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晗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忽然反應(yīng)過來：“等等，那不就是說，如果你或者我的碎片在這里受到重大傷害，同樣要玩完兒嗎？”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姜思雨將兩張可用的床單符文收好，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不過你放心吧。如果情況確實危險，我也可以將你的碎片直接轉(zhuǎn)移到空間外。實在不行，就干脆結(jié)束掉這個夢境的具現(xiàn)化?！?/br>
    但這也就意味著，所有的碎片都將直接合為一體。她的爸爸和爺爺，依舊擺脫不掉那條死蟲子的糾纏。

    蒲晗琢磨了一下，嘆了口氣，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算啦，也不必為我搞到那個地步。反正我有三個，你想辦法撈走兩個就好。橫豎我本來也不正常?！?/br>
    ……這個其實我看得出來。

    姜思雨15號推門而出，默默想到。

    精神越是健全強大的人，分裂出的碎片應(yīng)當(dāng)越多。像蒲晗這樣只分裂出三個的，估計現(xiàn)實中一張精神病證明沒跑。

    話雖如此，姜思雨實際也對這個結(jié)論不是很確信。畢竟還有一個完全沒有分裂的徐徒然在——起碼從她們的觀察來看，徐徒然是沒有其他分裂體的。

    關(guān)于這個現(xiàn)象，爺爺團那邊已經(jīng)內(nèi)部爭論七八百遍，持各種說法的都有，吵得幾乎打起來。相比起來，姜思雨們的想法就很統(tǒng)一且簡單了——

    jiejie牛批就完事！想那么多呢！

    思及徐徒然，姜思雨15號忍不住往旁邊的房間看了眼。不久之前，徐徒然在給她示范了一組光之囚籠后便匆匆入睡，現(xiàn)在正躺在休息室的隔壁。應(yīng)她的要求，姜思雨15號努力地給她開了一回進入升級空間的權(quán)限，不過因為能力所限，她也只能開通二十分鐘。

    畢竟是最弱的個體，也只能做到這點了。

    也因此，姜思雨15號打定主意，如非必要，不去打擾。這次也只是在房間門口看了看，確認了一下門上防御符文的狀態(tài)，跟著便帶著東西，往樓上走去。

    他們此刻所在的，是位于一號樓和三號樓之間的二號樓，也就是g組宿舍所在的二號樓。而按照之前的安排，他們會在符文陣和《星星點燈》都準(zhǔn)備好以后，直接前往樓頂天臺，在那里布置一個誘捕陣。

    “搞個陣，里面放個人，放支筆，帶個音響。只要唱得響，那些玩意兒多半會上當(dāng)?！毙焱饺划?dāng)時是這么說的，“因為是在樓上，不管是樓內(nèi)樓外的鬼東西都能夠到。當(dāng)然，如果想一網(wǎng)打盡的話，最好等我醒來再行動……”

    利用“光之囚籠”和絕對王權(quán)形成雙重牽制，復(fù)刻在考核場景里的打法，這是徐徒然的構(gòu)想。

    不過這會兒一來她還沒醒，二來姜思雨也想先試試這法子靈不靈，便打算先到二號樓頂上試驗一下，也算提前做個布置——然而等行到最頂樓之后，她卻發(fā)現(xiàn)情況有些不對。

    通往天臺的門，只能從里面單向開啟，同樣布有基礎(chǔ)的防御符文。理應(yīng)是沒有鎖的?？伤D(zhuǎn)了半天，卻怎么也打不開。

    蒲晗一號和三號，一個帶著唱歌筆，一個帶著音響，都跟在她的后面。注意到姜思雨表情不對，蒲晗自告奮勇上來試了試，誰想他手尚未碰到門把，臉色先變了。

    “……不用試了?！彼⒅情T看了一會兒，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這門被從外面堵住了。打不開的?！?/br>
    “什么意思，誰會堵……”姜思雨話說一半，突然明白過來，表情一變。而蒲晗，似是為了要印證自己的話，立刻轉(zhuǎn)身跑到旁邊窗戶前，拉開窗簾朝外看去。果見旁邊三號樓的樓頂上，正盤踞著成片的動物輪廓。

    ——假設(shè)他們所在的二號樓是同樣情況，那么天臺門被堵，就完全不奇怪了。

    “看！”他立刻指給姜思雨15號看，“三號樓頂上全是動物。旁邊四號樓和一號樓倒沒幾只……”

    他邊說邊轉(zhuǎn)動著視線，姜思雨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語氣卻變得微妙起來。

    “我什么都沒有看到。”她小聲道，“樓頂上有很多動物嗎？”

    蒲晗：“……”

    似是意識到了什么，他與旁邊正抱著音響的蒲晗三號對視一眼，眼中均浮現(xiàn)出愕然。

    認知屏蔽——他的另一項能力。難道連這能力，都不知不覺間被剽走了嗎？

    蒲晗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在考核場景中，他曾為了庇護眾人，連用了兩次認知屏蔽。而當(dāng)時，徐徒然那組克制全知的符文還沒有拿出來……

