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255節(jié)
chapter 34 要接受自己就是“周珩”這件事, 有多難呢?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些。 此前的許多疑惑,都因為她有雙重人格而解開了—— 好比說,日記里周珩對周瑯的謾罵。 比如, 她的記憶碎片中偶爾出現(xiàn)的,自己和許景燁勾勾搭搭,周珩見了卻沒事兒人一樣。 其實那不是周珩沒反應(yīng), 而是周瑯。 還有,周楠申、蔣從蕓、陳叔, 包括程崎在內(nèi),前后態(tài)度的反復(fù)變化。 那每一次變化, 都是因為涉及到她真實身份所做出的反應(yīng),或許他們也在心里演練著, 面前這個是周瑯, 要做出對周瑯的反應(yīng),而非對周珩的。 哦, 還有許景燁。 他見到了夢游中, 不, 應(yīng)該說是近期常在夜晚出現(xiàn)的另一個周珩, 就是愛他又恨他的那個周珩,是記得他們曾在一起所有細(xì)節(jié)的周珩。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表現(xiàn)的? 當(dāng)這些過去的疑問,都因為如今身份的確實, 而一點點嚴(yán)絲合縫的對上時, 周珩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其實并沒有很排斥,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這些細(xì)節(jié)上。 而隨之而來的,就是新的疑問—— 周楠申雖然留下了一把鑰匙交給陳叔, 又留了某件東西給柳婧。 以他的深謀遠(yuǎn)慮來看, 柳婧這條線實在太過隱晦, 他應(yīng)該也計算過其他可能性,比如她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那么柳婧這條線也就難以用上了。 如果她是周楠申,應(yīng)該會做兩手準(zhǔn)備。 會是蔣從蕓么? 當(dāng)然,一說到周楠申的布局,就不得不提梁峰的布局,這也是眼下最棘手的問題,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預(yù)測一個瘋子下一步會做什么。 梁峰的出其不意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對這個瘋子來說,按照常規(guī)來辦事反倒是新鮮。 但到現(xiàn)在為止,周珩還是理不清二十幾年前的恩怨糾葛,起碼有這樣幾件事,還是問號。 她真正的生母柳婧,是怎么瘋的? 梁琦被送去小白樓,具體原因到底是什么,為什么周楠申會允許連親生的周瑯一起送走? 按照蔣從蕓的說法,是因為忌憚,但引發(fā)這個決定的總有某個事件,或者需要某個契機推動吧? 還有一件看似和所有事都無關(guān)聯(lián)的疑問,蔣從蕓無兒無女,是自己有問題,還是…… 再說眼下,許景昕的分析是,梁峰大概率會放許景燁回來,讓他去和許長尋內(nèi)斗,遠(yuǎn)比殺了他要有用得多。 如果許景昕的預(yù)計準(zhǔn)確,那么許景燁也該被放回來了…… 至于歐洲那幾年。 周珩自問,她倒沒有阿珩一號那樣憤怒和計較,哪怕程崎的確做了趁虛而入,利用她記憶出現(xiàn)大片空白,對自我身份認(rèn)知有強烈誤解的時候,適時的去填補了那些空白,引導(dǎo)她錯上加錯。 可話說回來,那也是因為她自己先走岔了。 問題就在這里,她最初是為什么自認(rèn)為是周瑯的呢,這也是需要一個契機的。 或者應(yīng)該這樣問,她為什么要逃避自己是周珩的身份? 這里面一定還有一些事。 幸而到這步,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無論是周家還是許家,她都毫不留戀,她和程崎在歐洲也是一時的互相取暖,而對于許景燁,她是喜歡他的臉,可那只是對一種愛美之心,遠(yuǎn)不到阿珩一號那種地步。 也就是說,對于那個“周珩”來說的所有羈絆,于她而言都是可以犧牲的,手里的牌似乎又多了幾張,即便打出去也沒什么可惜,更不會顧慮。 關(guān)鍵是,要在什么時候打出哪張牌,哪一張打在梁峰身上才夠疼。 最好是一擊即中,讓他永遠(yuǎn)都爬不起來。 …… 周珩收拾好思緒和心情,下午將東西收拾干凈,叫了車就離開了許景昕的別墅。 客房弄得干干凈凈,她把自己用過的床上用品也拆下來洗干凈了,又換上一套放在柜子里的備用的。 地板吸了一邊,就連浴室也弄得和剛來時一樣,連垃圾都沒留下。 這里沒有留下她任何東西,就像是沒來過一樣。 臨走之前,她將備用鑰匙擱在客廳的茶幾上,就給許景昕發(fā)了一條微信:“我回了?!?/br> 許景昕回復(fù)時,周珩已經(jīng)和司機一起搬東西了。 她的私人物品不算多,主要是后來還拿來一些日記本和一些雜物,這又多出兩個紙箱子。 從別墅離開,到返回周家大宅,算上堵車也就用了不到一小時。 陳叔帶著阿姨出來接她,將她的東西送上樓。 周珩沒急著下車,又去了一趟住了幾年的公寓。 她按照自己的需要又收拾出兩個行李箱的東西,算著要在周家大宅住上一段時間。 