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就不用了，我還是用碗吧?！?/br>
    飯還沒吃，大阿哥三碗酒就已經(jīng)下肚了。

    這喝法，就算如今白酒的度數(shù)不高，胤祉也陪不起，不過看大哥也沒有要他陪酒的意思。

    喝到臉上有了紅暈，大阿哥總算是停下了，放下酒碗，轉(zhuǎn)頭看向老三，話還沒說，眼淚就先掉下來了。

    沒什么比看猛男落淚更讓人坐不住的了，好在這屋里沒有旁人，他不習慣用膳的時候有人看著，所以在用膳前就讓底下人都出去了。

    “大哥，有話好好說，別……哭啊。”胤祉忙著拿帕子，著實有幾分手足無措。

    他和大哥雖是異母兄弟，這幾年又來往頗多，他是大哥做兼職的老板，大哥是他的搖錢樹，但關(guān)系還沒好到大哥在他面前落淚的份上吧。

    大阿哥也有幾分慌張，忙著拿帕子擦干眼淚，又清了清嗓子，裝作一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對著老三訴衷腸。

    胤祉一邊聽一邊點頭，大哥大嫂兩口子感情確實不錯，以前在草原上，他還碰到過大哥大嫂相攜散步的場景……

    又是掉眼淚又是訴衷腸的大哥，這誰能頂?shù)米。活D午膳用下來，胤祉便改了口。

    “只要皇阿瑪同意，我自然不會不答應，但是大嫂如果真的住進來，一切都要照醫(yī)館的規(guī)矩來，免責契約書也是要簽的?！?/br>
    大阿哥瞧著特別好說話的樣子，連連點頭：“是是是，大哥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承你這份情?！?/br>
    只要福晉沒事，日后他就死心塌地的追隨老三了，只是有些對不住一直扶持他的表舅公。

    等出征回來，他再同表舅公好好解釋。

    得到老三應允，大阿哥連酒氣都沒散，便直接回宮求見皇阿瑪。

    雖說酒醒了幾分，可也未曾全醒，當著老三的面他都能豁出去，更何況在皇阿瑪面前。

    康熙不像老三，還會遞帕子，他面無表情的坐在上面，看著老大賣蠢。

    大阿哥呢，也不需要有人跟他互動，跪在下頭，把在老三那里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更流利更真切也更豐富，說到動情之處，難免控制不住自個兒的情緒，鼻涕眼淚都有，這會兒從袖口掏出的是他自個兒的帕子，上面的蘭草還是福晉繡的。

    康熙一直等到老大安靜下來才說話：“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之前有個哐哐往地上磕頭的老五，如今又來了個邊哭邊說的老大。

    這到底是他養(yǎng)兒子養(yǎng)出了問題，還是惠妃和宜妃的問題。

    都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可他這些兒子何止是不同，簡直就跟有病一樣。

    還是太子好，言行和德cao皆無可挑剔，他親征噶爾丹，唯有太子坐鎮(zhèn)京師才可放心。

    “兒臣剛剛冒犯實乃情之所至，御前失儀還望皇阿瑪見諒?！贝蟀⒏缦仁歉媪俗铮瑺柡笥謶┱埖?，“福晉身懷六甲，若不安置妥當，兒臣在前線也難心安，還望皇阿瑪能夠體諒兒臣?！?/br>
    他既不打算同太子爭儲位了，那在皇阿瑪面前還有什么好顧忌的，體面和恩寵遠不及妻兒重要。

    康熙實在不明白大福晉待在宮中有何不妥帖之處，宮中是沒有穩(wěn)婆，還是沒有太醫(yī)？何必非要送去老三的女子醫(yī)館。

    這萬一要是出了事兒，看老大現(xiàn)在這副模樣，到時候老大和老三怕是就要結(jié)死仇了。

    可這兄弟倆一個非要去，另一個還大著膽子應下了，他從前怎么不知這兄弟倆已經(jīng)好到這份上了。

    “你若執(zhí)意要將福晉送去宮外待產(chǎn)，朕可以允了你，但你福晉必須得帶著太醫(yī)同往，惠妃那邊你自己去說。”

