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50節(jié)
半晌,他聲音微涼,委婉拒絕說,“昭昭,你去找別人玩去吧,別擾你劉姊姊了。” 董昭昭圓潤的小額頭一皺,嘴巴噘起,在賀蘭粼的龍袍上蹭啊蹭。 “皇兄,我的生辰宴本來就沒邀請幾個人,你不叫申姜來,都不熱鬧了。要不然你立馬把不病哥哥賜給我當駙馬,我就不要申姜啦。” 賀蘭粼將她糾纏的手臂甩開,搖頭,“那可不是我能決定的?!?/br> 董昭昭不答應,又給賀蘭粼捶背又給他敬酒,軟硬兼施,如一只小黃鸝般圍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賀蘭粼一開始面色冷肅,后來也被她磨得有點無奈,蹙著眉扶額頭。 董昭昭來到申姜旁邊,“皇兄,她也想赴我的生辰宴,是吧申姜?” 申姜血往上涌,佯作無事地道,“公主盛情相邀,我卻之不恭……但……” 她停了停,別有用意地看向賀蘭粼,見他也自品咂地望她,補充了一句,“但我身為宮眷,全聽陛下的?!?/br> 低眉順目,如一盆毫無任何攻擊性的空谷幽蘭。 董昭昭幽怨地求懇賀蘭粼,嘴巴鼓成一個小包子。 賀蘭粼招呼申姜過來,不急不緩地摩挲著她挺直的脊背,“阿姜,你想去么?” 雖是個問句,卻并無問的意思。 申姜心中大為惡寒,她前日明明已委婉地表達過她想去的意思,這會兒他卻還來故意問她,叫她自己拒卻董昭昭。 申姜寒坐半晌,賀蘭粼那冰冷的撫摸,寒滲滲的,如剮人的北風,蘊含著威脅之意。他雖然含笑看著她,申姜卻知道即便自己說想去他也不會答應,之所以這么問只不過是試探她的忠心罷了。 董昭昭急催道,“申姜,你不是剛才跟我說很愿意嗎?快點告訴皇兄啊。” 申姜眉峰一挑,恨得直咬牙。 剛才是剛才,當著賀蘭粼的面,她怎么敢露出一絲馬腳。 賀蘭粼冷漠地捕捉到了董昭昭的意思。 他湊在她耳邊,“你剛才跟她說很愿意?聊了這么久,原來在聊這個。” 他的氣息灑在申姜脖頸邊,令人發(fā)麻。 申姜深吸了一口氣。 偏生此時董昭昭又連聲催促道,“快說啊,你猶豫什么?” 申姜暗冒虛汗,一時心虛無兩。偏生賀蘭粼還睨著她,離她極近,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申姜心念電轉(zhuǎn),心想董昭昭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寧肯得罪董昭昭,也萬萬不能叫賀蘭粼生疑。 當下咬咬牙,使了一招裝病轉(zhuǎn)移話題,呃地一聲慘呼,伏在賀蘭粼懷里,淚光細細說,“陛下,我的心口忽然……忽然好疼?!?/br> 她一雙柔臂,盈盈圈住賀蘭粼的窄腰,含淚抬眸,嚶然有聲,盡是弱不禁風的依戀之意。 賀蘭粼一怔,那么瞬間,他真以為她突發(fā)急病了。 “怎么了?” 申姜揉著心口,頹然道,“應該是酒喝多了,有點上頭?!?/br> 正自飲宴的眾人聞此,紛紛噤聲,上前探問。董昭昭一臉怪罪,嗔申姜什么時候發(fā)病不好,偏偏這時候。 賀蘭粼沉著臉驅(qū)散眾人,喚了太醫(yī),獨自抱申姜離開。 外面夜風如灑,申姜蜷縮在賀蘭粼懷中,寬大的斗篷將她遮蔽住,她能聽見賀蘭粼的心在一咚一咚地跳。 她繼續(xù)半死不活地閉著眼。 半晌到了太極殿,太醫(yī)診脈,滿是疑惑,這脈象根本就不像有病的。 賀蘭粼心下已有數(shù),揮手叫太醫(yī)退下,來到申姜的榻邊,指尖輕輕去刮她微翹的鼻尖。 “別裝了?!?/br> 申姜鼻尖發(fā)癢,強行忍住,仍是一臉愁蹙。 賀蘭粼靜靜坐在她身邊,緘默片刻,喟嘆一聲,似有感而發(fā),“其實你要真想去董昭昭的生辰宴,我也不是一定得攔你,你不必如此裝病來嚇我?!?/br> 他美瓷般的面龐俯低下來,柔柔靜靜地說。這般坐在她身畔,溫和無害,仿佛回到了從前在長華宮那無數(shù)個夜晚里,他穿著一身云鷹衛(wèi)服,翻墻來悄悄尋她。 申姜略有觸動,掀開一條眼睛縫兒。 燈光很暗,他龍袍的明黃色掩蓋在黑暗中,她摸一摸他,感受不到帝王那矜貴的身份象征,只能摸到他清瘦修長的肩膀。 申姜頓了頓,起身,靠在他懷中。 她委屈地說,“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不會讓我去。但我卻也不想得罪公主,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你不要怪我?!?/br> 賀蘭粼反手抱住她,手心貼在她如霜賽雪的肌骨上。 瞧姑娘這般弱骨纖形,依依懇求他的模樣,他心里很愧仄,很難受,又隱隱有種難以抑制的孤獨感。 他著實把她烙進了骨骼里、融進了血液中,對她那自私又偏執(zhí)的占有欲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一想到她要離開他,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怎么敢輕易地放她出宮去? 賀蘭粼問,“剛才你說認命了,是真的嗎?” 他全神貫注地注視她,眸含一種悲憫,像是在憐憫她,又像是在憐憫自己。申姜怔怔,自己的手心還被他溫暖地捏住,似能感受到他那近乎卑微的希冀,期待她說一句“是”。 