這樣來回折騰了幾趟,等到周珩走進周家自己的臥房時,已經(jīng)臨近傍晚。 她坐在書桌前,環(huán)顧著房間的擺設(shè),心情逐漸微妙起來。 這些年,她是第一次對這間屋子有了歸屬感,很奇怪,但它的確存在。 人就是這樣,對于別人的東西,會好奇,會覬覦,會窺探,會想占有,也會覺得疏離、陌生,可一旦這件東西變成自己的,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張她在心里夸了許多次的大床,竟是她自小就睡習(xí)慣的。 這樣一想,也不知道它是真的舒服,還是她的身體先入為主了,就認(rèn)它。 眼前這張桌子,也是她少女時期用過的,那些日記都是在這里完成的,這很有趣。 如今把那些日記本重新放上來,她又隨手抽了一本翻開,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勾勒著當(dāng)時的畫面和心情。 周珩笑了笑,遂站起身,一鼓作氣的將所有東西收拾出來,直到晚上阿姨叫她下樓吃飯。 樓下飯廳里只有陳叔和阿姨在,但飯菜還算豐盛,蔣從蕓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珩就叫兩人一起坐下吃,順便說說話。 兩人不疑有他,吃飯時聊的也都是閑話家常,周珩的每一個問題都看似不經(jīng)意,問的是這個家的過去,而且她的問題不多,往往只是開個頭,兩人就開始念叨起來。 一頓飯吃下來,竟有一種詭異的溫馨感。 飯后,周珩上樓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就靠坐在床頭繼續(xù)翻看日記本。 在她印象中,第一次接觸它們時,她是排斥的,那時候還在歐洲,這是她的功課,但它比數(shù)學(xué)還讓人厭惡。 后來習(xí)慣了,強迫自己去讀,去學(xué),漸漸變成一種機械性的動作,帶著偏見去審視、批判日記主人的人品。 如今想來,她一直在罵自己。 前段時間,這些日記里的內(nèi)容令她產(chǎn)生了強烈的質(zhì)疑,她認(rèn)為有造假的可能。 當(dāng)然期間她也想過,周家沒必要弄一些假日記讓她來學(xué),他們的目的是讓她做“周珩”,越逼真越好。 眼下才明白,這些日記都是真的,只不過少了一部分,而留下的這些,有的是來自另外一個周珩。 心境一旦轉(zhuǎn)變,再看同一個東西,就會變得有趣。 周珩唇角的笑容始終掛著,帶著一種全新的視角,側(cè)面旁觀著自己陌生的少女時代,也難怪有人說,長大了看小時候的日記會覺得又傻又好笑。 看著看著,飯后積攢的困意這會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直到晚上九點多,手機響了。 是許景昕。 周珩接起時,依然是帶笑的:“喂,你回家了?” “嗯,忙了一天?!痹S景昕接道:“聽你的聲音,心情似乎不錯?!?/br> 周珩“哦”了聲:“在看我以前的日記,挺有意思的。” 許景昕說:“你似乎接受良好,也沒有我擔(dān)心的排異反應(yīng)?!?/br> 周珩想了想,說:“我也以為我會有。這種感覺,該怎么說呢……呵,就像是元神歸為一樣,一下子就融合了。之前那些把我纏的頭疼的問題、疑問,也都一下子驅(qū)散了,人輕松了不少?!?/br> 周珩本想說,其實是誰并不重要。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不是這樣。 大概是她做“周珩”好些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吧。 不過這樣說,也似乎不夠準(zhǔn)確。 她也形容不出來。 于是周珩便問:“你當(dāng)初呢,嘗試了多久才接受的?” 許景昕那邊安靜了許久。 周珩知道他聽到了,就耐心地等待著。 半晌,許景昕才說:“很久,過程很痛苦,也很艱難,不過不是因為身份的改變。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我的生父是誰?!?/br> 周珩順便明白了。 那痛苦的根源,有一些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但更多的是心理和信仰上的摧毀。 周珩忽然感到后悔,她不該該起這個話題。 可許景昕卻并未介意,又不緊不慢的跟她講了當(dāng)時的心境,比如他如何排解苦悶,比如要不是經(jīng)歷那一遭,他都不知道自己毅力的上限在哪里。 而如今講起這些事,反倒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其實還不到兩年。 周珩安靜地聽著,直到許景昕忽然說:“我那時候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我是回不去一線了?!?/br> 周珩隔了幾秒才說:“還有其他職位可以選擇?!?/br> 許景昕笑了下,沒接話。 周珩嘆了一聲,又把話題轉(zhuǎn)開:“對了,你打電話過來,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事?!痹S景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