    宮妃之間的紛爭，康熙也是知道的，只要不出格，他就權(quán)當看不見。

    惠妃和榮妃可是一對幾十年的冤家對頭了，老大能放心把福晉放到老三的醫(yī)館，惠妃能放心嗎。

    大阿哥如今可顧不了這些，再說，額娘可比皇阿瑪好說話多了。

    “兒臣謝皇阿瑪成全。”大阿哥謝了恩，又強裝鎮(zhèn)定道，“兒臣可否在皇阿瑪這里洗漱一番?！?/br>
    康熙擺了擺手，讓梁九功去準備，這會兒老大倒是知道要面子了，剛剛怎么跟鬧著吃糖的幾歲稚童一般。

    他有預感，老大走了之后，老五怕是也快過來了，連老大都對老三的女子醫(yī)館那么信任，沒道理跟老三關(guān)系更好的老五不相信。

    大福晉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之前又連生過四胎，他可以為大福晉破例，瓜爾佳氏才幾個月，又蠱惑得老五神魂顛倒，沒有破例的資格。

    第83章 二更

    康熙直接吩咐了梁九功,出征之前若五阿哥求見，直接將人打發(fā)走，他不見。

    與此同時,五阿哥已經(jīng)在毓慶宮了,好歹是托人辦事兒，他也是備了禮的,不知太子喜好，他只帶了兩瓶香水，原是準備送給側(cè)福晉的,可在送之前側(cè)福晉便被診出有孕，香水都是有期限的，一年之內(nèi)不用，之后便不能再用了。

    太zigong中有太子妃,有三位側(cè)福晉,兩位庶福晉，又有五個格格,這兩款香水味道各不相同，太zigong中這么多人,總會有喜歡的。

    說起來,太子爺?shù)奶厥馐潜憩F(xiàn)在方方面面的,大婚的章程能讓禮部討論四五年不說，去年選秀皇阿瑪雖未給太子指人，可在此之前的兩屆選秀上,太子毓慶宮進的人比皇阿瑪后宮進的人都多。

    皇阿瑪喜歡誰，就喜歡給誰指人,瞧太子的毓慶宮就能知道,皇阿瑪有多看重和喜愛太子了。

    五阿哥頭一次因不得皇阿瑪喜愛而竊喜。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五阿哥方才在前廳見到太子，先呈上禮物，再說明來意，雖然沒有過送禮求人的經(jīng)驗，可這樣的流程他也是聽說過的。

    五阿哥只是聽說過，實踐還是頭一次，但太子已經(jīng)很熟悉了，不過從前求他辦事的都是臣子，皇阿哥還是頭一次，不得不讓人感慨老五的側(cè)福晉瓜爾佳氏魅力之大，簡直就是……董鄂妃在世，入了老五的后院，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太子對老三折騰出來的女子醫(yī)館也有所耳聞，此事在內(nèi)城都快成笑話了，老三畢竟年紀不大，今年方才二十歲，何故要這般急著求子，而且昏招百出。

    旁人求子，要么去尋醫(yī)問藥，要么就寄希望于神佛，不是沒有做善事積德的，可也就是施粥放飯而已，哪像老三，居然還弄了一個專門接生的地方出來，唯恐漫天神佛算錯了功德，將功德添在別的福祿之上，而非子嗣。

    此事鬧得滿城皆知，被多少人暗地里看了笑話，若非老三還有個活閻王的稱號，怕就不只是被暗地里看笑話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老五竟會這么信任老三折騰出來的醫(yī)館，連穩(wěn)婆都不要內(nèi)務府的，而是讓老三的醫(yī)館安排。

    不過想想也對，內(nèi)務府和醫(yī)館雖然都是老三在管，但一個是皇家的，一個是老三自己的私產(chǎn)，偏心哪一處還用得著說嗎。

    “既然你和老三都說好了，此事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孤不會坐視不理的，五弟在戰(zhàn)場上盡管安心?！?/br>
    別因為一個懷孕的瓜爾佳氏，便在戰(zhàn)場上分了心，刀劍無情，即便是皇阿哥那也是□□凡胎。