    蒲晗難得心慌了一秒，不過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沖著姜思雨打了個響指，再次指引她朝外面看去。這一回，連姜思雨都看到了——那些盤亙在天臺的起伏陰影。

    “……它們是故意來堵我們的嗎？”姜思雨難以置信地開口，“它們怎么知道我們要去樓頂？”

    “說不清?？赡苁遣碌?，也可能是閱讀到的?！逼殃系谋砬椴惶每?，“如果是后者的話，事情有點難辦。但我們身上都有防御符文，它們應(yīng)該讀不到才對?！?/br>
    姜思雨同樣百思不得其解。而除了樓頂，適合進行誘捕的地方幾乎沒有——她再次觀察了一下，發(fā)覺一號樓樓頂反而最為干凈，當(dāng)即決定前往一號樓，然而剛要動身，忽然覺出不對。

    “等一下，如果它們是為了防止我們上天臺，那應(yīng)該堵住所有的天臺門?。俊苯加觐D了一下，遲疑開口，“為什么單單只占了二號和三號兩棟樓的樓頂？”

    “它們，究竟是洞悉了我們的計劃，還是另有計劃？”

    在場三人，皆因姜思雨的話而陷入短暫的思索。默了兩秒，蒲晗三號小心舉手：“那個，我突然想到件事?！?/br>
    姜思雨：“？”

    “因為之前發(fā)現(xiàn)一號樓外面的小動物多，所以蒲晗二號的主要活動范圍就定在那兒了?！逼殃先柼栃⌒牡?。

    “而且，我不知道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這個位置，其實不太能聽到廣播里的音樂?！?/br>
    姜思雨：“……”

    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立刻又沖回了天臺門前，伸手探向門縫，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手涼意，正從門縫的外面朝內(nèi)飛快涌入。

    ……七號冰。

    姜思雨幾乎是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

    方才他們打不開門，并不是因為外面的動物在故意堵門，而是它們正在對著這扇門，使用從徐徒然那兒復(fù)制到的七號冰！

    一號樓外面的小動物只是在故布疑陣，它們真正的打算，是從二號樓和三號樓的天臺潛入——只是好巧不巧，姜思雨他們也打算去樓頂，這才撞了個正著！

    似乎是在佐證她的猜測。天臺門外有咔咔的聲音響起，門上符文亦開始迅速黯淡，強烈的寒氣幾乎是隔著門板透來。姜思雨毫不猶豫，立刻拿出筆，飛快地重繪了一遍門上的防御符文，筆畫收起的瞬間，門外的動靜瞬間收起，那股強烈的寒氣亦迅速褪去。

    ……然而姜思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就在她畫好符文的瞬間，她分明聽見，隔壁的三號樓內(nèi)，傳來了響亮的破碎聲。

    心臟一下懸到了最高處，姜思雨立刻轉(zhuǎn)頭沖向連在兩棟樓之間的空中走廊。行到一半，又猛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很可能無法趕上，索性直接停步，奪過蒲晗手中的唱歌筆，直接站了進去。

    光之囚籠與其他符文不同。它是直接受繪制者心意控制的。繪制者可以選擇性地將目標(biāo)放入符文陣中，也可隨心控制陣中存在的進出。但當(dāng)繪制者陷入意識不清的狀態(tài)時，符文陣將自動失效。

    因此，徐徒然繪制的那組符文，暫時是派不上用場的。姜思雨能使用的，只有自己吭哧吭哧畫了半天的那張而已。

    姜思雨也不知道這組符文能撐到什么時候，但眼下也沒別的選擇了——她一邊指揮蒲晗繞去三號樓，盡快補上缺口，一邊舉起唱歌筆，深深吸了口氣。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

    她盡可能大聲地唱著，望著循聲而來的大片陰影，歌聲卻不由帶上了幾分顫抖。

    察覺她的害怕，蒲晗三號放下扛著的音響，急急開口：“誒，要不還是我來……”

    “你趕緊去把jiejie叫醒！”姜思雨頭也不回道，“我這個符文畫得不好，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蒲晗三號：“……”

    他深深看了一眼15號矮小的身影，抿了抿唇，沒再多言語，轉(zhuǎn)身又沖回了二號樓內(nèi)。

    只剩下姜思雨一人，站在被鐵皮包裹著的空中走廊中間，望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片黑影，磕磕絆絆地隨著旋律繼續(xù)開口：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

    貓叫聲、抓撓聲、鳥雀撲來翅膀的聲音。隨著歌曲的推進，離她也越來越近。

    不僅如此，就連頭頂?shù)蔫F皮上，亦有梆梆的雜音。無數(shù)黑點落在了她的上方，隔著一層鐵皮走來走去，爪子刮過鐵皮的噪音分外刺耳，更有篤篤的啄擊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所有的陰影，很快就逼到了符文陣外。距離她也就是一兩步的距離而已。借著兩邊樓道的燈光，姜思雨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身上的黃色眼珠，包括其中滾動的惡意。

