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飽滿的米粒，清淡的家常菜，色澤鮮艷，分量得當(dāng)，沒有蔥姜蒜。

    私廚菜，能完美做到客人的要求，不奇怪。

    可是燕啾垂眸看那抹顯眼的紅色，想，哪家飯店做醋溜土豆絲，會放曬干的紅色小尖椒呢。

    她抬眸，看了阮枝南一眼，后者撇開視線，似乎有些不自在。

    窗外喧鬧，一位高一的學(xué)弟在路上截住一個女生，紅著臉遞上一個禮物盒，“這是我mama做的甜點，很好吃，你要不要試試？”

    年輕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午休時間，高中生三三兩兩駐足，起哄聲愈發(fā)大起來。

    半晌，燕啾移開視線，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了另一個畫面，“誰醋溜土豆絲放干海椒？”

    那時的她應(yīng)得理所當(dāng)然，“我啊。因為我是辣妹?！?/br>
    那人好像被逗笑了，勾著嘴角，看了她片刻，尾音拖長——

    “行吧，辣妹?！?/br>
    ……好奇怪。

    久遠(yuǎn)的回憶隔著光陰長河，依舊沒有半分褪色。

    燕啾最后收起卷子，拿起筷子，輕聲道，“謝謝啊?！?/br>
    *

    高三的最后一個寒假，放得很晚，附中尤其。

    除夕夜的前三天，吳興運才宣布放假。只剩十多個人的班級，開始了他們長達(dá)一周的寒假。

    燕啾看著滿桌子佳肴，拿起手機確認(rèn)了一眼。

    “今天不是除夕，怎么這么多菜？”

    奶奶從廚房里端上最后一盤酸菜魚，自家曬的酸菜飄在湯面上，和細(xì)嫩的魚rou一起，色澤鮮美，引得人食指大動。

    “不是除夕怎么了？給我乖孫女做好吃的，還要看日子啊？”爺爺給她盛了一碗飯。

    “就是。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說了不去不去，都怪你媽。我們啾啾就算考個二本，照樣乖得很?！?/br>
    奶奶給她夾了塊排骨，還在感嘆，“一周回不了一次家，天天在學(xué)校里吃大鍋飯，遭罪哦?！?/br>
    燕啾被逗笑：“哪有那么糟，時不時有朋友給我?guī)э垘Я闶衬亍！?/br>
    半晌又補道，“我過得挺開心的?！?/br>
    也不知道在跟爺爺奶奶說，還是在跟自己說。

    “開心就好啦。”

    飯后，爺爺堅持不讓她洗碗。離開電子產(chǎn)品久了，現(xiàn)在摸著手機，反而有點不知道玩兒什么，索性幫他們下去取牛奶。

    二十一世紀(jì)初，盒裝牛奶和手機新聞處處可見，爺爺和奶奶依舊喜歡以年為單位，訂上每日一份報紙，和新鮮的瓶裝牛奶。

    玻璃瓶厚實溫潤，握在手上沉甸甸的。燕啾記得還可以回收，一塊錢一個。

    單元門口，各家各戶的信箱和牛奶箱整齊排列，占滿了一整面墻。

    燕啾拿著小鑰匙打開箱子，從里面摸出兩瓶牛奶，撇著旁邊綠色的郵政標(biāo)志，順帶也把信箱打開來看看，摸出今天的報紙。

    她動作稍快，不小心帶出一張卡片，在寒風(fēng)中打著旋兒，輕輕飄落在地。

    燕啾撿起來看。

    一張明信片。

    沒有郵戳，右上角郵政編碼空著。

    沒有經(jīng)過郵局，沒有途徑奔波，跋山涉水。

    望著空白的郵戳和郵政編碼，燕啾迷迷糊糊地從記憶里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但一閃而過，抓不住。

    她把明信片翻過來看內(nèi)容，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的那一刻，如同遭雷擊一般——

    心跳一滯，呼吸困難，大腦當(dāng)機，靈魂離體。

    她的手微微發(fā)抖，幾乎要拿不住。

    邊角泛黃，顯然已有年歲。

    略顯稚嫩，卻依舊熟悉的字體落在正中央的空白處。

    【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我其實很喜歡你。

    非常非常喜歡你。

    你能不能回來？】

    黑色字跡，一筆一劃，顯而易見的認(rèn)真。

    她好像能看到那人握著筆，躊躇又猶豫，最后坦誠地落下這幾個字，似乎傾注了他所有的傲氣與張揚，向一個她永遠(yuǎn)不會打開的信箱低頭。

    落款是二零一四年十月。

    她搬家離開后的一個月。

    燕啾抖著手，不知道為什么，連同身體也輕微哆嗦著，向寒風(fēng)哈出一口白氣，伸手去摸信箱底部。

    一張，兩張，三張……

    整整一疊。

    她顫抖著手，從塵封的歲月信箱里，拿出無數(shù)封，經(jīng)年不見天光的信。

    如果不是湊巧，她這輩子都不會發(fā)現(xiàn)這些未曾寄出的長詩。

    從二零一四年到二零一八年。

    整整四年的光陰，從那人的筆端流過，從泛黃的紙面邊角流過，從他們兩人未曾表達(dá)，卻奇跡般一致的心意里流過。

    【哈利波特讀完了，以后不許再叫我麻瓜。

    新年快樂，壞小蛇。】

    ——2014.12.30

    【換了個房間，抬眼看見你的小熊坐在床上。

    一個人回家，感覺路很長。】

    ——2015.4.20

    【據(jù)說綠舌頭要停產(chǎn)了，我囤了一個冰箱。

    不知道等你回來會不會壞。

    ……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br>
    ——2015.8.7

    【拳皇97打通關(guān)的第100次，投信給小菜狗留念?！俊?016.2.19

    【你知道嗎。

    今年夏天又四十度了。】

    ——2016.9.23

    【城市里的星星好像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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