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舉) 第2節(jié)
只是中午這一碗蒸蛋,就只有玨哥兒有。 不過理解歸理解,沈伯文也見的多了因不患寡而患不均引發(fā)的禍患,有很多事端便是因為分配不均而導致的,既然勸說不了老太太,也就只能從兒子這邊解決了。 比如把這碗蛋羹跟幾個兄弟們分食。 來到這個家也有好一段時間了,經(jīng)過自己的觀察,沈伯文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個兄弟,老二心大,是個憨直的漢子,主要就是負責跟沈老爺子伺候家里的田地,老三平日里就在鎮(zhèn)子上,經(jīng)營木匠店,剛跟三弟妹成親沒多久,重心還在自己的小家上。 三兄弟之間關系倒是還不錯,原主這個家里最出息的讀書人,在兄弟之間也頗受信服。 父母在,無私產(chǎn),如今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的,三家都沒什么私房錢,賺了錢也得交到公中,讓老太太保管著,包括沈伯文開私塾收的束脩,也是一樣。 一家子剛吃完飯,沈老爺子給自己裝了一袋旱煙,磕了磕,只拿在手里但沒點上,嘆了口氣,對一屋子的人道:“今天里正來了一趟,說是官府要趁著還沒落雪的時候修路,一家要出三個徭役?!?/br> 話音剛落,眾人神色各異。 老二媳婦兒趙氏首先沉不住氣了,率先開口,“爹,大哥是秀才,不用服徭役,咱們家應該還能再免兩個男丁的徭役吧?” 一邊說著,還用手悄悄捅了捅自家男人的胳膊,想讓他說點兒什么來附和一下自己。 老二感覺到了,就也點了點頭,對沈老爺子說:“是啊爹,那兩個免徭役的名額就您老人家和三弟吧,我力氣大,現(xiàn)在冬日里地上也沒什么活兒,去出幾天徭役也沒啥?!?/br> 這個憨貨! 趙氏一聽他開口,就覺得不好。果然,聽他說完就是一陣頭暈,也不管什么禮數(shù)不禮數(shù)的了,一把按住自家男人,搶在老爺子前頭又開了口:“爹,官府前頭幾次徭役要家里出人,都是我們家仲康去的,大哥是讀書人,是秀才,這免徭役的好事也是靠他才有的,我就不多說了,可是三弟一樣也是大好的年輕男人,怎么每次徭役都是他二哥去的呢?” 這話一出口,屋里頭大家的臉色也都變了,尤其是老三沈季常的,瞬間變得通紅。 沈伯文在心里笑了笑,這二弟妹說話倒有意思,雖然說著免徭役的好事是因為他自己才有的,但也點了出來,大房從來沒去出過徭役的事實。周氏顯然也聽懂了,眼神復雜地往趙氏的方向看了過去。 大孫子小兒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沈老太太最先動了火氣,剛要說話,胳膊就被沈老爺子壓了壓,只好忍了下來,瞪著趙氏不說話。 趙氏自然是察覺到了的,雖然因為頂撞了長輩有點心虛,但她自己卻是完全不后悔說了這番話的,自己的男人自己疼,總不能因為他能干活,就每次都是他吃苦,別人享福,他性子好喜歡頂事,她可不是那種大公無私的性子,男人已經(jīng)是這樣了,她還不多為自己這個小家多打算,就等著被大房三房吃干抹凈吧。 “都說完了?” 沈老爺子沉聲問道。 屋里頭沒人敢應聲。 “說完了就我說?!鄙蚶蠣斪涌牧丝氖掷锏臒煑U,“平日里不聲不響的,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們心里藏了這么些怨氣?!?/br> “爹我沒……” 一聽這話,沈仲康忙反駁道。 “沒說你,你給我收著?!鄙蚶蠣斪拥闪艘谎圻@個不爭氣的兒子,自己的媳婦兒都管不住,繼續(xù)道:“這次的徭役,老子本來就沒打算讓老二去,老三,這次你去。” 話音剛落,趙氏立馬面露喜意。 沈季常通紅的面色這還沒消下去呢,聞言忙應了下來。 沈老太太又不樂意了,但不好在孩子們面前駁了老爺子的面子,只好忍了下來,打算回自己屋里再跟他說。 …… 一席話說罷,幾家人各回各家,且不說二房兩口子之間還有的掰扯,沈季常和新娶沒多久的媳婦兒王氏回了自己屋里,給丈夫倒了杯水,她就滿臉委屈地開了口:“表哥,二嫂她那話是什么意思,說得好像咱們家占了他們多大的便宜似的,你在鎮(zhèn)上給人家做木工賺的錢,大頭都交到公中了,你一直想找鐵匠去做一套新的工具都沒能如愿,反而家里新買了一頭牛,二哥和爹干活兒也輕省多了……” “行了?!鄙蚣境┰甑卮驍嗔送跏系脑挘安痪褪且淮吾嬉蹎?,也就去幾天的事兒,去了還有工錢拿,還管飯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不知道你們女人家都在計較什么。” 他剛七八歲的時候,就被沈老爺子做主送到了鎮(zhèn)上的外公家學木匠活兒,娶的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舅家表妹王氏,從剛開始學藝就是十天半個月才回來家里一次,跟常年在家中伺候田地的二哥相處的也就并不太多。 