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可以在鬼方里療傷——這可能也算是他們進鬼方為數(shù)不多的好處之一吧……

    “什么時候帶傷進來的？”林泓揚眉。

    “忘了。”

    “……”林泓揉了揉眼睛，“不管怎樣，你這個時候進鬼方倒是好事一件?！?/br>
    不然真有可能在戰(zhàn)場上出事。

    “還行，不懈氣就能忍著?！毕褡蛉绽?，萬古川等見到林泓就撐不住了。

    林泓看向他，“那你現(xiàn)在在忍著嗎？”

    “沒有。”萬古川認真回答，“舒服很多了?！?/br>
    “但我在忍著?！绷帚置阶齑缴?，煞有介事，“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嘴唇挺疼的?！?/br>
    萬古川：？

    第114章 林泓所慮半夜幽歌

    “嘴怎么了？”萬古川一手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認真地看了又看。

    林泓：“……”

    嘴唇顏色淺淡，形狀漂亮，沒有問題。

    林泓拍開他的手，瞇著眼睛看著他。

    是自己的暗示太不明顯了嗎？總不能是顧云樹看錯了，自己的記憶也出問題了吧？

    “嘶?！绷帚鼩獾锰蛄艘幌潞笱啦邸?/br>
    萬古川皺眉，又問了一遍，“嘴怎么了？”

    “……” 林泓看著他，觀察他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暗示還是假不明白。

    如果他是裝的……那他就是要否認到底了——他不想和自己心意相通，所以第二日他只字不提，要說“沒有牽掛”。

    林泓的“志在必得”有些動搖了，他一個人認定的事可以瀟瀟灑灑大膽地去做，可現(xiàn)在，他要顧忌到對方，他要站在萬古川的角度。

    背離人山人海的大路走向人煙罕至的小道是需要勇氣的，大道上的人都在審視著你，你與世俗相背。

    一腳踏出去就是萬劫不復(fù)了。

    而林泓愿意跟他一起萬劫不復(fù)。

    可萬古川呢？

    萬古川是大將軍，斷袖之癖會影響他嗎？——更何況此時皇帝委他以重任，虎符在手，軍心所指，民心所向。

    只要戰(zhàn)勝歸來，他必定是大權(quán)在握。所以他說“沒有牽掛”其實選擇的是名譽和前途？

    他愿意同我結(jié)好嗎？

    林泓指甲劃過手心。

    林泓改變主意了，他想裝作不知道，順了萬古川的意思，給他些時間，也給自己些時間，看清楚他究竟為何要把自己推開，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林泓彎了彎眼睛，皮笑rou不笑，“冬天太干燥，嘴唇總是裂口子?！?/br>
    萬古川伸手拿了桌上的水杯遞給他，“多喝水?！?/br>
    林泓：“……”

    日薄西山，窗外一片金黃。

    林泓盤腿坐在床上，他開始思考。萬古川不道破的原因他還不明確。

    再往根本追溯——萬古川對他是不是真的有情？

    關(guān)于那一吻——顧云樹說的是醉話，自己的記憶也比較模糊，萬一當(dāng)時是自己拉著萬古川強吻他他被逼無奈或者一時糊涂呢？

    但是細細回想，萬古川對他太好了。自己該有這份自信嗎？畢竟同為男子。

    林泓在糾結(jié)之中，假想了一下，要是他的兄弟突然親他，他可能一腳就踹過去了，非得罵他，怎么還可能配合他，而且事后一定是躲得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

    林泓看向萬古川。

    床靠墻，墻上有窗。萬古川就逆著窗外的霞光坐著，伸直了兩條長腿，腳踝交疊。沐在陰影里，顯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半瞌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泓動了動，用膝蓋觸著萬古川的大腿，萬古川并沒有躲開。

    “怎么了？”萬古川見林泓一直盯著他，“看我做什么？”

    “看不得嗎？”林泓挑眉。

    兩人都沒說話了，萬古川也靜靜看著他。

    屋子里陷入安靜。遠處村民的說話聲朦朦朧朧，反襯得屋子像凝固了一般，這種凝固像是冬日江南的那汪湖水，如鏡一般，一碰也會蕩起漣漪。

    萬古川放在身側(cè)的手蜷了一下。

    溫暖的晚霞從窗外照進來，萬古川側(cè)頭看著林泓，半張臉沉浸在霞光里。

    這一瞬間，林泓覺得他就要說什么了。

    萬古川卻笑了，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腦勺，“看吧，趁這會兒光線好。”

