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弄死？

    一上來就這么直接。

    許景昕品了品：“你說的老東西, 指的是許長尋?！?/br>
    “廢話，除了他還能是誰。”顯然周珩對許長尋頗有意見。

    許景昕也不打算追問, 只說：“許家傾覆是遲早的事，最晚不會超過兩年, 快則一年?！?/br>
    周珩卻皺起眉：“你的意思是，不只是老東西, 許家的家業(yè)也都……那景燁哥哥怎么辦呢？”

    許景昕只淡淡道：“這是兩個問題, 該我了。”

    周珩立刻瞪了他一眼。

    許景昕勾了勾唇，好整以暇道：“你是周珩吧?！?/br>
    他的語氣和問法都很奇怪, 仿佛這不是一個問題, 而是陳述, 他多此一問, 也不過就是要本人再證實一次。

    也正因為這句話，周珩的表情瞬間變了，方才的調皮、揶揄、調侃, 甚至是偶爾流露出來的狡猾, 這些豐富的表情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都不見了，連笑容也消失了，她冷著臉, 眼睛很黑, 眼神帶出一絲算計, 一絲狠毒，一下子像是成熟了好幾歲。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還問?！敝茜竦穆曇粢驳土藥锥龋行┦拦?，“我知道你這里有監(jiān)控，你是不是還錄音了，打算給二號那個笨蛋聽？”

    許景昕微微瞇了下眼，忽然覺得眼下的形勢變得有趣起來。

    事實上，打從一開始他接觸到這個夜晚的周珩，他就有一種很強烈的違和感，實在是太假了，也太過天真，這難道就是周楠申的女兒么？

    而不管她是周瑯還是周珩，這樣的性格都不可能在周家生存下去，出淤泥而不染的傻白甜通常都是被過度保護才養(yǎng)出來的。

    可周楠申的教育從來都不是過度保護，他根本就是在養(yǎng)狼。

    那么，既然白天的周珩可以演，夜晚這個周珩自然也可以，她的調皮搗蛋只是一層面具，許景昕可始終記得她第一次露面時，直接去廚房拿了一把西瓜刀來襲擊他。

    當然她也沒打算要他的命，那只是一次威脅，一次試探，要真是奔著你死我活來的，她不會選圓頭的西瓜刀。

    許景昕提醒道：“我需要你正面回答?！?/br>
    氣氛一下子降入谷底。

    一陣沉默之后，周珩沒好氣的雙手環(huán)胸：“是、是、是，你滿意了吧！”

    她這副驕橫的模樣，倒還真有幾分“周珩”的模樣。

    不過許景昕到底是警察出身，會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于是又問：“如果你是周珩，那你對于周瑯的那部分記憶是怎么回事？”

    周珩冷笑出聲，一副得意的模樣：“這也是兩個問題，現(xiàn)在該我了。”

    許景昕挑了挑眉，說：“你剛才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一旦有關部門查實許景燁的犯罪證據(jù)，他也會坐牢，至于判得有多重，要看他坦白的態(tài)度，以及犯下的罪程度有多深?！?/br>
    “呵。”周珩又是一聲笑，狡詐極了，“誰說我要問這個了，這不算數(shù)！”

    顯然，她是要耍賴。

    許景昕也不介意：“那好，你要問什么？”

    周珩想了想，才說：“我想見一次程崎，你能安排嗎？”

    許景昕有些驚訝，雖然他還想不通為什么周珩對見程崎這件事如此執(zhí)著，卻還是仔細思考了一下可能性。

    “如果你堅持，并拿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給我，我可以去問他本人的意思。如果他同意，我會把他帶過來?！?/br>
    周珩的表情緊繃了一瞬：“你真肯幫我？”

    許景昕卻說：“還有一個前提，需要白天的你也同意。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再讓你們受到什么刺激。”

    說到這，許景昕停頓了一秒，轉而又道：“想想你的生母柳婧，你難道希望延續(xù)這樣的悲劇么？”

    提到柳婧純粹是突然生出的念頭，許景昕也想看看，周珩對于“柳婧”的反應，是排斥，還是逃避。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她并非周珩，她在說謊，那么以她對梁琦的感情來說，她一定無法忍受讓一個已經(jīng)瘋了的女人來做她的母親，哪怕她掩飾的再好，也會露出端倪。

