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祖莫惱?！敝x硯笑著道，“不管侄孫之后怎么做，這婚事總要回去和父親族老們商議的，您說可對？”

    “……罷了，正事要緊?！绷咸珷斣偈橇魬俾湎汲堑拿谰昂腿宋?，也知道輕重，只不過想到自己年紀到底大了，這次出來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回去后老妻會不會將他關(guān)起來，再不放他出門。

    就興致不高。

    另外一邊沈家，沈天賜也在詢問沈風和謝硯談得如何，期間被妻子容氏擰了好幾下：“大事當前你怎么能把自己喝醉呢？囡囡是不是你閨女？一點不上心？”

    “哎呀，容容你誤會我了，事關(guān)囡囡的終身，我怎么可能不上心？”沈天賜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腰側(cè)，“我這不是怕弄巧成拙嘛，這事兒如果我出面就沒啥回轉(zhuǎn)的余地了，讓老大和那謝家大郎提一提，要是能成我再出面說，要是不成也不至于和謝家結(jié)了仇怨?！?/br>
    “當真？”容氏不信，覺得這男人就是饞酒了。

    二十年的陳釀呢，早前就琢磨著什么時候有機會拿出來喝，這次可不就逮著機會了。

    “真，絕對真的，我哪里會在你面前說胡話糊弄你呢？”沈天賜說的話自然是真的，他們父子早就討論好的，但面對二十年的陳釀沒有剎住喝高了也是真的，但這絕對不能認啊，不然今晚還上不上炕睡覺了？

    容氏冷哼一聲，不再搭理身邊的男人，掃過對面神色各異的三個孩子，最后目光停在微笑的老大沈風身上：“老大你說，你們談得如何？”

    沈風沒有隱瞞，除了隱去那句不會辱沒了謝硯的話之外，前前后后都交代了清清楚楚。

    “那謝大郎當時沒有惱？”容氏還挺驚訝的。

    “有些驚訝……似乎被嚇到了?！鄙蝻L臉上的笑容加深，“倒是沒有絲毫惱怒的意思?！?/br>
    “不錯，當真不錯。”沈天賜本來就高看謝硯，如今更是，“這謝大郎明年才弱冠，年紀輕輕穩(wěn)重的很，當真厲害?！?/br>
    “確實?！比菔喜还芤郧斑€是現(xiàn)在，見過的少年，能在這個年紀就有如此氣度的一只手都數(shù)得出來。

    “既然我們已經(jīng)提了，對方也說考慮之后給答復，那便暫且先放一放吧?！鄙蝻L側(cè)臉看向一臉平靜事不關(guān)己的meimei，和似乎就還沒有完全醒酒，整個人有些懵的弟弟，低頭笑了笑，他記得弟弟那句讓meimei去吃謝家大米的大喊，真是……

    “確實，橫豎囡囡明年才及笄，咱們不著急?！鄙蛱熨n抬手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明年你們兄弟倆好好考，到時咱這也是書香門第了，要是你們倆都中了進士，你meimei別說十五，就是二十也能找到好人家?！?/br>
    “說的什么胡話？二十歲了好的都被挑走了！”容氏白了沈天賜一眼，轉(zhuǎn)而對著兩個兒子道，“不管謝家成不成，都不妨礙你們兄弟先尋摸起來，看到年紀相當?shù)?，人品相貌好的就好好看看，說不定就能挑到那好的。”

    “聽娘的。”沈風點頭，沈華看了自家大哥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他家娘這一大段話，跟著點點頭，一聲不吭滿臉無辜茫然，看得人發(fā)笑。

    “雖然有了謝硯這個珠玉在前，估摸著其他都會變成將就，但咱也不能一根歪脖子上吊死，是吧？”容氏說著看向自家小閨女，“囡囡覺得呢？”