    林泓：？這是人話？

    林泓受不了，他端了杯子出去準(zhǔn)備再打些水來。

    回來時萬古川正在擦他的劍。

    拔開劍鞘，劍上結(jié)滿了血污，才擦了幾下，他手上的白色粗布就染了一片黑紅色。

    林泓把水杯放在桌上，看著那張粗布。

    ——城頭鐵鼓聲猶振，匣里金刀血未干。（注1）

    昨晚他給萬古川身上手上也是血跡，擦了幾盆血水出來。

    林泓沒去過戰(zhàn)場，他只能從詩文里，從史書里了解一二——

    “虜塞兵氣連云屯，戰(zhàn)場白骨纏草根。

    劍河風(fēng)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保ㄗ?）

    是這樣的嗎？危機四伏，隨時會死。

    林泓抿了抿唇。

    “等血凝固就拔不出來了。”萬古川見林泓一直看著他便給解釋道。

    他在戰(zhàn)場喜歡用畫戟和長矛長刀之類的重型兵器，可以砍殺也可以掄倒敵人。偶爾才用劍，入鞘最好擦了血跡，可戰(zhàn)場上沒這個空閑。

    “知道?！绷帚诖策叀?/br>
    等萬古川再次收刀歸鞘，林泓道：“手給我。”

    “做什么？”萬古川不解卻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這只手，手指直而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手背上崩著根根骨線，血管微凸，蓄滿力量。

    林泓抬手，接住了這只手——指節(jié)上都磨破了皮。

    他看了傷口一會兒，拿過劉嬤嬤留的金創(chuàng)藥給萬古川擦了些上去。

    萬古川垂眸看著他。

    “別碰著了。”林泓松開了手。

    萬古川的手還在原處停留了一瞬才收了回去，“嗯。”

    “今晚你還是早點休息了吧?！绷帚?。

    *

    夜半，林泓被一聲輕微的關(guān)衣柜的聲音吵醒，太困了，他并沒有睜開眼睛。

    未幾，他又聽見那衣柜“吱呀”一聲打開了，再“嘎吱”一聲關(guān)上，幅度并不大，卻足夠讓林泓完全醒來。

    但這一次，他是不敢睜開眼睛了。

    衣柜還在小幅度地開關(guān)著，“吱呀”……“嘎吱”……聲音在幽靜的房間里輕輕回響，就好像有什么人藏在衣柜里，在不斷地開合著衣柜，從柜中窺視他們……

    林泓突然又聽見了椅子“吱呀”的聲音。

    水杯在桌上蹭過……

    布袋在地上拖動……

    指甲劃過床板……

    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來來回回……

    還有一些說不清的響動，聲音都很輕很輕……他們是同時響起的。

    林泓意識到，這個屋子里，有很多人。

    他背脊發(fā)涼，躺著一動不敢動。

    昨夜也有嗎？是他睡得太沉所以沒注意到？

    林泓心跳加快了，該怎么辦？要繼續(xù)裝睡還是起身？

    驀然，一只溫暖的手在被窩里拉住了他的手。還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似乎讓他不要害怕。

    林泓頓時安心了一些，萬古川應(yīng)該也聽見了這些異響。

    他現(xiàn)在可以冷靜思考了。如果昨夜也有這些聲音，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他們繼續(xù)“睡覺”，這些發(fā)出聲音的“人”就不會把他們怎么樣？

    林泓正想著，突然感覺到有頭發(fā)一類的毛狀物從他的臉上輕輕掃過……

    就好像有一張臉從他的上方探過，垂下的發(fā)尾掃過了他……

    林泓的呼吸不由急了幾分。他感覺那頭發(fā)好像停在他的臉上了，就好像那“人”停住了，就懸在上方看著他……

    身邊的人似乎感覺到他突然繃緊了，握著他的那手加重了幾分力道，拇指輕輕抹過他的手背安撫著他。

    林泓又放緩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