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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舉) 第116節(jié)

    何吏目搖了搖頭,眼神黯淡地道:“往年大部分時候都不會這樣,一旦出現(xiàn)這種情況,就是要旱了?!?/br>
    “這樣吧?!鄙虿膮s沒有完全灰心,他看向幾人:“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不方便出行,你們幾人都回去收拾一番,明日隨我一道去興化府下面的四個縣走訪,實地看看當(dāng)?shù)氐那闆r,看完我們再行商議。”

    “是,大人。”

    幾人應(yīng)下,分別回家去,只是心中都不怎么樂觀。

    沈伯文的心情自然也不算好,誰能料到私礦案剛剛平息,當(dāng)?shù)匕傩諅冇钟锌赡軙庥龃蠛担逶履┑臅r候他們才剛把水稻都種完,這還不到半個月,若是當(dāng)真旱情嚴(yán)重,勢必要影響莊稼,今年怕是要顆粒無收……

    “許是有旱情?”

    周如玉一聽這話,也不由得站起身來,面色一變,皺起眉頭,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頓了頓,才道:“我去幫你收拾幾件衣裳,四個縣都要走一遍,怕是要花上好幾日的功夫?!?/br>
    沈伯文此時心情有些沉重,聞言便勉強(qiáng)打起精神,點了點頭,道:“辛苦如玉,我不在家時你們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的?!?/br>
    周如玉沒有多加耽誤,便回內(nèi)室替他收拾起行李來。

    另一邊的閻家宅子中,閻夫人聽完閻師爺所說的話,吩咐葛mama去替他收拾行李,自己也不由得嘆了口氣,心中有些悲觀,“若真如你們所說,今年興化百姓們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這已經(jīng)是委婉的說法了,每逢大旱,必定成災(zāi),只能等著朝廷賑災(zāi)了,他們能做的實在太少。

    閻師爺也道:“誰說不是呢?”

    但多說無益,暫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家大人簡在帝心,在朝廷里有人脈,還有閣老關(guān)照,若真是大旱,說不定朝廷賑災(zāi)的速度也能快點兒,若能妥善處理,到時候也是一筆政績。

    閻師爺畢竟不是興化本地人,為百姓們擔(dān)憂了片刻,便自然而然地為自家大人謀劃起前途來。

    夫妻二人各自陷在各自的思緒當(dāng)中,因而并未注意到,門口有個窈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下了臺階,然后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

    翌日,沈伯文與其他幾人在城門口匯合,一共兩輛馬車,一輛牛車,先一道往距離府城最近的晉江縣駛?cè)ァ?/br>
    說起來是最近,但也走了好一陣子,清晨出發(fā),此時日頭也已經(jīng)高懸。

    既然是來打聽消息,自然不如問熟人。

    雷老爺子帶著雷茂正巧也在地里干活,雷茂直起腰想要歇會兒,遙遙看見不遠(yuǎn)處的馬車,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恩人,這馬車看著好像有點兒眼熟?

    還沒等他想明白,沈伯文就從馬車上下來了,雷茂頓時眼睛一亮,對自家老爺子說:“爹,您快看,誰來了!”

    雷老爺子直起腰,瞇著眼睛看過去,但是卻看不太清,不過馬車卻是看清了,不由得露出個笑來,把心里方才的憂愁暫且放在一邊,問道:“是不是沈大人?”

    他們說話的功夫,沈伯文幾人也走了過來,聽到這句話,沈伯文便應(yīng)了一聲,道:“是我,老爺子,您近來身體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都好?!?/br>
    老爺子樂呵呵地道,接著便問起:“大人們今個兒怎么有空過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兒了?”

    第一百零三章

    他話音剛落, 沈伯文就笑道:“瞞不過您老人家,我們這次過來,是想跟您打聽打聽, 最近莊稼的長勢怎么樣?”