    “我？”沈清鸞腦子里還在琢磨謝家送來的禮單，果然是條大魚，聽到自己的名字，不怎么走心的點點頭，“我聽大哥的?！?/br>
    容氏：……

    “你自己的婚事，你就沒有點想法？”容氏看著明顯不上心的小閨女疼頭。

    “……長得好看的吧。”沈清鸞沉吟了一下，也不打算另外想借口了。

    容氏：……

    第二十九章

    鄉(xiāng)里的秋收還沒有結(jié)束, 不論是私塾還是加蓋房子都暫時沒戲，于是在沈清鸞的催促下，沈天賜拉著三個子女一起進山了。

    原本上一次就打算是今年的最后一次進山, 但是因為熊瞎子弄得格外順利,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連一個擦傷都沒有，也不用修生養(yǎng)息。

    這樣干等著冬日來臨顯然浪費時間, 于是趁著秋收結(jié)束之前, 在短暫的進山一趟。

    走之前沈華將他想到的，用來改良肥皂的改良方法一一記錄好后交給容氏，另外還有皮蛋的配方, 廁紙也在沈清鸞的強烈要求下找好了不少材料, 用竹籬笆在了離后山不遠的河溝淺水處圍了個圈, 什么樹皮草莖破麻都浸了進去。

    進入大涼山的前半段路沈清鸞已經(jīng)走過，大約是天氣比上次寒涼的緣故，這回也用樹枝敲著探路，但能敲出來的東西很少，地上的落葉倒是厚了一層，踩上去咔呲咔呲，偶爾遇到絆腳的樹藤也因為枯黃而少了韌性，有時候人被絆得踉蹌了一下, 但樹藤更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直接就斷裂開了。

    “上一次我和囡囡就是從這里走的?！鄙蛱熨n往邊上一指, “那山谷這會兒怕是比上一次更好走一些，不過……”沈天賜有些嫌棄的看著因為長時間爬山已經(jīng)開始臉紅的兩個兒子, “你們倆個也走不了, 下次我和囡囡兩個人可以走那邊, 快很多?！?/br>
    沈風總是瓷白的俊臉泛著微微薄紅，呼吸有些重，旁邊沈華要比他好一些，再看自家爹和meimei，就跟剛出門差不多。

    雖然心里早有預料，這擺在眼前的差距還是讓人挺無奈的。

    “行了啊爹，這人都有擅長不擅長，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鄙蛉A扶了扶肩膀上的背簍帶子，“說話就說話，老是含沙射影的，多沒意思?。　?/br>
    “嘿！你個嘴欠的臭小子，我是你老子還說不得你了？”沈天賜嘖了一聲，“你大哥武是不行，好歹占了文，你呢？還不能說了？”

    “那怎么樣？”沈華聳聳肩，“這不是像你嘛。”

    “狗屁！你哪點像老子？”沈天賜呸了一聲粗話都出來了。

    “文不成武不就像你啊?！鄙蛉A被身邊的meimei抬手一扯，躲過自家老爹劈頭一棍子，雖然不躲也不會被敲得多疼但還是嚷嚷開了，“你怎么還動手呢？你不講武德！”

    “老子跟你講武德？”沈天賜指著沈清鸞，“囡囡不許拉偏架，老子一身武藝方圓百里無敵手，哪里武不就了？”

    “老頭子不要臉皮，你幾歲，你兒子我?guī)讱q？二十年后你咋知道我的武藝不如你？”沈華直接躲在沈清鸞身后，明明可能會被追著打還要叫囂。

    “……”沈天賜書里的棍子一頓，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駁，畢竟他記憶缺失，他壓根不記得自己十六歲時武藝是個什么水平，提著棍子點了點藏在閨女身后的二兒子，“這次放過你?！?/br>
    沈華回他老子兩個白眼，沈天賜又手癢，就聽小閨女面無表情道：“大哥休息好了嗎？”

    “嗯，我們繼續(xù)走吧?！鄙蝻L看了一會兒父子倆鬧騰，搖了搖頭，他家弟弟總是沒啥心思，很容易吃虧，看來他要額外看顧一些，不過這一次就讓他自己吃點教訓。

    果然沈華就是一個喜歡鬧騰的性子，還喜歡撩撥自家老爹，偏偏沈天賜和沈華的性子差不多，每次停下休息的時候就是父子倆你來我往的鬧騰。

    幾次下來，體力最差的沈風因為每次好好休息到還能撐住，倒數(shù)第二的沈華不行了，等到再次休息放下背簍整個人都趴在了上頭，再次上路兩條腿重若千斤，沒一會兒就落在了最后面，喘息聲就跟個破風箱似的。

