里的東西,“殿下,積翠平日里對什么最關(guān)切?”

    “這,”李瀛搖頭,“一個宮女而已,孤也不清楚?!?/br>
    “宮中還有沒有良娣從張家?guī)淼娜耍俊辟R蘭渾追問。

    “有,”李瀛叫過侍從,“讓吳娘子過來一趟。”

    侍從匆匆離去,賀蘭渾慢慢在房里走動,細(xì)細(xì)查看。積翠是上元當(dāng)夜就與其他宮女一道關(guān)押起來的,昨日他查出桃符后將她單獨關(guān)押候?qū)彛惶靸商於疾辉鴮に?,為什么今天突然尋死?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可她獨自待在房中,除了看守的差役再不曾見過別人,消息又是怎么遞進來的?

    賀蘭渾看了眼差役,這些辦要緊事的人都是他親手挑上來的,個個可靠,那么消息到底是怎么送進來的?

    余光突然瞥見門口的食盒——送午飯時積翠還好好的,晚飯時人卻已經(jīng)死了,飯。“午飯是誰做的?誰送來的?什么飯?”

    “午飯是東宮典膳局的王祿送來的,”差役道,“送的是馎饦?!?/br>
    “叫今日的掌廚和王祿都過來!”

    差役應(yīng)聲而去,賀蘭渾彎腰拿起食盒,兩個蒸餅一碟鹽齏一碗粥,冬日里常見的飲食,并沒有什么不妥,就連午飯的馎饦,也是常見的吃食,機關(guān)到底在哪里?

    吳娘子很快趕到,是張惠從家里帶來的廚娘:“積翠沒有兄弟姐妹,阿耶也死了,就只有一個阿娘在侍郎府管著針線上的事。”

    侍郎府,張良娣的父親,吏部侍郎張鈞的宅第,賀蘭渾叫過差役:“即刻傳信去侍郎府,讓積翠娘過來認(rèn)尸!”

    向吳娘子問道:“積翠跟她阿娘平日里是否親近?”

    “就這么一個女兒,怎么能不親近?”吳娘子嘆著氣,“當(dāng)初良娣要帶積翠入宮,她阿娘百般舍不得,又想著進宮是長見識有體面的事,這才狠心放手,誰想到竟然……”

    母女兩個,相依為命,用來威脅積翠的,會不會就是她阿娘?賀蘭渾追問:“關(guān)于她們母女,你還能想起什么?這兩天侍郎府有沒有捎信捎?xùn)|西過來,或者其他的事情?”

    吳娘子思忖著,又見差役一路小跑奔進來:“郎中,掌廚和王祿帶來了!”

    掌廚是東宮用了多年的老人:“逐日吃什么是提前幾天就安排好的,寫在水牌上按日子做,今日中午定的就是吃馎饦,各處都吃了都沒事,不信郎中可以去問!”

    王祿低著頭,目光有些不敢看人:“從典膳局里按人頭領(lǐng)出來的,送到這里時,看門的不讓進,我放下就走了。”

    賀蘭渾突然厲喝一聲:“抬頭!”

    王祿嚇得一個哆嗦,連忙抬頭,見賀蘭渾挑著眉,殺氣騰騰:“為什么不敢抬頭看我?”

    王祿又一個哆嗦:“沒,沒有……”

    “我想起來了,”吳娘子突然插了一句,“積翠娘做的一手好馎饦,積翠最愛吃她娘做的馎饦!”

    賀蘭渾心思急轉(zhuǎn),大喝一聲:“王祿!你送去的是典膳局的馎饦,還是積翠娘的馎饦?”

    王祿張口結(jié)舌:“我,我……”

    賀蘭渾立刻就明白了:“你掉了包!來人,押下王祿!”

    拔腿就往外跑:“備馬,去侍郎府!快!”

    “阿渾,”李瀛一頭霧水,緊走幾步揚聲追問,“出了什么事?”

    “來不及細(xì)說了,”賀蘭渾跑得遠(yuǎn)了,“侍郎府怕是要殺人滅口!”

    李瀛還要再問,眼前灰影一晃,紀(jì)長清如一縷輕煙,無聲無息飄出房門,眨眼融進無邊夜色。

    賀蘭渾越跑越快,兩碗馎饦,王祿領(lǐng)的是典膳局的,半道上換了積翠娘的,積翠吃了馎饦,嘗出來是阿娘的手藝——這是張家的威脅,你娘的性命在我們手里呢,閉嘴!

    所以積翠死了,死了以后就連魂魄也不敢做聲,因為她娘還在張家。

    能逼死女兒封口,難道會放過阿娘?賀蘭渾越跑越急,頭上出了汗,熱騰騰的,入宮不得乘馬,離東宮最近的是重光門,跑到那里才能乘馬,再一路奔去毓德坊張家,來得及嗎?

    頭頂突然傳來紀(jì)長清的聲音:“上來。”

    賀蘭渾抬頭,她在半空里,腳底下踩著星辰失,碧青澄澈的光芒照得黑沉沉的天際一方清明,她向他伸著手,眼睫低垂:“上來。”

    賀蘭渾一把握住,冰冰涼涼,指骨纖細(xì),在他手中。

    第20章

    耳邊有風(fēng)聲呼嘯,先前跑出來的熱汗結(jié)了冰,冷嗖嗖地箍在額頭上,口鼻中的熱氣呼出來,凝在睫毛上眉毛上也化成了冰,賀蘭渾緊緊握著紀(jì)長清的手:“我一直想著御劍而行肯定威風(fēng)得很,原來能把人凍死。”

    紀(jì)長清背對著他,望著前路:“那你下去?!?/br>
    “下去?”賀蘭渾搖頭,“不能夠?!?/br>
    便是現(xiàn)在要他立刻就死,也絕不能下去。

    眼前是她灰衣覆蓋下薄而直的背,冷風(fēng)吹過時衣襟隨風(fēng)鼓蕩,天色太暗,賀蘭渾看不清內(nèi)里是不是還穿著別的,但能感覺到她衣衫單薄,想靠近一些,然而星辰失劍只是窄窄一把,又怎么動彈得了?也只能向她側(cè)著身子:“道長冷不冷?”

