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129節(jié)
當然,周楠申也必然知道苯|丙|胺是什么。 再深一步去想,康雨馨當初說她做研發(fā)的高濃度新型毒品,其中靈感就參考了“基因藥”的配方,這話也算合理。 據說冰|毒、搖|頭|丸這些毒品的化學結構都基本相似,主要成分都來自苯|丙|胺類,運用的原理都是對中樞神經產生興奮感。就像許景昕說過的那樣,當年二戰(zhàn)期間,德軍就是靠冰|毒作為軍隊的主要精力補充。 這也就是為什么,周楠申都病成那樣了,吃了“基因藥”卻又出現痊愈的假象。 周珩拿起藥方,用手機拍了下來,隨即將它塞回包里。 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已經皺巴的藥盒,安靜了幾秒,直接拿起來扔到旁邊的紙簍。 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她此前已經將手機調成靜音,此時正跳出來周楠申的來電提示。 周珩盯著那三個令人厭惡的字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按下通話鍵,開口時聲音頗為冷靜:“喂,爸?!?/br> 周楠申問道:“藥方拿到了嗎?” 周珩抬了下眼皮,看向屋里沒有燈光照明的黑暗角落,停頓了兩秒,緩緩笑了。 “拿到了?!?/br> 這三個字落地,電話里出現了一陣屏息。 周珩目光冷漠的看著那片黑暗,幾乎可以想象的到此時周楠申的表情,那必然是興奮卻又壓抑的吧。 果不其然,周楠申再度開口時,聲線出現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抖動:“漂亮。明天帶過來,由你親自交到我手里?!?/br> 周珩看了眼時間,卻說:“不如我現在就過來,早點交給您,我也好早點放心。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談談?!?/br> 周楠申沒有在意她的后半句,很快接道:“也好,那你現在過來吧?!?/br> 周珩沒有回應,直接將電話切斷,隨即拿起包和手機站起身。 就在她邁出步子的同時,她又一次垂下目光,掃過躺在紙簍里的藥盒。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 半個小時后,周珩坐車來到周家。 院子里亮著燈,從遠處看昏黃一片,透著溫馨。 可周珩這一路走來,眼見一院的景致在明明暗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卻只覺得陰森。 周珩面無表情地進了門,第一個遇見的就是蔣從蕓。 蔣從蕓似乎很驚訝周珩會這個時間過來,很快上前問道:“你爸叫你來的?” 周珩腳下頓住,輕描淡寫的說:“是啊,我把藥方拿回來了,正準備拿給他?!?/br> 蔣從蕓看周珩的眼神都變了。 而在那驚訝當中,還有著非常明顯的忌憚。 周珩將此看在眼里,面上未露聲色,心里卻在想象著,當年蔣從蕓是怎么和醫(yī)生溝通的,竟能讓他們對她下了好幾年的藥。 那原話會不會是:“要注意分量,可別把人弄死了?!?/br> 想到這里,周珩漾出一抹笑,看上去溫和極了:“對了,媽,于真的事你問過廖啟明了么?” 聽到周珩的問題,蔣從蕓很快從震驚中掙脫出來,臉色跟著也變了,向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說:“你瘋了你,在這里提他的名字干什么?” 周珩譏誚的掃過她,沒接話,隨即就聽蔣從蕓說:“已經問過了,他說他也不清楚,還說于真一直在看廖云川,稍后會去問他的?!?/br> “哦?!敝茜裉搼艘宦暎_便走。 可就在這時,蔣從蕓又將她叫?。骸安皇俏艺f你,景燁那里,你可得抓點緊啊?!?/br> “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和你說了?!敝茜裼滞A讼聛恚首髟尞惖幕仡^,笑道:“景燁的意思是,下周我們就把關系定下來,先訂婚,然后我會搬到他那里去住。” 這話殺了蔣從蕓一個措手不及,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下周?那也太草率了吧,這也來不及準備??!” 周珩卻有趣的瞅著她:“剛才還說讓我抓緊呢?!?/br> 蔣從蕓翻了個白眼,正說著:“我的意思是……”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就從樓梯那頭落下一道疲憊且沙啞的聲音:“你來了?!?/br> 周珩和蔣從蕓一起望去,只見周楠申正站在樓梯的拐角處,雙手扶著欄桿,臉上還帶了點笑容。 周珩走過去,也跟著笑了:“爸,您怎么下來了,我正要上去找您。” 周楠申說:“我估計你差不多要到了,就出來看看,正好活動一下。” 周珩揚了下眉,心里頓覺好笑,卻仍是配合他扮演著父慈子孝的畫面,直到走上樓梯的拐彎處,她非常自然的挽住周楠申的手臂,就這樣一路攙扶著他上了樓。 至于蔣從蕓么,周珩沒有回頭去看,卻也能想象的出來,她的表情八成跟見了鬼差不多吧。 就這樣,父女倆一起來到樓上的書房。 而就在半路上,周楠申還半真半假的說了句:“今兒個天色太晚了,你也累了,晚上就在家里睡了。你的房間一直留著呢?!?/br> 周珩也非常乖巧的應了:“好的,爸爸?!?/br> 直到進了書房,關上門,周珩松了手,周楠申也有露出一絲急切,還沒坐下便問:“藥方呢,拿來我看看?!?/br> 周珩沒立刻接話,只將包放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落座后從茶壺里倒出兩杯茶,隨即抬眼掃過周楠申,這才慢悠悠的說:“您別急,先坐下,喝點茶潤潤喉。” 周楠申擰起眉頭,狐疑的目光掃過她臉上的表情,很快又落在她的包上。 “先把藥方給我?!?/br> 周珩微笑地觀察著他的動作,知道要不是他還自持身份和顏面,恐怕這會兒已經沖上來直接打開她的包了。 思及此,周珩將包里的那張紙拿出來,卻沒有立刻遞過去,而是在周楠申瞳仁放大的瞬間,來了這么一句:“藥方給你,賬本給我?!?/br> 周楠申一頓:“什么賬本?” 他雖然這樣問著,眼睛里卻沒有絲毫驚訝或是不解。 周珩淡淡道:“你應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母親生前一直在給許家做賬,那些東西你肯定留了備份。還有,她離開后周家仍能得到許家的信任,多年屹立不倒,八成也是因為你在這方面找了其他替代品。我想過了,僅僅是靠掌握消息網來維持兩家的關系,恐怕還不夠,你手里一定有對許長尋非常重要的把柄,讓他離不開你。而賬本,就是最好的答案?!?/br> 說話間,周珩拿起桌上的打火機,打著了,靠近那張藥方,同時漾出笑。 火光在空氣中跳躍著,照亮了她的臉,也令那抹笑容透著詭異和陰冷。 他距離周珩幾步遠,雙手勉強扶著沙發(fā)椅背,不敢貿然上前去搶奪,盡管他看上去還算鎮(zhèn)定,眼里有些焦灼,卻被強行壓制著。 這要是換做過去,哪怕是幾個月以前,周楠申大概還有體力跟這個坐地起價的女兒拼一拼,可現在他知道自己有多虛弱,能走完剛才那段樓梯已是不易。 恐怕這會兒他剛沖過去,藥方就被點燃了…… 不,他不能冒這個險! 事實上,就在周楠申進退兩難的時候,周珩也在賭。 人在沒有被逼到絕境的時候,有些選擇是不會做的,這里面的滋味兒她深有體會。 而這一刻,她已經不是被逼的那個了,她若是不利用好手里這張王牌,豈不是錯失良機,對不起自己過去遭過的罪? 她失去的一切,一定會一件件的拿回來。 就這樣,父女倆隔著一段距離僵持了片刻,直到周楠申垂下眼,嘆了口氣,隨即轉身走向書桌。 然后,在周珩的注視之下,周楠申在筆記本電腦上敲了幾下,當著周珩的面登陸了一個賬戶,并將里面的一些東西拷貝出來,存入優(yōu)盤。 周楠申將優(yōu)盤放在桌沿,再抬眼時,說:“優(yōu)盤你拿走,回去自己看,藥方放在桌上。” 周珩沒有作聲,看了眼優(yōu)盤,只停頓了一秒,就走上前,一手拿起優(yōu)盤,一手將藥方放下。 下一刻,藥方就落在周楠申的手里。 可就在周楠申欣喜的將它展開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卻又凝固了。 反觀周珩,卻仿佛沒事兒人似的,拎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周楠申立刻出聲:“等等!” 周珩站住了,又回過身,好整以暇的笑著:“還有事么,爸爸?!?/br> 周楠申扶著桌沿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這張紙不是我給你的么,這上面是我的筆記!” “這是您的筆記。”周珩淡淡解釋道:“可上面有新的標注,您沒看到么?這些標注是顧瑤親手寫的,也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在主要成分上做減法,就是‘基因藥’的最終版本?!?/br> 周楠申頓時沒了語言,只是等著周珩,臉色不定,仿佛受到什么天大的打擊。 周珩欣賞著周楠申臉上的變化,發(fā)現自己竟然有點享受這一刻贏的感覺,甚至覺得爽。 想想看,周楠申一直盼望著最終版的藥方,而且還對它寄予厚望,以為它里面一定加了什么不得了的成分,和過去的藥方相比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甚至可以扭轉乾坤。 然而事實卻和他以為的剛好相反,別說救他的命了,就連前面幾版藥方能維持的平衡也會打破。 也就是說,這張藥方不僅是宣判書,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片刻過去,直到周楠申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周珩這才開口了:“當然,我也問過顧瑤,如果真按照最終版本服藥,會是什么結果。她的回答,就和您現在心里想的答案一樣。” 周珩的聲音非常輕,可是聽在周楠申耳中,卻是無比的刺耳。 周楠申看了過來,周珩卻仍在笑:“我又問她,那有什么辦法挽救呢,畢竟您現在的服藥量已經超出最終版本的量將近一倍了。她說,若是將她畫的那幾個減號改成加號,將藥量再次翻倍,或許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回光返照。只是最終結果,都逃不過藥物反噬,器官衰竭。哎,回天乏術啊?!?/br> 這一次,周楠申沒有說話,他的眼神雖然看上去仍是算計的,狠毒的,卻也透出恐懼和絕望。 而周珩刻意停頓了幾秒,轉身來到門前,手落在門把上。 就在門開啟的瞬間,她又落下一句:“您的命,還是自己做主吧?!?/br> …… 周珩一路笑著走出書房,那喜悅是在這個家里從未出現過的。 可這一次,她是發(fā)自內心的笑,而且暢快極了。 她來到二樓,卻沒有直奔一樓,而是腳下一轉,穿過走廊,推開盡頭那間屬于“周珩”的臥室門。 進了屋,開了燈,周珩跟著笑出聲,將包隨手放下,遂在床尾的長凳上坐下,腦海中還在回味著剛才那一幕,心里的愉悅感越發(fā)充實。 不過有一點可惜了,剛才周楠申的表情她真該拍下來,以后心情不好了就拿出來看,絕對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 哎,恐怕這個晚上,她要失眠了,不過不是因為焦慮,而是高興的睡不著。 她甚至不用問,就能猜到周楠申接下來會做的決定。 他要是足夠理智,當初就不會碰這個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