人跟人的關系都是處出來的,大哥在鎮(zhèn)上讀書,他跟大哥之間的感情就更加親密。 說實話,二嫂今天那番話,著實有些過分,他從來沒想著占二哥的便宜,自覺是受了大委屈。 洗漱歇下后,躺在床上許久,他都沒能睡著。 同樣沒睡著的還有沈伯文。 第三章 沈家不算富裕,人口也多,自然也就沒有空閑的房間,每家的孩子都還小,都是跟著自家爹娘睡。 兒子稍微大些,已經(jīng)自覺睡著了,周氏好不容易哄著女兒睡下,回身就看見自家相公斜靠在枕頭上,沒有半點睡意的樣子,不由輕聲問道:“怎么還不睡,明天不是還得早起去私塾嗎?” 沈伯文往邊上給她騰了騰地方,“沒事,現(xiàn)在還早,再晚點睡也起得來?!?/br> 他也不好說自己曾經(jīng)是個熬夜愛好者,穿越過來之后由于沒有手機和網(wǎng)絡,只好被迫早睡,現(xiàn)在才晚上八點多,對他來說自然是不算晚,尤其是今天家里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就更睡不著了。 周氏卻以為他舊疾復發(fā),仔細瞧了瞧他,還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神情關切,“是不是身上又不舒服了?” “并無?!鄙虿拿Φ溃骸爸皇窍氲椒讲诺氖?,一時之間有些睡不著?!?/br> 聽聞他說沒事,周氏才放下心來,但聽到后面的話,臉上也帶了絲愁容,就在床邊坐下,伸手拿起枕邊的繡花棚子,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繡著,口中卻道:“今天二弟妹說的這些話,怕不是在她心里存了許久了,我原先只覺得她有幾分不滿,卻不曾想,她的怨氣竟這么大?!?/br> 沈伯文仔細回想了一番,家里事實上的情況倒也沒有趙氏說的那么夸張。 如今這大周朝,稱得上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所以徭役賦稅也不怎么重。 除了前些年朝廷中發(fā)生的一件大事。 而桃花村這些年的徭役,大多都是因為當?shù)乜h令想要干實事,都是修水渠,修路這般的工程才需要征人。一般來說徭役都是無償征調(diào)百姓的,不過長源縣的縣令確實是個好官,征調(diào)百姓去做工,還會給發(fā)工錢,管飯,所以有些家里男丁多的,甚至把這件事兒當成一件好事兒。 想來也是,除了干活累點兒,但又能吃飽飯,又有工錢拿,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去給縣太爺干活兒還真是給家里肩負了。 不過沈家情況又跟那些人家不同,起碼老二在家里飯肯定是能吃得飽的,工錢稀薄,趙氏這個做妻子的,肯定是希望自家男人在不用下地干活兒的時候能歇歇的,倒也能理解。 想著想著,他忽然開口問道:“是不是能以銀抵役?” 周氏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可以的?!?/br> 還不等他說什么,就又道:“只是咱們家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太好,先前你大病的那一場,就已經(jīng)將家里的積蓄掏空了,還欠了舅舅與大姐二姐三家?guī)變摄y子。要不是你好了之后辦了私塾,收了幾個學生的束脩,家里這才算緩過氣兒來了,不過欠的那些錢,還沒還上呢?!?/br> “所以家里現(xiàn)在是拿不出抵役的銀錢了?!鄙虿泥哉Z道。 周氏沒再說話,只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隨即加快了繡花的動作。 一提起來欠的債,是個人心里都不好受,但背了債就能換丈夫平平安安的,這份負擔她愿意背。 聽了周氏這一番話,沈伯文也明白了,沈家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在于沒錢。 不禁在心里頭苦笑了幾聲。 還真是應了現(xiàn)代那句流傳廣泛的話: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待到周氏繡完一張帕子,熄了燈歇下,他還在思索著有哪些能讓家里賺點錢的東西。 …… 次日,天剛蒙蒙亮,周氏都還沒起身,模模糊糊間就瞧見自家相公穿戴整齊,裝備出門了,不由得坐起身子,揉著眼睛問道:“現(xiàn)在幾時了?我今兒是不是起晚了?” 沈伯文不免轉(zhuǎn)身道:“沒有,現(xiàn)在還早呢,你再睡會兒,我是找爹有點事兒?!?/br> 說罷就出了門。 走到正屋,沈老爺子跟沈老太太果然已經(jīng)起來了,老人覺少是這樣的。老爺子坐在窗邊抽著旱煙,老太太利落地用抹布擦著桌子,許是昨天晚上因為老三要去這次徭役的事,二老沒談攏,此時的氣氛也不大對,老兩口子誰都不理誰。 “老大來了?!?