    紀(jì)長清沒有理睬,星辰失劍疾如狂風(fēng),直直向前飛去。

    賀蘭渾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道長知道該往哪邊走吧?”

    許是錯覺,前行的速度仿佛突然一滯,賀蘭渾低低地笑了起來:“道長放心,有我跟著,準(zhǔn)保不讓道長迷路?!?/br>
    握緊她冰涼的手:“左手邊沒有燈的一帶是東夾城,你橫著飛過去,看見遠(yuǎn)處燈最亮的地方?jīng)]?那個是重光北門,飛到那里向左,那個燈火沒那么亮的是含嘉門,你正對著含嘉門往右飛,過去第五個坊就是毓德坊,張家是坊墻上開門的第三家,到跟前我再告訴你。”

    紀(jì)長清能感覺到他熱烘烘的呼吸,吹在她后頸上鬢發(fā)邊,吹得鬢邊的碎發(fā)微微晃動:“離遠(yuǎn)點。”

    賀蘭渾反而離得更近了,笑嘻嘻地握著她,手心的熱度透過肌膚,源源不斷傳過來:“我膽子小得很,看一眼底下就頭暈眼花,道長得保護我。”

    膽子小么?方才對著死尸時,不見他有半分害怕。紀(jì)長清忽地橫眉,方才他摸過尸體之后,是不是不曾洗手?

    揚手拂袖,賀蘭渾嗖一聲摔出去,詫異地拖著尾音:“道長!”

    身子在半空中停住,衣袖招展,掛住星辰失的劍尾,聽見她冷淡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骸霸谀莾捍!?/br>
    所以為什么,突然又翻臉了?冷風(fēng)嗖嗖吹過,刮得臉上一陣陣疼,胸口的熱氣被風(fēng)吹散,再又熱騰騰的升上來,賀蘭渾幽怨含笑:“道長真狠心?!?/br>
    星辰失載著一人拖著一人,速度明顯慢下來,紀(jì)長清抬手拔下云頭簪,青煙繚繞中青芙一躍而出:“阿師!”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瞧拖在后面隨風(fēng)晃悠的賀蘭渾,強忍著笑意:“有什么吩咐?”

    “去張家,救人?!奔o(jì)長清道。

    “是”字的尾音還夾在風(fēng)中,青芙身形一晃,早就不見了蹤影,賀蘭渾咦了一聲:“道長,你這個小徒弟,是何方神圣?”

    沒有人回應(yīng),紀(jì)長清一言不發(fā),向著燈火通明的重光北門飛去,賀蘭渾搓了搓刮得生疼的臉:“道長真不冷嗎?這風(fēng)跟刀子似的,要不讓我上來唄?我在前頭給你擋擋風(fēng)。”

    依舊沒人回應(yīng),賀蘭渾又搓搓臉,看著越來越近的重光北門:“到了到了,你在門樓上頭向左拐,沿著城墻一直往前走就是含嘉門,到了含嘉門再往右直走,你得飛高點,不然讓城門上的人看見了,又要大驚小怪?!?/br>
    紀(jì)長清發(fā)現(xiàn),他指路并不用東南西北,反而是說前后左右,對于她這種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來說,這么講的確更容易理解。這讓她想起方才在東宮時,僅僅是吳娘子一句話,他立刻就能想到馎饦里的秘密,他這個人看上去沒什么正經(jīng),但委實心細(xì)如發(fā),又且極善于體察別人的心思。

    又想起大業(yè)門前那個罵他jian佞小人的官員,這句話卻是不公,他這幾天并不見得如何巴結(jié)武皇后,況且以他展露的能力來看,這職位也做得。

    “那邊,”耳邊又聽見賀蘭渾的聲音,夾在風(fēng)里送過來,“看見沒有,那個朱門上面有三個門柱的,就是張家。”

    話音剛落,嗖一聲,星辰失劍驟然消失,賀蘭渾一頭栽下,在半空中掙扎著想要去抓圍墻,忽地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抬眼一看,紀(jì)長清走在前面,將將就要到正門,賀蘭渾連忙趕上,搶在頭里敲響大門:“開門!”

    卻在這時,宅內(nèi)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有刺客,有刺客!”

    是青芙。紀(jì)長清一躍升起在半空,循著聲音的方向追去,大門還沒開,賀蘭渾等不及,踩著院墻一跳,翻上墻頭。

    閽室的燈突然點亮,幾個男仆拿槍拿棒沖了出來:“什么人?”

    “我!”賀蘭渾從墻頭跳下,撒腿追向紀(jì)長清的方向,“有急事要見你家侍郎,快去通報!”

    紀(jì)長清很快看見了青芙,手里挽著個三四十歲的女人,身后跟著周乾,四周橫七豎八躺著許多,都是被打倒的張家仆從,青芙抬頭看見她,咯咯一笑:“阿師,他們正要動手,被我攔下了!”

    紀(jì)長清輕輕落下,見墻外燈火通明,一個披著裘衣男人被仆從簇?fù)碇s過來:“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官員私宅?”

    “紀(jì)長清。”紀(jì)長清纖手微揚,一道無形屏障從天而降,牢牢護住積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