申姜回答,“是?!?/br> 賀蘭粼臉上的防備如潮水般褪去,將她像個嬰兒一般地擁在懷里。 他極力克制自己那自私而陰暗的一面,對她說,“那你就去吧。左右昭昭也希望你去?!?/br> 潛意識告訴他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她今日和董昭昭太奇怪,可能還在騙他??伤碾p唇如不受控制般,一張一合,就答應她了。 他隱隱希冀,若是自己對她好一點,滿足她的要求,能不能與她重新培養(yǎng)起感情來,她也對他真心一些呢? 老是把她關在宮門里,確實對她不公平。 申姜被他緊抱著,猶如要溺死一般。 賀蘭粼真的會答應她,卻是她沒想到的。 她不敢輕易相信,還以為賀蘭粼是在和她玩笑。 “陛下?” 賀蘭粼睫羽輕顫,誠懇地說,“阿姜,我希望可以以心換心,你從昭昭的生辰宴回來后,咱們就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申姜沉眉,賀蘭粼那股陰郁的極端癡迷,越來越濃郁。 她素手一抬,撫著他的面頰,“自然好,我都聽陛下的?!?/br> 賀蘭粼滿意地一笑。他覺得,申姜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溫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和諧。 這次他又破例答應了她的請求,想來不久之后,他們的關系就能恢復到在長華宮時那般了。 申姜不知賀蘭粼內(nèi)心是怎么想的,她只曉得,賀蘭粼這么一答應,她出宮的最后一道最艱難的阻礙終于被移除了。 她要趕緊找機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李溫直,同時叫李溫直也做好準備,糊弄好路不病,把一切馬腳都藏好。 …… 接下來的幾日平安無事,直到了董昭昭生辰的那一天。 董昭昭是新朝第一個有正式封號的公主,想巴結(jié)她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生辰宴上一片諛詞,人人都對她這公主敬重不已。 董昭昭小小地滿足了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但她心中仍有一塊大石頭沒放下。李溫直一日不走,她不病哥哥的心就一日在別人那。 皇宮,申姜與賀蘭粼一道坐馬車到公主府去。等他們到達時,路不病和李溫直已經(jīng)入席了。 幾日不見,路不病比之前圓潤了些,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一雙逡巡的眼睛,時時刻刻都落在李溫直身上。 李溫直則戴著大師兄給她的手鐲,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申姜與賀蘭粼牽著手,內(nèi)心緊張不已。 能不能脫身,全看今日了。 賀蘭粼微有知覺,拿起她嫩白的纖手瞧了一眼,“冷?手怎么這樣涼?” 越到千鈞一發(fā)的緊要關頭,申姜越謹小慎微,不敢叫賀蘭粼瞧出端倪。 她見他關心她,甚是生硬地說了句情話,“有陛下牽著,就不涼了?!?/br> 賀蘭粼捏捏她的臉蛋,甚是愛眷。 董昭昭見申姜來了,喜出望外,趁著眾人給賀蘭粼敬酒之機,把申姜連同李溫直一起拉到了自己的閨房。 三人曾劍拔弩張,此刻同處一室,卻有著共同的目的。 董昭昭將侍女全部遣散了,又仔細關好了門窗。 她上下瞥了眼李溫直,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包袱,丟到李溫直面前,“這是五十兩銀子和一張假的路引,拿了東西,趕緊走人。” 李溫直暗暗和申姜對望一眼,佯作不愿,討價還價道,“才五十兩,就要我離開路侯爺?” 董昭昭怒道,“怎么,五十兩不夠,本公主還送你一座金山不成?一會兒拿著東西趕緊走人,不然別怪本公主無情?!?/br> 李溫直支支吾吾。 申姜適時地勸道,“溫直,公主大度,已經(jīng)為你安排好了出路,你不要得罪公主了。” 李溫直妥協(xié),“好吧。” 董昭昭安排李溫直臨近傍晚的時候再走。一來在白天走太過張揚,恐路不病會發(fā)現(xiàn),節(jié)外生枝;二來今日宴上的酒水都是烈酒,傍晚的時候眾人也該醉了,昏昏沉沉的,又有夜色,能更掩人耳目些。 董昭昭走后,李溫直迅速地將東西藏好,和申姜謀劃道,“申姜,我現(xiàn)在能名正言順地走了,你呢?沒有你,我可不走?!?/br> 申姜輕吸了一口氣,“放心,我會與你一道走?!?/br> 李溫直擔憂道,“陛下那邊……” 申姜小聲道,“他今天隨行的人不多,只有衛(wèi)無傷和一些親衛(wèi)。若我能瞞過他的眼睛,脫身應該可以辦到?!?/br> 李溫直疑道,“你怎么瞞過他的眼睛?” 申姜似已智珠在握。 “我有辦法。” …… 說來也真是奇怪,賀蘭粼今日不怎么飲酒,對董昭昭事先準備的那些芳香醇美的烈酒,更是碰都不碰。 路不病倒是在李溫直的勸語下,飲了一杯又一杯,大醉酩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