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那個畫家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畫室內(nèi),鍍得那裸體的模特一身金光。 模特對自己的身材十分自信,毫無扭捏之態(tài)。不僅是因為要給弟弟治病想盡量多賺點錢,而是她一直這么坦坦蕩蕩,她一直深知自己的美,并不為自身天然散發(fā)的對異性的吸引力而感到羞恥。褪去所有衣裳站在這里的那一刻,她完全擯棄了心里那一點點的障礙。一位高超的畫家一定能挖掘出她身上別人所看不到的美,而不只是世俗的rou欲。從那個畫家進門的那一刻,她對他就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那個畫家是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大約叁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皮膚因為長期不見太陽而有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因為瘦削,顯得顴骨有點突出,但不影響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譚誠彥第一次見到馮曦珍,就是在這種場景下。他進入畫室的時候,經(jīng)紀人給他找好的模特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那披著一身金色光芒的女郎,一身暖白的肌膚,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著他走進來,目光里沒有絲毫的羞怯、不安,姿態(tài)舒展,身姿挺拔,完美的面孔,修長的脖子,飽滿的胸脯,凹陷得恰到好處的腰窩,還有那渾圓的充滿彈性和光澤的臀部,以及一雙長而直的腿。她的眼睛里寫滿冷靜、淡然,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之事。 “馮小姐是第一次做人體模特,看起來竟絲毫不害怕。” “人生來赤裸,何須害怕?” 譚誠彥反而被問住了。這次的模特很合他的意。 模特配合地擺出了他要求的姿勢,十分敬業(yè),兩個小時沒有動過一下,窗外日影西斜,女郎的半邊面部輪廓也漸漸陷入陰影之中。譚誠彥終于宣布今天的工作結(jié)束。 “馮小姐要不要過來看看今天的作品?” “我先穿上衣服。”她十分平靜地說。 她用兩分鐘的時間穿好所有衣服,理好了頭發(fā)。站到了那幅畫前面。 “感覺如何?” “譚先生的技藝更精湛了?!?/br> “馮小姐以前看過我的作品?” “跟同學在美術館里看過您的畫展?!?/br> “喜歡嗎?這幅送你?!?/br> “謝謝譚先生。您花了錢請我來當模特,這是您的作品,我無權據(jù)為己有?!?/br> 漂亮的姑娘道過謝,客氣地離開了。 次日,譚誠彥向經(jīng)紀人索要馮曦珍的聯(lián)系方式,其中包括電話號碼、郵箱和微信號。 馮曦珍的微信里有太多帶著不明意圖的追求者的申請,所以她對此一概忽略。 郵箱,她已經(jīng)很久不用,只是聯(lián)絡方式需要填寫便隨手寫上。 譚誠彥只有通過撥打電話號碼才聯(lián)系到了她,“馮小姐,今日十分冒昧打了你的電話。那日一見,覺得甚是有緣??煞褓p臉吃個飯?” “我只做模特。不做別的。很抱歉,譚先生?!币驗殚L得太過成熟艷麗,她經(jīng)常被誤會是從事特殊職業(yè)的女性。 “馮小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跟你進一步聊聊畫作。我覺得和你很說得來,稱得上投緣,僅僅是見面吃個飯而已,你不要緊張。” “謝謝譚先生。我今日已經(jīng)有約?!?/br> “那是我來晚了一步,非常遺憾。希望下次能約到馮小姐。那日的畫我已經(jīng)發(fā)了電子版到你的郵箱,你可以留作紀念?!?/br> “謝謝您,譚先生再見?!?/br> 為了能將生活和學業(yè)繼續(xù)下去,馮曦珍做過很多工作。在商場門口扮玩偶,在街頭分發(fā)房地產(chǎn)的廣告?zhèn)鲉?,給小學生教拼音,在超市做促銷,在車展當車模站臺,做洗發(fā)水廣告里的替身......什么都做,只為了賺錢。除了那條線不會碰之外,其它幾乎什么工作都做過。 花時間去欣賞一幅畫,對她來說是十分奢侈的一件事。 但她還是打開郵箱,看到了那張畫。畫家本身的技巧無可挑剔,將她畫得極美,甚至比她本人更美。畫家的那把筆賦予了她全新的生命,那幅畫里,她向來如古井無波的眼睛居然在閃閃發(fā)亮,畫家對色彩和光線的運用與掌控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認真看這幅畫,居然讓她有點熱淚盈眶的感動。 當譚誠彥再一次發(fā)出邀請,她欣然同意,還在赴約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精心打扮過的她更加艷光四射,令人無法逼視。對于他人的側(cè)目,她早習以為常。 當她穿著她僅有的一件小黑裙和一雙黑色高跟鞋走入會面的餐廳時,整個餐廳都為之黯然失色,她是唯一的發(fā)光源。譚誠彥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將一朵紅色玫瑰花遞給了她。她禮貌接下,然后在對方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父母又是老來得子,因此他被家人保護得很好。他幾乎很少出門,因為外面的空氣不好,對他的呼吸道會有很大的傷害。家里請了專門教文化課的老師為他授課,悉心栽培,年幼之時藝術天分已經(jīng)初露端倪,八歲便拜在名師門下,專心學畫,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雖然已經(jīng)人到中年,心智卻十分單純。 他像每一個藝術家那樣本能地渴望接近任何美好的事物,帶著欣賞的、愛護的眼光。最初并沒有產(chǎn)生別的念頭。最初他并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喜歡。 他經(jīng)常地約她出來吃飯,一起聽音樂會、看歌劇、在夜晚的河堤邊散步,雖然身后不遠處總是有車跟著,但馮曦珍還是體會到了戀愛的美妙和被人珍視尊重的感覺。 他更加頻繁地約她見面,有時她會赴約,有時她會說沒空。 終于有一天,在深夜的音樂會散場之后,他向她提出了交往的請求,并征求她的同意帶她回家見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