/br> 見沈伯文進了屋,老爺子招呼了一聲。 老太太就當沒瞧見,自顧自擦著桌子,最疼的小兒子要去干徭役,她現(xiàn)在瞅大兒子也不順眼了。 “爹,娘,昨個兒睡的可好?” 老太太能不理他,沈伯文可不能失了禮數(shù),還是得都問候一句。 老爺子自然都說好,說著就問大兒子今個兒來這么早是為著什么事兒。 “是這樣的,爹?!鄙虿耐nD了一下,便把昨天晚上自己思索了一晚上的事兒娓娓道來。 “咱們這邊進了寒冬臘月,還是挺冷的,兒子心想著您二老這身子骨,也受不得凍,正巧前頭在一本書里看到過一個叫火炕的東西,說起此物,說它是北方的一種床。用土坯或磚石砌成,下有孔道,可生火取暖,在冬天燒火炕,不但上面暖和,房里也暖和,炕頭還能搭灶臺燒水做飯?!?/br> 老爺子還沒說話,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抹布,瞥了他一眼,先發(fā)話了,“你說的這個東西,我們見過?!?/br> 沈伯文還真沒想到,這倒是意料之外了。 老太太說罷,老爺子又道:“還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會兒你還沒出生,你娘有個表姐嫁到了縣上黃大戶家里,我跟你娘去參加喜宴的時候,就瞧見了他們家給小兩口屋里砌的火炕,據(jù)說是特意從興安那邊兒請的人。” 說到這兒,老爺子瞧了兒子一眼,“所以你就別想了,有這個孝敬的心是好的,不過一來咱們縣里沒人會這門手藝的,二來我們家現(xiàn)在也掏不出這個請人的錢。” 話音剛落,卻聽見沈伯文道:“爹,兒子前頭看的那本書上,似乎是寫了如何砌火炕的。” “什么?” 沈老爺子一臉驚訝。 …… 從正屋里出來,沈伯文打算的事情總算是有了個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 老爺子聽了他所說的火炕的制造方法,自然也懂了兒子把這件事說出來的目的,決定先找?guī)讉€親戚和關系近點兒的同伴,在自家房子里先試一試,若是能行,就讓老二招上幾個靠譜的人,專門在這一片做火炕的活計。 如果順利,家里欠的那些外債,應該就不是問題了,還能多攢下幾個錢來。 碰上下次徭役,家里幾兄弟之間也不用因為這件事鬧得都不愉快,影響和睦。 術業(yè)有專攻,論起組織能力,沈伯文自認不如沈老爺子,尤其是他還是個穿越過來的人,倒不如把方法貢獻出來交給爹娘,再由他們出面,不管是組織人手,還是試驗砌炕,都進行的會更加順利些。 走在去私塾的路上時,他還在心里感嘆,幸好在現(xiàn)代的時候,他就喜歡看一些科普類的紀錄片,或者種田文之類的,才會對這些東西有些印象,現(xiàn)在也能算他如今生活的知識儲備了。 不過他在穿越前的本職工作,是個中學語文老師,所以論起最擅長的,還得是教學生讀書。 這也是他病好了之后決定開私塾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得不說,自從穿越后他也掌握了不少技能,就比如自己用火折子生火盆,只是火盆還是不夠暖和,不得已托三弟在鎮(zhèn)上找了個泥瓦匠,自己畫了個圖,讓他做了個小型的爐子出來,就類似于現(xiàn)代那種蜂窩煤爐子,自從有了這個爐子,學堂里就暖和多了,學生們也愿意主動上學了。 畢竟都是些不大的孩子,先生講的有趣,又不用受凍,還能跟小伙伴們一塊兒,就很高興了。 爐子生好,天色尚早,學生們還沒過來,沈伯文索性拿了本書,在爐子旁的桌子一側(cè)坐下,翻看起來,不知不覺就看入了神。 他在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分析過自身的處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不了體力活兒的苦,適合自己的就只有繼續(xù)讀書考科舉。根據(jù)原身的記憶,他發(fā)覺這個大周朝的科舉制度,應該是類似于明朝時期的科舉制度,相對來說制度都較為完備,也相對公平。 有文獻說:“今天子以文教提衡宇內(nèi),枕經(jīng)藉史,家弦戶誦,蓋彬彬盛矣?!?/br> 講的就是科舉制度有多么的深入人心,影響深遠。 也是因為如此,就算是在桃花村這個一個小村子里,沈伯文開的私塾,也能收到不少的學生。蓋因大周朝文風鼎盛,就算是平民走卒,也知道讀書認字的重要性,大部分人家,家里若是有余錢,都愿意送孩子們?nèi)フJ幾個字,就算將來不去參加科舉,去鎮(zhèn)上學點本事,做個伙計,賬房什么的,也是條好出路了。 而農(nóng)家子弟若想真正出人頭地,讀書則是唯一的途徑。 只是按照沈伯文自己如今的水平,想要走科舉這條路,還差得有些遠,雖然記憶中有原主所學的那些四書五經(jīng)的知識,但畢竟不是自己學到的,想要將他們?nèi)跁炌?,靈活運用,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