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辦事，渠婉沒什么不放心的，正巧這時箱籠都收拾好了，她直接帶著兒子走人，留了個去正院報信的下人，半點兒沒有要去跟兩個關(guān)系不好的長輩親自辭別的意思。

    ……

    謝閣老不愧是戶部原來的頂頭上司，相較于渠愷還需要跟這些下屬們進(jìn)行磨合，謝閣老就直接省略了這個過程，很快拿出妥帖的賑災(zāi)章程出來，送到了景德帝的案上。

    平叛的隊伍前腳出發(fā)，賑災(zāi)的隊伍后腳就出了京。

    與此同時，工部也派了人出京前往福建，畢竟錦州土城的工程，若是想要重新啟動，還需要工部這些專業(yè)人員的統(tǒng)籌安排。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專門前往興化府傳旨的人。

    而這個人的人選，卻是沈伯文沒有想到，但是看到之后又恍然覺得很合理的人。

    謝之縉現(xiàn)在正在工部觀政，翰林院的活兒也還掛在身上，跟韓嘉和當(dāng)時差不多，半日在翰林院，半日在工部忙活，也能算半個工部的人吧。

    跟著工部的人一道出來干活兒，景德帝便把傳旨的任務(wù)交給他，倒是正好了。

    看著許久未見的好友，沈伯文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笑，但眼下卻不是敘舊的時候。

    他接完旨意，往邊上退了退。

    謝之縉的任務(wù)卻還沒完，沈伯文先前的那封奏折上面，不僅提到了申請錦州土城重建以及興化這邊災(zāi)情平穩(wěn)的事，還在上面感謝了他的上司福建布政使以及方指揮使。

    前者對他提出的意見和建議都表示了高度的重視，并沒有忽視，反而采用了其中一些合適的，而后者則是配合他處置了不少黑心糧商，將福建這邊糧食的價格都控制在了一個勉強(qiáng)能夠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

    除此之外，奏折中還將本地豪族們所提供的的支持也一一道來，分說清楚，為他們請功。

    這也是景德帝當(dāng)時看完奏折之后心情變好的原因之一，用御筆賜字這樣的榮譽，便能換國庫少掏點錢，這筆生意在這種時候，當(dāng)然很劃算。

    謝之縉此時在做的，便是將景德帝親自所書的字，一一賜予面前這幾位本地豪族的家主們。

    結(jié)束之后，便有不少人涌上前來，都要請謝之縉去他們家中做客。

    開玩笑，這可是謝首輔的兒子！這樣的人物，哪里是他們平時能見得到的，現(xiàn)在見到了，當(dāng)然要好好把握機(jī)會。

    然而謝之縉卻一一都婉拒了。

    最后還是沈伯文打了個圓場，道自己親自設(shè)宴，邀請他們赴宴，謝之縉不會不給他面子，自然是應(yīng)了下來。

    待到這些人都各自離開，沈伯文才露出個笑意，道：“正好到了下衙的時候，長風(fēng)隨我一道回家？”

    “那便麻煩舅兄了?！敝x之縉拱了拱手，同他視線對上，心情極好，也笑了起來。

    故友相見，自然是一件喜事，更何況這個故友還是自己的妹夫。

    “聽說我外甥女的名字，是謝閣老親自取的？”

    飯桌上，沈伯文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他也難得地稍稍放松了片刻，這段時間為了諸多事務(wù)，幾乎是連軸轉(zhuǎn)，實在忙碌極了。

    外甥女大名謝見微，意思是觀察事物的開端，就能預(yù)見其結(jié)局。出自“圣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見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边@一句。[1]

    實在是個很有內(nèi)涵的名字，足以看出謝閣老文學(xué)素養(yǎng)以及對孫女的喜愛程度。

    “是啊?！敝x之縉想起這件事就很不甘心，自己頭一回當(dāng)?shù)?，結(jié)果取名權(quán)還被剝奪了。

    那幾天都是氣呼呼的，看得沈蘇都不由得忍俊不禁，主動哄了他幾次。

    第一百零八章

    說起自己的親閨女, 謝之縉也笑了起來，不斷地跟沈伯文描述她有多好玩。

    “她還只有幾個月的時候，還是個小人兒, 性子就穩(wěn)當(dāng)，只有餓了或者尿了才哭，其他時候都安安靜靜的, 乖巧極了?！?/br>
    自外甥女出生之后，沈伯文還沒有見過, 之前都是在來往信件上聽他們描述，現(xiàn)在經(jīng)過謝之縉這個當(dāng)?shù)睦L聲繪色又說了一遍，就更加心癢了起來。