    其他三人都停下轉(zhuǎn)頭看他。

    沈華：……很想用腳趾摳個地下宮殿擁有居住，但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了。

    “讓你平日里偷懶，行事也沒個成算。”沈天賜將自己身后的背簍背到了前面，走到沈華面前背對著蹲下，“上來，爹背你。”

    沈華扭捏了一下，幸福的趴在老爹背上，還不忘大喘氣著拍馬屁：“謝謝爹，有爹的孩子像塊寶?！?/br>
    “可閉上你那張嘴吧?！鄙蛱熨n也不管兒子已經(jīng)十六歲了，抬手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原本死于一條的沈華差點跳起來：“爹你咋還打我屁股呢？meimei還在呢！我不要面子??！”難為他喘著粗氣還能一口氣說完，就是說完了幾乎缺氧把自己憋過去。

    “你在你meimei面前還有面子？”沈天賜切了一聲，側(cè)頭看向另外一邊同樣喘息頗重但還能撐住的大兒子，轉(zhuǎn)頭對腳步依舊輕快的閨女道，“囡囡幫你大哥那個筐提一下，馬上就到地方了，再堅持一下?！弊詈笠痪涫菍χ髢鹤诱f的。

    “嗯。”沈風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會逞強，應是之后就把背上的籮筐卸了下來。

    “哦?！鄙蚯妍[也點了點頭，然后伸手提起沈風卸下來的籮筐，朝著自家大哥示意先走，她走在最后。

    “謝謝囡囡?！鄙蝻L握著手里的棍子繼續(xù)往前，抬頭就可以看見背著弟弟的爹，這會兒弟弟似乎已經(jīng)緩過氣來了，又開始嘴欠了，他家爹正在威脅要把弟弟扔下來。

    身后是幫他提著框腳步輕快，沉默少言但絕對可靠的meimei。

    家里還有興致勃勃擺弄各種配方，等著他們回家的娘和她肚子里的雙胞胎。

    真好！

    沈風嘴角的弧度變大，原本臉上的沉穩(wěn)退去不少，倒是顯出了幾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氣。

    此時此刻離清涼鎮(zhèn)數(shù)百里的某個都城中，一個盒子有人在看看天黑之前送到了一間不起眼的雜貨鋪中，一身風塵的大漢雖然疲累，但是眼睛還是亮晶晶的，在雜貨鋪關(guān)門之前下馬踏進了門檻：“掌柜的，有沒有大涼山的人參?！?/br>
    “哪里來的莽漢找茬，咱們這是雜貨鋪，你找人參你不去藥店來雜貨鋪做甚？”掌柜目光一閃，一臉刻薄的翻著白眼，手里的算盤打的噼啪直響。

    “不敢不敢，是我嘴瓢說錯了，是找從大涼山那邊來的皮毛?！贝鬂h立刻笑著改口。

    “那倒是有，兔皮狐皮狼皮都有?！闭乒裉а圩屑毚蛄縼砣?，似乎在評估這人買不買得起皮毛。

    “掌柜有沒有虎皮？”大漢上前兩步，壓低聲音，同時將手里一塊小巧的木牌露給掌柜的看。

    “……巧了，別看咱這店小，還真有一張虎皮，就怕你買不起。”掌柜點了點頭，“你掂量掂量自己的錢袋，若是覺得夠就跟我往后頭去看看?！?/br>
    “掌柜的安心，我?guī)уX了?！贝鬂h拍了拍胸口的錢袋。

    “跟我來吧?！闭乒裉Я颂掳褪疽獯鬂h跟上，一邊往后走一邊扯開嗓子，“小六子，死哪兒去了，過來看店！”

    旁邊店鋪的人聽到喊聲不以為意，這家雜貨鋪子東西不錯，就是掌柜的有些刻薄，小二有些懶，不過也有些生意，倒是一直能支撐著不關(guān)門。

    “壯士稍等，小老兒去前頭請東家?！闭乒癜汛鬂h領(lǐng)到后頭的廂房，那張刻薄的臉已經(jīng)變了個模樣，臉上帶笑，“可是巧了，東家這幾日正好來這里查賬?！?/br>
    “那自然是最好?！贝鬂h聞言也露出笑容。

