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愔不動聲色的和他雙手交握，目光越過辦公桌，與趙副局交匯了一瞬：是……那個“陳聿”？

    趙銳無聲點了點頭。

    “陳隊，”沈愔客氣地點點頭，“幸會。”

    東海市局刑偵口支隊長陳聿在公安系統(tǒng)內(nèi)部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這不僅是因為陳支隊有個“朝中有人好做事”的親爸，更因為他身上那段近乎傳奇的經(jīng)歷。

    “……江湖傳言，當年在西南邊境，這位陳支隊也是個風云人物，大小勛章攢一塊，夠糊咱們辦公室一墻的，否則他后臺再硬也沒法在這個年紀當上東海市刑偵支隊一把手，”丁紹偉四仰八叉地癱進靠背椅里，十分心安理得地指使還沒下班的實習警花許舒榮給他拆了一包老壇酸菜味的泡面，加開水泡上，“撇開那些個人表彰不談，據(jù)說他當初曾孤身一人臥底邊境毒窩，送出不少有價值的情報，而且只差一點就能鎖定幕后最關(guān)鍵的人物——可惜不慎暴露，以至于功虧一簣?！?/br>
    這些“江湖傳聞”真假摻半，許舒榮頭一回聽說，就跟聽天方奇譚似的睜大眼，下意識追問道：“我聽說臥底警察一旦暴露，下場都……這個陳支隊還挺幸運的，居然逃出來了？”

    “誰說不是呢？”丁紹偉兩條長腿一上一下架在椅子上，整個人橫成大寫的一字狀，“不是九死一生，能夠的上‘傳奇’兩個字嗎？”

    許舒榮抱著她的“本體”——從不離身的小記事本，明知這是公安系統(tǒng)內(nèi)部機密，不能隨便打聽，依然架不住一顆好奇心沸反盈天地揭竿而起，忍不住問道：“丁哥，我聽說沈隊當年也曾在邊境毒窩臥底，還差點……”

    丁紹偉飛快撩起眼皮，那一刻，他斂盡了所有的吊兒郎當，目光透出幾分異乎尋常的嚴肅。

    許舒榮后半段話被他干脆利落地掐斷了。

    “……準確的說，這個陳莎莉其實是個中間人，她并不是惠方制藥的內(nèi)部員工，只是以高額利潤賄賂了制藥公司高管，以每瓶三元的出廠價購得復(fù)方茶堿□□片，再以每瓶六到七元的高價轉(zhuǎn)手賣給茂林制藥，這其中的利潤高達100%，在普通的銷售市場是絕不可能達到的?！?/br>
    副局辦公室，陳聿沒有語氣起伏地說完以上這番話，燈光打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投下的光影拉深了輪廓，乍一看居然和沈愔有幾分肖似。

    不過仔細端詳就能看出，沈愔的面無表情是意志強硬不好說服，而這位卻是鼻梁細長、嘴唇單薄，看什么都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活像被誰欠了五百萬。

    沈愔思忖片刻：“但是這筆藥品交易的數(shù)量高達五百件，快趕上X省年交易量的一半了吧？”

    陳聿肯定了他的說法：“確實，就算整個X省，復(fù)方□□片一年的消耗量也不過一、兩千件，而這個陳莎莉一次性的吞吐量就如此之大，太不合乎常理了?！?/br>
    沈愔飛快一掀眼簾，目光交匯的瞬間，他明白了陳聿的言外之意：“所以，茂林制藥和惠方制藥一樣，只是擺在臺面上的幌子？”

    陳聿點了點頭。

    “就像陳莎莉是中間人一樣，茂林制藥也只是個中轉(zhuǎn)站，或者說，是個制毒據(jù)點，”沈愔淡淡地說，“孝安堂大火后，痕檢重勘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過濾機、脫水機、小型攪拌機，還有試管和冷凝管……”

    陳聿和他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是□□的工具。

    “此外，我們查了茂林制藥的物流記錄，發(fā)現(xiàn)在大半年前，有一批藥品發(fā)往西南，時間正好對得上，”沈愔低聲說，“西南的接收人……難道和玄阮有關(guān)？”

    陳聿還沒怎樣，辦公桌后的趙銳已經(jīng)抬起頭，眼神亮如冷電。

    “……玄阮是中緬邊境最大的毒梟，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丁紹偉用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將這位大毒梟的生平一筆帶過，兩條長腿癲癇似的晃個不停，“當初西南警方為了鏟除這根毒瘤，派出不知多少臥底，結(jié)果一個都沒回來，連沈隊也差點……”

    許舒榮頭一回聽說這段隱情，眼珠差點砸腳背上：“可我聽說，當年正是沈隊送出關(guān)鍵情報，警方才能及時搗毀多個制毒、販毒據(jù)點，重創(chuàng)毒販組織？”

    “可不是嗎？”出乎意料的，丁紹偉沒有反駁，漫不經(jīng)心地一攤手，“為了這份情報，沈隊當初險些賠上一條命，聽說救出來時，身上沒一塊好rou，在醫(yī)院里足足躺了小半年。”

    許舒榮聽入了神，手心不知不覺捏出一把冷汗。

    “然后呢？”她追問道，“沈隊是怎么逃出來的？”

    丁紹偉沒說話，那只手紋絲不動地攤在許舒榮面前，五根柴火棍似的手指頭炫耀存在感似的抖了抖。

    許舒榮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把泡好的老壇酸菜面畢恭畢敬地送到丁少爺手里，面盆上還貼心地別了個一次性叉子。

    丁紹偉卷起面條，連湯帶面西里呼嚕地往嘴里送，許舒榮覺得自己好像只是眨了眨眼，那碗里的面條已經(jīng)下去小半。他在中場休息期間喘了口氣，拿手背抹了把嘴：“這我哪知道？沈隊的脾氣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他打定主意不松口，你就是拿刀子也撬不開?！?/br>
    許舒榮：“……”

    這比喻還真是生動形象，清新脫俗。

    “……六年前，玄阮販毒集團遭到中緬警方聯(lián)手重創(chuàng)，此后多年沒再露過面，”沈愔沉吟著說，眼簾低垂，掩住一抹譏誚的冷笑，“怎么，他是覺得緩過一口氣，打算卷土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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