    誰知周珩一聽到“生母柳婧”幾個字，便一下子低下頭，她的臉色很快白了，隨即悶著聲音說出這樣一句話：“真變成那樣也沒什么不好，起碼不管別人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受到傷害了。”

    許景昕一時卻不知該說什么，轉而又想，這是不是另一種演技的表現(xiàn)，畢竟夜晚這個周珩是個多面體，她在短短數(shù)分鐘之內，就切換了好幾種面貌。

    然而，還不等許景昕找到合適的措詞，周珩就一把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咕嚕咕?！焙鹊舭氡?/br>
    她擦了擦嘴，又看過來，說：“我找程崎的理由很簡單，二號笨蛋問不到重點，因為她什么都不知道，而我知道，我找他，就是要對峙的。至于刺激嘛，我已經(jīng)受過了，不會再有什么能刺激到我。反倒是二號笨蛋比較麻煩，如果你要將我們的視頻給她看，最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可不要一個受不住，再分裂出三號?！?/br>
    周珩的這番話，令許景昕抓到了幾個重點。

    或許她先前的說辭并非謊言，她的確是先來的，因為受了刺激，于是才有了白天那個周珩，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晚上的她，會有白天的她所沒有的那些記憶。

    但問題是，周瑯的記憶為什么也留下了呢？

    只是許景昕正想到這，周珩忽然開口了：“該你了。你剛才的問題，我現(xiàn)在就回答你，但我勸你不要學我，玩什么突然換問題的把戲，我不接受。”

    許景昕頓覺好笑，搖了搖頭，隨即說：“好，我不換問題，我想知道周瑯的記憶為什么會留下。”

    周珩別開臉，有些不情不愿：“我只能告訴你，這是周瑯和程崎的設計，是他們聯(lián)手要逼瘋我，而我愚蠢的上當了?！?/br>
    這一層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雖然周珩回答的并不詳細，可就因為這層提示，他隱約明白了什么。

    周珩見他許久沒出聲，便又看回來，卻見他眉目低斂，面色凝重，遂小聲問：“你很關心她么？”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白天的周珩。

    許景昕抬起眼皮，對上她好奇的目光，卻沒回答。

    周珩眨了眨眼，又切換到一開始那個天真的模樣：“你喜歡她？可是為什么呢，她那么無趣，她活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一點都不痛快，有什么好喜歡的呢？她的性格也不好，又冷又不識趣，景燁哥哥對她那么好，都捂不熱她……”

    許景昕嗓音低沉且平緩：“可若是沒有她，十一年前的坎兒你根本邁不過來。你得承認，也只有她的性格和處事手段，才能走到現(xiàn)在?！?/br>
    周珩撇了下嘴，雖然不喜歡許景昕這樣的評價，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是啊，就因為我敢愛敢恨，才會讓她有可乘之機！這些年她也的確把什么都做的很周到，可她是后來的，后來的，她霸占了這么多年，也該讓位了！”

    周珩說著就生起氣來。

    許景昕見狀，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杯子，她就端起來將余下半杯喝光。

    然后就聽許景昕說：“我看過一些書，也研究過真實存在的案例，就我的理解是，現(xiàn)在醫(yī)學對你們這種情況的研究還只是一層皮毛，還在試錯階段。其實每個人都有多人格的傾向，只是沒有達到完全分裂剝離出一個完整人格的地步。而大多數(shù)都是稀里糊涂就過完一生，對于自己性格上的突然變化并沒有去深究過。或許這件事你可以這樣理解，每個人都戴著面具生活，面對不一樣的環(huán)境不一樣的人，就會展現(xiàn)出不一樣的自己。所以他人對我們的認知，和我們自己的認知往往是有偏差的。”

    “雖然我不知道十一年前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明白，現(xiàn)在會有兩個你，是因為當時的你選擇自救，你不想死掉，或是瘋掉。你很堅強，也懂得變通，所以你才活了下來。至于白天的你，我倒是覺得或許她早就在了，只是很渺小，還躲在暗處，還不到她完整孵化的程度，而十一年前剛好是那個契機。其實無論是她還是你，都是周珩，你們一個是矛，一個是盾，拼湊在一起才完整?！?/br>
    這番話落地，屋里很快又陷入一陣沉默。