    不過有那么多侍衛(wèi)護著，想來老五應當是受不了什么傷的。

    從老大到老八，此去漠北，簡直是撿現(xiàn)成的軍功，皇阿瑪盼子成龍的心，還真是一點都不曾遮掩。

    不同于兒女情長的大阿哥和習慣性躺平的三阿哥、五阿哥，余下被點名出征的幾位皇阿哥如今可是躊躇滿志。

    四阿哥臂力小，至今也才只能拉動四力半的弓，不過他坐鎮(zhèn)正紅旗大營，上戰(zhàn)場殺敵不是主要的，指揮作戰(zhàn)此次怕是也輪不到他，這回出征對他來說是個學習的機會。

    趁著大軍還未開拔，四阿哥除了要盯著戶部處理戰(zhàn)時的物資調(diào)動，還盡可能地抽出時間翻看歷朝歷代流傳下來的兵書，等到了戰(zhàn)場上，好歹能看懂將軍們的排兵布陣，才不算浪費此次出征的機會。

    七阿哥練起了在馬背上沖刺和用刀的功夫，身在禮部的八阿哥最是清閑，雖然皇阿瑪已經(jīng)下旨命太子在二月初二進行祭大社、大稷的典禮，可這樣的祭祀典禮都是有常例的，一切照例行事即可，禮部大部分官員都是清閑的，如他一般。

    作為此次出征年紀最小的皇阿哥，他并沒有寄希望于可以立多大的軍功，這不現(xiàn)實，除非他和大哥一樣在前鋒營，但若只是跟著大軍去蹭一次軍功，未免太過可惜。

    因此在出征前的這段時間，八阿哥同樣也沒有閑著，仔仔細細打聽了一番鑲紅旗大營的三位都統(tǒng)，以及鑲紅旗大營所屬東陸軍的統(tǒng)帥薩布素將軍。

    他在禮部當差，平日里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軍中之人，大哥一半的時間都泡在馬球場，自然也沒有時間帶他見兵部的諸位大人。

    大哥明明占足了優(yōu)勢，卻不知珍惜，如今這才哪到哪兒，就已經(jīng)先xiele氣，怕是日后也指望不上了，他自然要早做打算。

    二月中旬，大軍終于分批開拔，胤祉跟隨御營，他的車架緊隨皇阿瑪了，只是矯情勁兒發(fā)作，有馬車不坐，非要在外頭騎馬。

    跟以往伴駕出巡不同，此次他們是出征去打仗的，哪怕是御營的士兵也都有著生命危險。

    如果出征還讓他安逸的坐在馬車里，身體是舒服了，心里那關(guān)實在是過不去。

    康熙難得見到不鉆空子偷懶而是上趕著吃苦的三兒子，向來喜歡揣摩人心的他，已經(jīng)不想去思考老三轉(zhuǎn)變的緣由了，兒子非臣子，他的這幾個兒子全都奇奇怪怪，不能以常理推斷。

    比如老五，去年能為了瓜爾佳氏去乾清宮跪求他不要嫡福晉，如今瓜爾佳氏懷有身孕，老五又要遠征漠北，這會兒倒不急著上躥下跳了，他特意吩咐了梁九功老五若來不見，可從正月二十八等到老五所屬的西路軍開拔，這孩子都沒去乾清宮求見過。

    康熙實在不想在這幾個兒子身上費神了，他早該明白，這世上不是所有人做事情都有邏輯，他的兒子亦然。

    兩軍交戰(zhàn)，就是彼此亮拳頭、拼家底，別看胤祉在朝堂上辦差已經(jīng)數(shù)年了，但對軍備情況了解并不多，此次也算是長了見識。

    清兵的熱武器配備情況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火器營人手一支槍，光是中路軍，便有十二門大炮，其中有一半出自已經(jīng)逝世的南懷仁，另一半的締造者不是西洋人，而是大清本國人士戴梓，曾經(jīng)被皇阿瑪親封的威遠將軍。