    她試著閉起眼睛，但即使如此，那種被惡意注視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嘲諷、殺意、憤怒、輕蔑……作為一個長夜，她即使不用雙眼，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

    也同樣能感知到恐懼與壓力。

    15號的眼睛閉得更緊了些。甚至連她手中的唱歌筆，都出于畏懼，本能地自動調(diào)低了音量。

    15號眼睛沒有睜開，卻堅定地將音量又調(diào)大了些。下一秒，她卻似察覺到了什么，愕然睜大了雙眼。

    ——只見她腳下的符文，光芒正在迅速黯淡。

    她的光之囚籠，快要失效了。

    姜思雨的臉色白了下去，陣外的野貓卻叫得更響，聲音宛如裂帛，刺耳無比。

    而更令她緊張的是，她的頭頂。

    隔著鐵皮，她明顯感覺到從上方透出的森森寒氣。姜思雨屏著呼吸抬頭，看到上面壓著的一大塊陰影。

    ……糟糕了。

    瞳孔微縮，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了腳步——她心里清楚，不能往后跑。萬一將這些東西引到二號樓內(nèi)，就得不償失了……

    早知道就在走廊兩端也加上門了。姜思雨無不懊悔地想著，正琢磨著將手中的唱歌筆丟出去能不能掙得一線生機，頭頂乍然一聲巨響！

    頭上的遮蔽破開一塊，被壓斷的鐵皮向內(nèi)折了下來。又有大群的陰影順著破洞侵入，幾乎是同一時間，姜思雨腳下的符文陣完全暗下——

    沒得選了！

    姜思雨15號暗暗咬牙，揚手就準(zhǔn)備將還在放歌的唱歌筆從頭頂?shù)钠贫磥G出去。

    就在此時，身后驀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蹲下！”

    ……？！

    姜思雨微微一怔，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抱頭蹲在地上——她才剛蹲下去，下一秒就見無數(shù)影子朝她撲上。緊跟著，卻見一道濃郁的黑霧，直直從她身后涌了過來，宛如洶涌的潮水撞上撲來的詭異生物，硬生生將它們沖開數(shù)米。

    轉(zhuǎn)瞬之間，又見那霧氣舒展，如同抖開的黑色布袋，毫不客氣地將觸及的所有生物都一一覆蓋，連帶著對方的掙扎與聲音，都一并裹入其中。

    “……”姜思雨似是察覺到了什么，緩緩抬起頭來，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愕然瞪大了眼睛。

    那些黑霧，濃郁的黑霧，正在她的面前涌動著。黑霧中時時可見動物們掙扎的輪廓，然而那層霧氣卻像是最牢固的袋子，任憑它們?nèi)绾螔暝?，都無法掙脫。

    盯著看了片刻，姜思雨又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東西，或許并不能算是“霧”——它看上去更像是某種密集黑色顆粒的集合體……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啊?！彼挥舌雎暎砗笮磦鱽硪宦暬卮穑骸胺x霧?！?/br>
    15號怔了一下，驀地轉(zhuǎn)頭，正見徐徒然一手捂嘴，拖著步子朝自己走來。

    “不好意思啊，睡過頭了?！彼龑⒔加陱牡厣戏銎穑┝嗣媲暗暮陟F一眼，隨意抬了抬手，本就嚴密的霧氣，頓時裹得更嚴實了一些。

    15號猶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反問：“灰霧？”這不是黑的嗎？

    “穢霧。污穢的穢。算是新解鎖的技能之一。”徐徒然說著，“托你的福，我拆了個不錯的大禮包?！?/br>
    姜思雨：“？”

    徐徒然也沒多解釋，將姜思雨往身后藏了藏，又撿起地上的床單，打量了一下，“我之前畫的那個呢？”

    “哦哦……在這！”15號這下反應(yīng)得很快，立刻將另一張床單遞了過去。徐徒然伸手接過，順便打了個響指，包裹著動物的黑霧開始緩慢移動，一點點挪向頭頂鐵皮的缺口處。

    或許是被徐徒然驚動，原本停留在破洞邊沿的鳥雀全都飛了個干凈。姜思雨蹙了蹙眉，難以置信道：“你該不會想就這樣將它們?nèi)映鋈グ?？?/br>
    “那倒不是?！毙焱饺焕蠈嵉馈?/br>
    話音落下，又見一列黑色晶體憑空出現(xiàn)，飛快蔓延，走廊的地板上很快便被燒灼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恰好位于姜思雨與那團黑霧麻袋之間。

    緊接著，只聽汩汩水響。在姜思雨錯愕的目光中，一道混著濃郁腥氣的渾濁河流從走廊的那頭奔騰而來，猶如一只巨獸，一口叨住位于前方的黑霧麻袋，將其裹挾于濤濤河水之中，直接順著那個大洞xiele出去。

    “我打算這樣將它們沖出去?！毙焱饺贿@才慢悠悠地說完后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