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02節(jié)
皇后并不擔(dān)心外甥以后無法挑起大梁,在她看來,有她在,一切都不是問題。她要的是一個完全由她掌控的人,不是一個能挑大梁的人。 在殿里獨坐片刻,皇后命人傳召齊崇。 半個時辰后,齊大郎齊崇,匆匆而來。衣角上,還沾著女人的脂粉。 皇后攢眉:“崇兒,聽說你前幾日為爭一個花魁娘子,和人大打出手?” 齊崇腦門直冒冷汗:“娘娘,臣……臣……” 他知道齊邈之已經(jīng)回長安,也知道剛才齊邈之來見皇后?;屎笸蝗话l(fā)難,他一下子想到齊邈之身上。 定是這廝在娘娘面前告黑狀。 齊崇什么話都說不了,因為他確實打了人。這就跪下,嘴里請罪:“臣有負(fù)皇恩,請娘娘責(zé)罰?!?/br> 皇后說:“你就要尚公主,行事收斂些,招惹的那些鶯鶯燕燕,在外面養(yǎng)著就行,不要再往內(nèi)宅放?!?/br> 能尚公主,齊崇心里是高興的。能尚三公主,他更是欣喜若狂。 三公主美若天仙,他早就有意。 齊崇怕皇后對自己不滿,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不想任何節(jié)外生枝的事發(fā)生。尚公主,他勢在必行。 齊崇迫不及待道:“回娘娘,臣和人大打出手,并非只為爭搶花魁,因那人屢屢彈劾齊家,我早看他不順眼,恰好走馬章臺狹路相逢,所以我才打了他。” 起誓道:“臣在外面,絕沒有置外宅婦。另有一事,還請娘娘恩準(zhǔn)?!?/br> “說吧,什么事?!?/br> “臣想早日求得賜婚圣旨,盡快和三公主完婚。”為表鄭重,齊崇又道:“臣家中姬妾眾多,公主金枝玉葉,臣自知公主配于臣,已是委屈,在公主下降前,臣會遣散姬妾,以后留人伺候巾櫛,一律由公主來賜?!?/br> 皇后訝然,再就是不悅。 他竟然是真心的。 齊崇遲遲得不到皇后的回應(yīng),以為自己誠心表得不夠多,急得連平時不敢喊的稱呼都出來了:“堂姑母,我會對公主好的?!?/br> 皇后眉頭緊皺,半晌,她輕描淡寫道:“崇兒,我要你立下誓言,成婚后,五年內(nèi)公主必病逝?!?/br> 齊崇瞠目結(jié)舌。 皇后道:“你可以與她有子嗣,這樣不會令人生疑。夫妻情深固然好,但你要識大局,為了齊家的安穩(wěn),她不能活太久,你明白嗎?” 齊崇呆呆走出殿門,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太過吃驚,太過難受,以至于怎么都不能鎮(zhèn)定下來。 皇后的殺意,深深地印在他腦海。 他恨恨地想,定是因為齊邈之。 齊邈之愛慕寶鸞,齊崇早就看出來。他一直以為皇后賜婚,會將公主賜給齊邈之,沒想到最后賜給了他。 既然賜給我,那就是我的。齊崇握緊拳頭,憑什么因為齊邈之的覬覦,就讓我的妻子去死? 他心里已經(jīng)將寶鸞視作妻子,皇后有意讓寶鸞婚后病逝,齊崇不敢質(zhì)疑皇后,就只能去找齊邈之算賬。 齊邈之氣沖沖回到國公府,踩花踐草砸瓶摔碗,見人就抽。 還沒消氣,下人來報,有客人來了。 齊邈之正想找人出氣,什么樣的客人,竟敢不問自來? 出去廳上一看,黑壓壓幾十個壯漢高手,齊崇被簇?fù)砥渲小?/br> 齊崇手腳畏縮,臉上卻是神氣的:“齊無錯,別來無恙?!?/br> 齊邈之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長劍出鞘,剛包扎好的傷口這就裂開:“你來得正好,與我比劃比劃。” 齊崇很想過去干一架,不管不顧地揍齊邈之一頓。但他打不過,也不敢打。 他只敢放狠話:“三公主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再打她的主意?!闭f完,揮袖離去。 齊邈之大喝一聲:“休要走!” 齊崇往外跑,交待他的護衛(wèi)們斷后。 齊邈之提劍追到大街上,齊崇已經(jīng)不見人影。 陽春三月的日頭,照在人身上,沒有一絲暖意。齊邈之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肩膀被血染濕,腳下似有千斤重,拖著步子漫無目的。過路人看見他,全都避開。 他面容扭曲,好似修羅,齊崇那句“未過門的妻子”,狠狠扎中他的心。 管家追上來,牽著的大紅馬,和寶鸞養(yǎng)的那匹小紅,是同一匹馬配種配出來的。 一個叫大紅,一個叫小紅。其實大紅比小紅小兩歲。當(dāng)年看到小善喜歡小紅,所以才想法設(shè)法得了大紅。 齊邈之看到大紅,忽然清醒過來。 他現(xiàn)在,不該在這里。 他要去隴右,去找小善。 齊邈之翻身上馬,對管家說:“收拾行囊,我即刻就要出京?!?/br> 第103章 隴右的春天和它的冬天一樣,來得出其不意,迅猛熱烈。 寶鸞在綠意縈繞花香滿園的春天里,拆開了來自長安的一封問候信。 信,她沒少收。 親近的友人們都有給她寫信,兩位兄長沒有書信,但有托人給她送來皮毛干貨華緞,長公主也派人送過幾次東西,全是長安時興的奇巧玩意和首飾。 不開心的時候,她就這些東西翻出來,看一看摸一摸,心里會好過很多。 隴右的黑夜寒冷冗長,知道有人還記著她關(guān)心她,身處異鄉(xiāng)的寂寥也能消散些。 今天這一封信,是李云霄寫的。