    他穿越而來的時候, 阿珠已經(jīng)五六歲了，因而沒有養(yǎng)過那么小的女兒。

    “你們給見微取了個什么小名？”

    沈伯文忽然問道。

    謝之縉聞言便“唔”了一聲，才慢吞吞地道：“叫萌萌?！?/br>
    沈伯文：“……”

    行吧，這個小名的沖擊力只在于自己這個穿越而來的人，他喝了口湯，平復(fù)了一下心情, 才道：“是取自‘圣人見微以知萌’？”

    謝之縉點點頭, 語氣十分溫和, 隱約有幾分感慨，他道：“這是阿蘇拍板定的, 說叫萌萌也很好聽，我想著她經(jīng)歷千辛萬苦把女兒生下來，這個小名兒就依她的心思了?！?/br>
    半點不見大名的取名權(quán)利被謝閣老強(qiáng)奪了的委屈。

    從這份體貼上, 看得出來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沈伯文多少也放下些心來。

    “吃菜吃菜?！彼泻袅艘宦? 二人才接著用飯。

    飯后, 他們又坐在原處說了會兒話, 大都是謝之縉說，沈伯文聽。

    聽他說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現(xiàn)在過得挺悠閑的，同他離開之前也沒什么太大區(qū)別，二房的食肆生意倒是做得不錯，剛開始的時候沒什么人，后來邵哲帶著同僚去了幾次，漸漸就為人所知了，那些個翰林們或者庶吉士們，下衙之后經(jīng)常會去光顧，那邊的飯菜味道不錯，老板老板娘也會做人，沈家食肆也有了點兒名氣。

    還說起二房的兩個兒子，據(jù)山長所說，他們在讀書的天分上普普通通，大點兒的瑢哥兒稍微強(qiáng)點兒，若是勤奮刻苦些，考個舉人應(yīng)當(dāng)沒有問題，能不能中進(jìn)士，大概要看運氣。小點兒的理哥兒就差了點兒，許是年紀(jì)還小，性子還沒有完全定下來，現(xiàn)在有些調(diào)皮，讀書的時候也不怎么坐得住，將來不好說，怕是還有得磨。

    既然說到后輩了，謝之縉便將二姐與二姐夫帶著孩子來京都的消息同沈伯文說了。

    沈伯文這才知道這件事，畢竟先前的信上都沒有提到這件事。

    聽謝之縉說二姐與二姐夫離開的時候，把外甥女留在京都了，說是老太太舍不得外孫女離開，倒也沒當(dāng)回事，聞言還點了點頭，道：“倒是我疏忽了，母親在京中少人陪伴，若玉竹是個性子柔和的，倒是能好好陪陪她老人家?！?/br>
    這是他的家事，謝之縉不置可否，說罷又說起吳和仁來：“你這個弟子，現(xiàn)在的性子倒是很穩(wěn)當(dāng)了?！?/br>
    “穩(wěn)當(dāng)？”

    沈伯文有點懷疑，在自己的印象中，和仁的性子就跟穩(wěn)當(dāng)不沾邊，他在讀書上的天分是有的，只是他就像一只小羊似的，不管是親屬還是師長，要拿著小鞭子在后面趕著才行，如若不然，就不在路上走，跑到路兩邊的草地里去吃草了。

    “是啊，我閑暇時候去族學(xué)講過幾次課，每次見他都在用功，聽先生說他在旬考里的名次也上升了?！敝x之縉喝了口茶，玩笑道：“許是玨哥兒太優(yōu)秀了，讓他也壓力大了起來？”

    沈伯文聞言就笑了，道：“聽你說得這么好，等后年回京述職，我倒是要親眼看看才行?！?/br>
    接著才道：“玨哥兒還在紫陽書院讀書，不過明日正好能回家休息，長風(fēng)你能在這邊待幾天？”

    “三天吧?！敝x之縉沉思了片刻，“回頭我也要到錦州那邊去?！?/br>
    沈伯文點點頭，“來得及，起碼讓玨哥兒見見姑父?！?/br>
    “那是?！敝x之縉聽著就笑了起來，道：“我可要好好見見玨哥兒這個有出息的侄兒，居然能被雙清先生收為弟子，連我都有點兒嫉妒了?！?/br>
    “誰說不是呢？”

    玨哥兒此時定然想不到，兩個長輩竟然因為這件事達(dá)成了共識，一起研究起來等他回來之后要怎么考他。

    ……

    另一邊，周如玉知道他們好友相見，定然有許多話要說，因而并沒有跟他們一道用飯，自己帶著孩子們在房里用了。

    用過飯后，她回到內(nèi)室，打開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匣，看著里面幾張寫著自己名字的地契和房契，心思不由得飄遠(yuǎn)了。

