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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音響開著,播著一首她不知道名字的流行歌曲,一個女聲淺吟低唱,幾乎聽不清歌詞。只除了一句:YousaidI’mnothing,whyyoucareaboutmenow.林薇不自覺地跟著輕聲重復,又在心里說:陳效,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跟許捷計劃要在意大利呆上半個月,其中有不少背包的路段,要求輕裝上陣,所以她隨身的行李也壓縮到了底線,哪怕效率再低,也終有收拾完的時候。租的車子也剛好到了,停在公寓樓下等她下去。她沒有理由不走,匆匆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把東西搬出去,再關門落鎖。 比起她平時出行的排場,這一次的行李真的不算太多——一只背包,加一個拉桿箱。走廊鋪了厚地毯,箱子走得不大順滑。隔壁房間也有人走出來,那是個三十幾歲的男子,這棟樓里的人似乎都習慣了深居簡出,她搬進來大半年,只在電梯里打過幾次照面,連名字也沒記住,只知道他總是戴著一頂棒球帽,但每次見到倒也挺客氣。 棒球帽跟她打了聲招呼,又道:“要幫忙嗎?” “麻煩你。”林薇對他笑。 他便替她把箱子拎到電梯廳,一邊走一邊說:“前幾天有幾封信錯投在我的信箱里,去敲你的門,沒人應,我就從門縫塞進去了。信封上的地址寫的不完全,沒有房間號碼,我看是從中國寄來,心想大多是你的,沒搞錯吧?” 她搖頭,十分迷茫。中國寄來的信?她想起湯曉英,心莫名往下沉了一沉。她曾經拜托人家把胡凱的信轉寄過來,大約就是那一封,原本她一直等著,但這些天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差一點就忘記了。 只是一封信,改變不了什么,她對自己說。 走吧,是時候放手了,她不停的在心里重復, 電梯的指示燈一格一格跳上來,很快到了這一層,“叮”的一聲,金屬門向一邊移開。鄰居提起她的箱子正要拎進轎箱,她一把奪下來,擺到一邊,轉身又返回去,只拋下一句:“對不起,有樣東西忘記拿?!?/br> 跑到門口,她找出鑰匙開了門,走的匆忙,房里比平時要亂一些,那封信放在哪里,她完全沒有頭緒,找了很久,才在門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是一只白色信封,上面印著華善堂的Logo,收件人和地址也是女人的筆跡,應該是湯曉瑛后來加的,拆開來,里面裝著一只小一點信封,上面蓋著青浦的郵戳,落款果然就是一個“胡”字。 林薇拆開來,信紙質量不好,薄到有些透明,上面用藍色圓珠筆密密麻麻地寫了整整三頁。她有些意外,因為現(xiàn)在會寫信的人大約真的是不多了,更何況還是這么長的一封信,但轉念又覺得自己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感——胡凱是真的有話要跟她說的,而且十分要緊。只是為什么是現(xiàn)在呢?幾年前,她就去監(jiān)獄探視,兩次,他都沒出來見她,現(xiàn)在又為什么突然開口?前不久,何齊剛剛去過上海, 她帶著滿腹疑問,站在原地一點點地看下去。胡凱的字如其人,算得端正,卻又有些造作,幾乎沒有分段,遣詞造句就像他從前講話,一件事很自然地牽扯出另一件,十分健談。讀信如見其人,一時間,林薇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往昔—— “林薇你好,”胡凱這樣開場,“謝謝你給我寄書和磁帶,應該早一點跟你說,我的高口已經通過了。這些年,我把市面上能參加的考試都考了一遍,有的過了,有的沒過。過了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不過也沒有關系,就是個消遣罷了,沒指望將來能派上什么用場。算到今天為止,我已經在這里八年六個月零兩天,還剩下不到六年半。去年就說我表現(xiàn)好,可以減兩年刑期。換了是別人大概都想早點出去,我反倒希望不能減,在這里把四十歲生日過了。你大概會問為什么,我不想把理由說的太高尚,什么懺悔、贖罪之類,我只是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這里,沒辦法適應外面的生活,而且,我覺得關我十五年不冤枉?!?/br> 讀到這里,林薇不禁覺得奇怪,吃官司的人大多會覺得自己是被冤枉了,就算真的做錯了事,也會有許多的不得已,更何況是胡凱這樣的情況。那個時候,胡凱入獄的消息是陳效告訴她的,她一直以為胡凱之所以認罪,是賴至成的安排,威逼或者利誘,只為了讓何齊擺脫麻煩。所以,在她的想象當中,胡凱應該怨氣沖天才對,也正因為怨,才兩次拒絕見她,現(xiàn)在看起來,卻是完全想錯了。 “我記得那一年是二十七歲吧,”胡凱繼續(xù)寫下去,“已經升上了經理位子,十分得意,穿的戴的,什么都要最好,吃的玩的只求上檔次,預支公司備用金七十萬,三張信用卡欠二十五萬,每月的薪水外加銷售提成,也只夠最低還款部分,一邊還,一邊消費,欠費的余額加起來總是在一百萬上下,只會多出來,永遠不會見少。但那個時候,真是一點都不著急,心里總是想,這點錢算什么,再過個一年半載,收入上一個臺階,隨時都可以還清?;顑焊傻牡眯膽?,也是真心喜歡,沒什么枯燥的案頭工作,只要成天到處social就行了。Social?很久沒有這樣夾著英文講話,倒有點不習慣。那年三月五號,我記得很清楚,一是因為學雷鋒,二是因為自以為交了好運,跟著老板去吃飯,認識了香港來的高層。你現(xiàn)在在華善堂任職,那個人相信你也認識,就是賴至成。” ☆、75.第十六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