    周珩起初聽得很認真，也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兒，直到后來她從情緒中抽離出來，又是一副愛誰誰的態(tài)度，說：“哼，我差點就被你忽悠過去了。你干嘛要給我洗腦啊，你這么不希望我殺掉她??？”

    許景昕不置可否，只拿起她的杯子，又要去倒水。

    周珩連忙阻止：“哎，我不喝了，和你聊了這么久，我都困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許景昕便又作罷：“等到明天，我會問問她的意思，程崎那里我也會聯(lián)系，等我的消息?！?/br>
    周珩滿意的點點頭，隨即說：“其實你這個人還挺好的。可惜啊，你這性格，我是消化不了，也就二號那種奇葩審美才會欣賞?！?/br>
    這話落地，周珩又煞有其事的嘆了口氣，這才起身走出書房。

    許景昕有些好笑，卻沒說話，只是掃了一眼剛才周珩坐過的位置，隨即他從沙發(fā)坐墊上捏起一根頭發(fā)，將它包在紙里——無論周珩的身份她是否親口承認，該做的科學鑒定還是要做的。

    很快，許景昕又從抽屜里拿出另外一個紙包，那里面是柳婧的頭發(fā)。

    他將兩個紙包折在一起，又拿起一直不離手的手杖，在上面擰了幾下，將手杖拆成兩節(jié)，遂將紙包和一枚優(yōu)盤一起放了進去。

    第168章 18

    chapter 18

    周珩本以為, 一覺醒來等待她的將會是真相。

    可當她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查看微信時，就見到這樣一條：“我有事出趟門?！?/br>
    是許景昕，而微信時間是早上六點。

    周珩又躺了半分鐘, 想起來他那詭異的作息時間，有時候天還沒亮，他就約吃早飯。

    周珩也沒多想, 起身后就看到床頭柜上的日記本，是攤開的, 筆就扔在旁邊，很隨意。

    周珩一頓, 將本子拿起來，定睛一看, 很是意外, 沒想到夜晚的她竟然愿意回話，雖然“她”的語氣很囂張, 還管她叫二號。

    不可否認的是, 這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

    但有趣之余, 周珩仍是注意到幾個點, 首先就是阿珩一號管許景燁叫“景燁哥哥”。

    她一看到這個字就覺得惡心，換做是她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

    接著阿珩一號又很自來熟的叫“景昕哥哥”，看來她叫哥哥這一點, 是口頭用語, 倒不是故意叫來惡心人的。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說程崎欠了她一件事。

    以她和程崎自小就認識的關系，互相欠來欠去倒也不稀奇, 但問題是, 究竟是多嚴重的虧欠, 會讓他去救許景燁來償還？

    那必然是差不多分量的事吧，否則她怎么就能篤定程崎一定會答應？

    幾分鐘后，周珩簡單的洗漱完，換了衣服下樓。

    桌上沒有早餐，卻有許景昕留給她的車鑰匙。

    她隨手叫了兩份，一份自己吃掉，一份擺在餐桌上，用盤子蓋好。

    周珩一路開車去公司，路上還不可避免的多次想到袁洋。

    她覺得有點悶，就將車窗打開一點透著氣。

    等紅綠燈的時候，她單手撐著頭，目光瞥向路邊的廣告牌，剛好看到江城醫(yī)院的公益廣告。

    很快，柳婧的模樣，以及“周珩”日記里對那個奇怪的阿姨的描述，又像是蒙太奇回放一樣出現(xiàn)在腦海里。

    但這一次思維有些發(fā)散，倒沒像過去一樣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而是轉而想到另一個人——林曾青。

    是的，就是林曾青。

    周珩下意識擰起眉，直覺已經(jīng)第一時間跳了出來。

    后來這幾次她去江城醫(yī)院的精神科，都沒見到林曾青，只有柳婧。

    林曾青出院了？

    哦，是了，一定是程崎提早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