    雷老爺子費力地聽完他不怎么標(biāo)準(zhǔn)的興化話,然后就搖起頭來,面上帶著擔(dān)憂, “這些天越來越熱,地上都干了, 河面也低了,怕是不太好?!?/br>
    他說完這番話,在場的所有人心里都大致有數(shù)了, 沈伯文嘆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又同老爺子和雷茂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雷老爺子是種莊稼的老把式了,他都這么說,看來晉江縣的情況跟府城差不多?!?/br>
    幾人都上了自家大人的馬車, 重新開始駛動之后, 魯師爺不由得搖著頭道。

    他是錢谷師爺, 對與其相關(guān)的事都很敏感,結(jié)合先前了解到的興化府的人口情況, 對這件事不太樂觀。

    老何與閻師爺點了點頭,卻是一言不發(fā)。

    沈伯文聽罷,揉了揉額角, 沒有下什么決定, 只語氣平靜地道:“四縣都走過一遍之后, 你們都先擬出個章程來, 回府城再議?!?/br>
    “是,大人?!?/br>
    一行人又走了半日,真正到了正午時分,正好看見路邊有一間食肆,便停下來打算在里面吃點東西,此時距離下一個縣——安南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估摸著要到傍晚時分才能到達(dá)。

    進(jìn)了門,食肆老板趕忙過來招呼:“客官們要點什么菜,我們店里還有茶水和酒水,您幾位瞧瞧?”

    這是出公差,自然是不能喝酒的,沈伯文替他們要了茶,至于點什么菜,他便道:“挑你們拿手的做就行了。”

    “哎,您幾位稍待片刻,飯菜馬上就好?!?/br>
    飯菜是不是馬上就好,他們不知道,不過茶水倒是上的很快,聽老板介紹,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他們自制的涼茶,因而價錢也很便宜,一大壺也就才十文錢。

    茶壺送過來之后,唐闊忙替他們倒上。

    沈伯文正好有些口渴,端起來聞了聞,似乎聞到了薄荷的味道,飲了一口,倒是多多少少消了點兒暑氣。

    其他人亦是如此。

    魯師爺放下茶碗之后,才左右看了看,不由得問道:“老閻怎的還沒進(jìn)來?”

    其他人這才發(fā)現(xiàn),好像確實如此,他們方才竟也沒有注意到。

    唐闊聞言便站起身來,道:“小的去尋一尋吧。”

    不料卻被自家老爺按著肩膀又按回了座位上,頭頂傳來沈伯文的聲音:“你也歇會兒吧,我去尋他,順道出去走走?!?/br>
    不是他要去外面曬太陽,而是這一路馬車坐過來,著實是快散架了,倒不如活動活動。

    唐闊自是拗不過自家老爺?shù)?,只得老老實實地坐著目送他掀了竹簾出去?/br>
    另一邊,沈伯文出了門,剛一抬眼,就瞧見不遠(yuǎn)處的樹底下,那個正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不是閻師爺又是誰?

    只不過對方此時似乎是在訓(xùn)斥著誰,具體聽不清在說什么,但聽得出語氣非常惱火。

    沈伯文收回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想,許是他的小廝吧,看閻師爺對面之人露出的半道身影,好像穿著小廝的衣裳,不過好像不是自己先前見過的那個,現(xiàn)在這個沒有先前的個子高。

    眼下的場景,倒是不適合自己過去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即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去,忽然聽到閻師爺高聲罵了句:“不懂事!”

    隨即又傳來一道少女的聲音,語氣放柔喊了聲爹,似是在央求著什么。

    沈伯文:“……”

    他忽然聯(lián)想到了這人的身份,應(yīng)當(dāng)是閻師爺?shù)呐畠?,想明白之后,他難免有點無語。

    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他也懶得多管,索性抬起步子重新邁進(jìn)了食肆的門。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不等其他人問,沈伯文便道:“閻師爺在樹下跟人說話,許是有什么事吧,應(yīng)該快回來了。”

    他這么一說,其他幾人也就不再問了。

    飯菜正如食肆老板所說的那般,很快就做好被端了上來,上菜的時候,沈伯文注意到閻師爺走了進(jìn)來,不過只是他一個人,先是找到老板娘說了幾句什么話,隨后才過來同他們一道用飯。

    他們幾人用飯時,都沒什么講究,只是大家都沒多少心思閑聊,一來是有事在身,二來也是因為趕路辛苦。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安安靜靜地用飯。

    食肆中來來往往的客人倒是不少,老板娘似乎還端著飯菜出去了一趟,其他人忙著用飯,都沒有留心,只有閻師爺往那邊看了一眼,才放心地轉(zhuǎn)過頭來。

    ……

    與此同時,閻府。

    “我再問你一次,芝芝人呢?”