    這是渠jiejie家的下人送過來的，正巧謝之縉要過來，就托了人情，把人一道帶過來了。

    她只覺得這些東西也太多了，尤其還是京都的鋪面和田地。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京都的物價，便知這些東西的價值定然不是自己那半年分紅能買得起的，估計渠jiejie私底下還添了些銀子。

    想到這兒，周如玉不由得嘆了口氣，覺得這些東西有些燙手。本想再給渠jiejie寫幾個菜譜，但想到對方為人，回頭給自己的分紅怕是又要多了，只好作罷。

    “晴娘?！?/br>
    她往外喚了一聲。

    “奴婢在?！碧魄绲穆曇粲蛇h(yuǎn)及近地從外面?zhèn)髁诉M(jìn)來，片刻之后，人就出現(xiàn)在了內(nèi)室。

    周如玉合上匣子，道：“搭幾個施粥的棚子，最近外地來的災(zāi)民越來越多了，我打算寫帖子邀閻夫人和魯夫人，還有雷家娘子一道來幫忙，你替我送過去?！?/br>
    “哎，奴婢省的?！?/br>
    唐晴聞言就脆生生地應(yīng)了。

    周如玉身為知府夫人，做這件事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舅埖膽?yīng)當(dāng)是同知夫人——奈何新任黃同知前兩年喪妻，沒有續(xù)娶，自己帶著老仆上任的；通判夫人——新通判都沒有呢，更沒有夫人了；千戶夫人——興化府這邊新的千戶是小曹百戶，升職了，然而人家年紀(jì)還小，尚未娶妻。

    唐晴拿著帖子出了門。

    ……

    閻夫人收了帖子，客客氣氣地請?zhí)魄绯圆瑁瑢Ψ揭赃€有幾家要走為理由婉拒了，只好讓葛mama送她離開。

    看完帖子，葛mama正好回來。

    閻夫人揉了揉額角，疲憊地道：“送出去了嗎？”

    “夫人放心吧。”葛mama主動走到她身后，動作輕柔地替她按壓起xue位來。

    閻夫人閉上眼，短暫的享受起這片刻的安寧。

    半晌后，她才開了口，問道：“那丫頭怎么樣了？”

    她問的是閻棠芝的貼身丫鬟，那個幫著她出門混進(jìn)隊伍里的那個。

    葛mama面色糾結(jié)了一下，才道：“給上了藥，但怕是……?！?/br>
    閻夫人面色動都未動一下，掀開眼簾，語氣平靜無波地道：“能救就救，不必吝嗇藥，實在不行，那就讓芝芝去見她最后一面?！?/br>
    閻棠芝是葛mama親自帶大的，一聽這話，便不由得有點兒猶豫，剛想開口勸幾句，閻夫人冷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用勸我，先前是我心疼她作為嫡女，只能跟著我留在老家，慣壞了她，才讓她現(xiàn)在變得如此膽大妄為，最基本的臉面都不要了。”

    葛mama聞言就想起了前段時間的事，緊緊閉上了嘴。

    閻夫人卻沒有說完：“她做出這樣的事，哪怕沈大人不計較，沈夫人不計較，老爺跟我的臉也被她全都丟盡了?！?/br>
    說到這里，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顯然是還余怒未消。

    那件事后，她本來就打算把她送回老家去，讓庶子親自護(hù)送，然而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卻發(fā)了饑荒，外面災(zāi)民太多，出門不安全，只能暫且擱置，讓她繼續(xù)留在這兒。

    卻沒想到她在這件事上態(tài)度如此惡劣，拒不認(rèn)錯，無論是把她關(guān)在房里，亦或是罰抄女四書，都沒有什么用，甚至還用絕食來對抗父母。

    閻師爺已經(jīng)快要被氣死了，恨不得一巴掌將她打死，就當(dāng)沒生過這個女兒。

    他最近還是照常在沈大人身邊干活幫忙，雖然人家半點兒都沒有異常，但是閻師爺自己卻過不去這個坎兒，總覺得老臉生疼，若不是現(xiàn)在大人身邊事務(wù)太多太忙，根本抽不開身，他都想告假躲幾天了。

    女兒是閻夫人親自帶大的，她在這件事上受到的傷害更是閻師爺所無法比擬的。

    “去西跨院?！遍惙蛉苏酒鹕韥恚掌鹋?，面色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