    掌柜的離開沒多久，就轉(zhuǎn)了回來，身后跟著一個身量并不算高的少年。

    “公子有何事吩咐？”來人是個看著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容貌秀麗俊雅，身材纖細勻稱，但大約是常年主事，所以神態(tài)從容不迫，很有一股氣勢。

    “見過童當家。”大漢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少年行禮，然后從懷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這是公子讓我送到這里的，既然遇到童當家，那便直接交給童當家?！?/br>
    “無需多禮，辛苦你了，明叔你安排這位壯士去休息?！北环Q為童當家的少年接過盒子笑著做了安排，也不多問就轉(zhuǎn)身進了另外一邊的房間，然后打開盒子將東西拿出來。

    盒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塊手帕包著的不知名東西和一封折好的信。

    拿出信打開手帕，少年看著手帕里有些渾濁的粗躁玩意兒，帶著疑惑看起了信……

    “肥皂？”少年看完信和夾在里面的配方，然后拿起摸著有些滑膩膩的肥皂，仔細打量了一番，又是摸又是聞，最后環(huán)顧四周，將目光掃過桌子上的硯臺和屏風后的凈室。

    很快一雙原本細白，現(xiàn)在卻占滿了黑墨的手伸進水盆里，再然后拿過肥皂搓搓，黑色的泡泡在手中浮現(xiàn)，肥皂滑得很，一不小心就從手心里溜走，又撈又搓了幾回，少年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原本是要干什么，換了水清洗干凈手上的泡沫。

    剛才還都是黑墨的上手此刻在燈光下干凈瑩白，似乎比沒沾黑墨之前還要干凈一些。

    等等明日天亮了再試試衣服褲子和鞋，還有多換幾種料子，要是都有不錯的表現(xiàn)，那這個叫肥皂的就是一宗大生意了！

    不愧是公子。

    少年點點頭，轉(zhuǎn)而坐到桌前開始寫回信。

    等到沈風接到信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六天之后了，一大三小已經(jīng)從山中滿載而歸了，村子里秋收也結(jié)束了，家里準備加蓋的棚子和房子終于開始動工了。

    還有沈華琢磨了兩天，又和木匠鐵匠抓頭了好幾天的簾子軌道也開始制作了。

    第三十章

    太元新舊兩朝對于商人來說還是比較友好的, 雖然稅收比較重，但并沒有商戶不能讀書科舉的規(guī)定，在穿著和佩戴的服飾上, 除了皇室特有的紋樣和顏色, 也沒有特別嚴格的限定。

    男女之間也相對開明，不管貧富都有年輕女子上街，只不過富貴人家的女子上街大部分都會帶上能遮擋容貌的帽子紗巾。

    但要說在男女之上最不講究規(guī)矩的, 還要數(shù)江南首富童家。

    別的人家一般都是長子或者嫡子繼承制, 但是童家不是，童家是能者居之。

    在童家不論出身不論男女都可以競爭家主之位，這就導致童家每一代的家主更替都是充滿腥風血雨, 但同時,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殺出重圍力壓眾人的, 那必然不是俊杰也是梟雄了。

    童家就是在這樣一代又一代養(yǎng)蠱一樣的培養(yǎng)人才方式之中，慢慢擴張壯大，最后成了太元江南一片的首富。

    而這一輩年輕的家主競爭者中有不少好苗子，特別是其中一個分家的女兒，不管是眼光和見解都要比同齡的競爭者們強上好大一截，但做童家的繼承人光是會做生意還不行，還的讓童家其他族人順服，還要能擋住從其他繼承人那邊而來明槍暗箭。

    毫不夸張地說, 童家繼承人的奪位之爭，比皇室奪嫡更加血腥殘酷。

    很不幸那個被童家不少人看好的姑娘, 在十五歲那年沒有躲過暗算，雖然后來掙扎著爬了出來, 但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

    一個身有殘疾的人怎么能做家主呢？

    她只能隱于人后, 最后成了童家的話事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