    閻夫人面若寒霜,對著跪在自己面前正瑟瑟發(fā)抖的丫鬟冷聲喝道。

    “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

    閻夫人聽到她這話,差點兒被氣笑了,“你貼身伺候芝芝,卻不知她上哪兒去了?”

    天知道她今個兒去屋里尋自家女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守在門外的丫鬟表現(xiàn)不正常,直接進(jìn)去一瞧,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根本就沒有人,不但房間里沒有,整座宅子里都沒有她女兒的身影的時候,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腳下不穩(wěn),差點兒就暈了過去。

    她說完這句話,丫鬟還是只道:“奴婢當(dāng)真不知……”

    閻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喚道:“葛mama?!?/br>
    “奴婢在。”

    “找個人牙子過來,就說我們家中要發(fā)賣個丫鬟?!遍惙蛉苏Z氣平靜地道。

    她這話說罷,地上跪著的丫鬟猛地抬起頭,卻見夫人已經(jīng)不再看自己,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來。

    她不由得抖如篩糠,她嚇壞了,聲淚俱下地磕起頭來,急聲道:“夫人,求您別把奴婢賣了,求您了……”

    閻夫人并不說話。

    丫鬟慌張極了,終于松了口:“奴婢知道小姐在哪兒!”

    “啪”的一聲,是茶盞重重地被放在桌面上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閻夫人含著怒氣的話語:

    “說!”

    丫鬟被嚇得抖了抖,結(jié)結(jié)巴巴地交代:“小姐,小姐早上換了小廝的衣裳,偷偷上了老爺?shù)鸟R車,就……就藏在那些行李和被褥后面……”

    閻夫人聽到這兒,只覺得差點兒喘不上氣來,氣得手都開始抖了。

    嚇得葛mama趕忙上前替她順氣,一邊勸道:“夫人息怒,小姐那邊有老爺在呢,不會出什么事的,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br>
    不過說是這么說,她也覺得自家小姐這次做的太過了,實在不像個樣子,但此刻卻不是火上澆油的時候,還是先得把夫人的情緒穩(wěn)下來。

    半晌后,閻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恢復(fù)平靜,對屋里的人語氣平靜地道:“今日的事,不許同旁人說一個字,若是有誰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她這話沒有說完,不過屋內(nèi)沒有人不懂的。

    閻夫人站起身來,隨即又看了眼地上還在不自覺發(fā)著抖的丫鬟,收回視線,冷聲道:“至于她,給我關(guān)在柴房里,不許給吃食,等到芝芝回來再說。”

    等到丫鬟被拖了出去,閻夫人閉了閉眼,復(fù)又睜開,輕聲道:“葛mama,去開箱籠,挑幾樣送得出手的東西,回頭我還得帶著芝芝上沈大人家的門,親自賠罪呢。”

    自家女兒膽大妄為,女扮男裝混到人家出公差的隊伍里去,往小了說,是孩子不懂事,他們做父母的沒教好,往大了說,是蓄意擾亂公務(wù)。

    她語氣中帶著鮮有的疲憊,聽得葛mama也難受起來。

    ……

    傍晚時分,沈伯文一行人總算是看到了安南縣的城門,他們排隊進(jìn)城,沈伯文索性掀開簾子,往外看去,怎么說呢,來都來了,正好好好觀察一番興化府下屬的晉江縣、安南縣、寧德縣和永泰縣這四個縣的情況。

    旁的還暫且看不出來,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安南這邊的百姓,似乎過得比晉江的百姓們要好一些,不僅體現(xiàn)在衣著上,主要還是因為精神氣兒要更足。

    沈伯文繼續(xù)往外看著,面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