半年來第一次,寶鸞收到她的信。 離開長安的時候,兩人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李云霄嫌寶鸞頂撞皇后,寶鸞嫌李云霄那次騙她去昭獄。 離開長安后,寶鸞想長安城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起李云霄,和想其他人的次數(shù)一樣,不多不少。 至今,寶鸞仍是介意昭獄的事,她打定主意絕不主動示好,沒想到李云霄來了信。 李云霄在信里說,她做了女冠,現(xiàn)在是持月真人。真人大人有大量,決定不計較以前的是是非非。 她毫不避諱地告訴寶鸞,為了避婚,所以才做女冠。寫這封信來,一是為了聊表謝意,二是為了炫耀。 聊表謝意,是因為李云霄在皇后的反對下依然做了女冠,歸功于寶鸞出宮祈福。有這個現(xiàn)成的理由在,二公主入道為國祈福,也就順理成章。 炫耀,是因為她現(xiàn)在日子過得比以前更瀟灑。入道,不是真的出家。做女冠,華服美食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及。宮里不能做的事,在外面全能做。 “母后為我新修一觀,你要送信,往城內(nèi)最大最氣派的那家道觀送就是了?!睂汒[讀完最后一句,立刻召mama們問話。 “本地有哪些道觀還收女冠?” mama們嚇一跳。 公主和縣君假扮女冠不是一次兩次,難道扮上癮了,要入道做真女冠? mama們心急如焚,當(dāng)即有人借故退出去,悄悄讓小侍女去請石小侯爺來勸一勸。 石小侯爺在公主府寄住,說是客人,不如說是管家。有些事公主不cao心,石小侯爺全攬了。 mama們驚恐萬狀,寶鸞不是瞎子,看一眼就知道她們肯定想多了。有人去找石小侯爺搬救兵,她也能猜到。這些人不敢規(guī)勸她,一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就找石源來。 公主府,大多數(shù)時候是她的公主府,少數(shù)時候又不是她的公主府。 現(xiàn)在,就是這個少數(shù)時候。 寶鸞無法責(zé)怪mama們,因為她們只是做了下人該做的事,但她心里發(fā)悶,不可能擺出笑臉來。 她將氣收著,準(zhǔn)備等石源來了,對他撒一撒。 公主的受氣包石小侯爺,此刻卻不在府里。他在城外的驛館里,忙著應(yīng)付一個比公主棘手?jǐn)?shù)倍的人。 “國公遠道而來,可有要事?有什么事是石六能為國公效勞的,國公盡管開口?!笔词撬娓傅牡诹鶄€孫子,以石六自稱,表示他的友好和親近。 “不敢勞煩小侯爺。我路過此地,得知故人在此,打算進城一敘?!饼R邈之冷著臉打量石源。 在驛館稍作歇息,而不是直接進城,是為了洗漱更衣,不是為了聽奉承話,更不是為了應(yīng)付莫名其妙的試探。這個人突然出現(xiàn),跑來驛館寒暄,實在是煩人。 在石源來之前,齊邈之已經(jīng)見過武威郡公和一些官員?;屎髮櫺诺挠绹{臨隴右,路上再怎么低調(diào),也不可能完全不驚動人。 和公主來隴右不同,齊邈之入隴右,人們看到他,不會想他出來游山玩水,人們首先想的,是他背后的皇后?;屎蟛攀帐巴杲系赖膭⒓遥H外甥出現(xiàn)在隴右,是有什么深意嗎? 武威郡公想得更為直接,你來隴右,是皇后要對我元家下手嗎? 江南郡公的倒臺,武威郡公時常有兔死狐悲之意,投靠班哥,也有被皇權(quán)震懾的原因在里頭?;屎蟮耐馍s赴隴右,說他沒有目的,武威郡公很難相信。 武威郡公讓人請來石源,用意很明顯:永國公如果是來搞事的,請六皇子看顧些。 石源看齊邈之,沒有武威郡公那么多擔(dān)心。 他的小本本上,永國公齊邈之,除了是長安一霸外,還有一個身份:公主的青梅竹馬。 公主的青梅竹馬,說起來有很多個,和公主前后差五六歲同在長安長大,有過幾面之緣的,都可以稱為公主的青梅竹馬。但只有這一個,算得上朝夕相處。 石源一見到齊邈之,就猜到他來做什么。 他盡可能拖延齊邈之入城的時間,派人去給武威郡公口信,讓武威郡公不必?fù)?dān)憂,同時請郡公再次邀請永國公入住郡公府。 武威郡公去而又返,擺出更為熱情的笑臉,請齊邈之入府小住。 齊邈之不理會:“有公主在,她自會為我打理衣食住行?!?/br> 石源聽得直翻白眼,好大的口氣,公主替你打理衣食住行? 她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打理不來,還打理你的? 包攬公主衣食住行的石小侯爺,很是不高興,招待這個不速之客,得花費不少銀子。這都是六皇子的血汗……稱不上血汗,但也是錢。 石小侯爺心疼錢,祈禱公主不會留下國公。 等他陪齊邈之入公主府,見到公主臉上驚喜的笑臉和她小跑著奔向國公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今天注定失望。 公主很喜歡國公的到來,不可能不留下他。 寶鸞一雙盈盈杏眼,笑得如玉放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看齊邈之,踮著腳摸他的肩膀,摸他的耳朵和額頭:“是真的嗎?你是真的嗎?你真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