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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卻破了例,挺直腰桿地坐在季青雀對面,神色憂慮,他第一句話便是:“大小姐,州府那邊要來人了?!?/br> 季青雀抬起眼簾。 這是讓他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張秀才會意,道:“那人一是要來巡視葦城這一帶的災(zāi)情,二是要細(xì)查前段日子里亂兵圍城的事情,前一樣與我們無關(guān),但是后一條,崔家是怎么也脫不了干系的。” 說到這里,張秀才簡直腦袋突突的疼,后一條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說起來還挺光榮,但是然后呢,怎么就忽然要養(yǎng)那么多人了???崔云還一臉感傷地和劉師爺感嘆,大小姐一介弱女子,受了這番驚嚇,又懼怕亂世,自然想多養(yǎng)一些護衛(wèi)防身,實在是人之常情。 這純屬厚顏無恥的胡說八道,劉師爺也只能閉著眼睛點頭說,對啊對啊,貴府大小姐確實嬌柔纖弱,云管事要好好照料她才是啊。 季青雀只有長相符合嬌柔纖弱這個詞,而且還不能睜眼睛。 張秀才心里郁悶的簡直翻江倒海,季青雀卻偏著頭,她看著張秀才滿臉憂煩的模樣,好像有些疑惑似的,輕輕地開口:“理由呢?” 這是在問他為什么如此發(fā)愁。 旁人大概便會焦急地回答,屯兵太甚,又正是流民作亂的世道,如何不令州府猜忌? 可是張秀才知道,她并不是這個意思。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扇子,一個一個給給季青雀數(shù),從十年前的劉州牧到今年才臨危受命的李州牧,自上而下,整個宛州,不論州府,還是大小諸城,無一遺漏。 他這樣的本領(lǐng),實在叫人嘖嘖稱奇。 這本宛州官吏名單,張秀才從頭到尾數(shù)了一遍,才道:“這些人,但凡是曾在宛州謀過一官半職的,有頭有臉的,沒有不曾收過崔府財物的,有些是以崔家的名義送的,有的卻不是,許多人甚至到了離開宛州那天,也不知道那個總是對自己予取予求的商家,居然也是崔家的產(chǎn)業(yè)?!?/br> “崔家產(chǎn)業(yè)遍布天下,世人能夠看見的,不過十之一二罷了。” 季青雀并不吃驚,她只是等著張秀才的下文。 以她的身份,沒幾個外男有資格見她,而州府已經(jīng)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被崔家無聲無息地浸透徹底,哪怕是真有什么差錯,也并不是不能彌補過去,欺上瞞下這回事,官場里人人諳熟于心,她不明白張秀才為什么會如此憂煩。 張秀才捏了捏眉心,攤了攤手,苦笑道:“可問題是,大小姐,這個州府派下來的人,他原本并不是宛州人啊,他是盛京派下來的刺史身邊的人啊!” — 州府派人下來巡查葦城,孫大人聽了消息,連夜發(fā)起了高燒,一把年紀(jì)的人滿口胡話,嚇的滿屋妻妾哭聲凄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哭墳。 劉師爺抹了把臉,一臉麻木地出門善后去了,崔府的人得了消息,連夜往外撤了幾十里,原本那些氣勢洶洶看著就嚇人的“護從”,也全部都暫時分散到了各個田莊里。 劉師爺不蠢,什么受驚害怕,豢養(yǎng)護從,都是胡說八道,那分明就是在屯田養(yǎng)兵,養(yǎng)的還極為兇悍,恐怕遠(yuǎn)勝葦城城衛(wèi)數(shù)倍。 可是他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崔云和他裝糊涂,他也裝糊涂,兩個心知肚明的人面對面地感嘆著季小姐受了這么大的驚嚇,真是柔弱可憐。 北邊戰(zhàn)亂未平,南邊各州也是按起葫蘆浮起了瓢,葦城兵力不足,戰(zhàn)力也并不強悍,都是過慣了太平日子的人,武官一個個滿口豪言壯志,眼高于頂,對城里的文官嗤之以鼻,從不肯輕易聽從調(diào)遣,這樣外大亂內(nèi)不平的情形,要是哪天要是真的遇上大事,劉師爺打心底不覺得葦城有本事再來一次漂亮的防御戰(zhàn)。 上一次,要不是那位季家小姐早作準(zhǔn)備,說不定他和孫大人都已經(jīng)被暴怒的流民撕成了碎片。 而且,季家小姐乃是女子,哪怕真是屯兵,最多也不過是亂世防身之用,難不成還真能揭竿起義不成? 季家的女兒,謝家的媳婦,天底下至尊至貴的血脈,瘋了才會去犯上作亂。 劉師爺并不迂腐,在仔細(xì)衡量現(xiàn)實之后,越想越覺得,恐怕全宛州都找不出來第二個如季小姐般可信之人。 但是他到底也只是個人微言輕的師爺, 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在心底默默期望來人不是什么刨根問底的棘手人物,季家小姐能夠平安度過此劫。 而在葦城百姓一無所知的這片涌動暗潮之中,州府使者終于抵達(dá)了葦城。 第60章 來使 葦城官署。 室內(nèi)各處都設(shè)著冰盆, 消去炎炎暑熱,劉師爺額上卻已經(jīng)滲出一層冷汗,他驚疑不定地望向那個自盛京而來的年輕人,他一襲錦袍, 個子高瘦, 眉目含笑, 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斯文模樣, 然而言辭卻圓滑至極,像是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鰍, 他慢條斯理地翻閱著如山高的官府造冊,時不時含笑開口問一句,像是無心隨意的一問,卻嚇的劉師爺汗毛直豎,汗如泉涌。 這盛京前來的年輕人細(xì)細(xì)聽他說完流民作亂之事, 忽然出聲問道:“按你所言,那位季家小姐倒真是個奇女子,實在值得一見?!?/br> 劉師爺心中暗自叫苦:“大人有所不知,季家小姐柔弱不堪, 受了驚嚇, 臥床不起,實在不好驚動?!?/br> “柔弱不堪?”那人咀嚼著這個詞, 輕輕一笑, “巧了, 我隨行的人之中正好有一名醫(yī)者,說不定恰好可以解季家小姐之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