    不過如今這位本國的火器制造家，已經(jīng)被皇阿瑪流放到盛京七八年了，據(jù)說當時的罪名是私通東洋。

    證據(jù)是否確鑿，胤祉不知，他只知道這十二門火炮沒有一門是最近這幾年生產(chǎn)的，南懷仁逝世，戴梓被流放，大清的火器制造也陷入了停滯。

    胤祉不知那位戴專家是否還活著，可就算是活著，這樣一位‘大殺器’，即便是流放在盛京，皇阿瑪應該也會派人看著吧。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接走，并不容易，再說他在南邊的基地又還未成型，萬一送過去之后被人發(fā)現(xiàn)了，他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畢竟誰能相信一個皇阿哥私底下造火器不是為了奪皇位，而是在為出海做準備呢。

    當兒子的在外頭琢磨怎么挖阿瑪不要的墻角，當阿瑪?shù)囊贿吺聼o巨細地關(guān)注三路軍的進軍情況，何處尋水源，軍隊如何扎營，偶爾心有感慨，還要作詩一首，著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與太子分享。

    在太子書信未到之前，便只能勉強拉著老三共賞了，老三對詩詞的鑒賞能力遠不及太子。

    胤祉此次出征多少也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萬一大清呆不下去要跑路，屆時在別國的疆土上打起來，他總不能樣樣都不懂。

    行軍打仗他要跟皇阿瑪學的東西很多，可皇阿瑪這詩，他也就只能在格局和氣魄上夸夸了，文采方面還是算了吧。

    瞧瞧這詩寫的——敢云黃屋重？辛苦事親征。1

    只看文采，的確是平平無奇。

    不過自古那么多皇帝，詩人才出了幾位，皇阿瑪這詩才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只是和本人期望的還有一點差距，誰讓皇阿瑪是個完美主義者呢，想要文武皆通，樣樣都不輸他人，可這不只是累不累的問題，是根本就做不到的問題。

    第84章 一更

    噶爾丹逃了,在精騎被全殲的情況下，清軍連追三十里，都未能將噶爾丹斬殺。

    昭莫多一戰(zhàn),噶爾丹的主力被全殲,清軍大勝，若非噶爾丹逃了出去,這將會是一場完美的勝利。

    此次全殲噶爾丹主力，逼的噶爾丹丟盔棄甲逃竄的是三路軍中的西路軍，而指揮這一場圍殲戰(zhàn)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四阿哥的岳父費揚古。

    西路軍中，只有兩位皇阿哥，一是大阿哥，二是五阿哥。

    前者率領(lǐng)前鋒營領(lǐng)軍四百,出擊噶爾丹,且戰(zhàn)且退，將噶爾丹引誘到昭莫多的口袋陣里,完成了最危險的引敵任務。

    后者戰(zhàn)績雖不突出，可在與敵軍混戰(zhàn)的過程中被流箭擦過額頭,原本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疤痕的地方又被流箭劃破了。

    五阿哥身邊有十多個護衛(wèi),硬是沒人阻攔一下這道流箭,可這負傷的地方又是如此的巧合，讓人們不知該如何評價五阿哥的運氣好壞。

    運氣好，便不會被流箭擦傷了,運氣不好，這傷口圓就在疤痕處,等同于額頭二次受傷,留下的疤痕或許會更明顯些,但起碼不會再多一條傷痕出來。

    而且這一道傷曾經(jīng)是為真愛而留，如今是為了統(tǒng)一北方而留，還是在全殲噶爾丹主力的昭莫多之戰(zhàn)上，這顯然已經(jīng)成了一道有故事的疤痕，連帶著五阿哥也成了個有故事的人，日后他再同人說這道疤痕是勛章，便更有說服力了。

    對五阿哥來說，喜事不止這一樁，二月份出征，六月初大軍便凱旋而歸，滿打滿算也才四個月的時間，他還是可以在側(cè)福晉生產(chǎn)時陪在身邊的。

    不像大哥，這幾個月脾氣比炮火都猛烈，原本誘敵的任務是不需要大哥帶頭去完成的，費揚古安排的是前鋒營的兩位都統(tǒng)，只是大哥堅持要去，最后甚至不顧費揚古的阻攔，奪門而出，跑回前鋒營組織誘敵。

    這若是普通的將領(lǐng)，一個戰(zhàn)場抗命的罪名就落下來了，但是因為戰(zhàn)場抗命的是皇阿哥，費揚古非但不能罰，還要幫著大哥封口收尾，就連此戰(zhàn)的勝利，也要將其也歸功于誘敵計策的順利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