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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舉) 第121節(jié)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從里頭傳來的聲音:“我不吃,都端走!”

    葛mama一聽,擔憂的視線就轉到了自家夫人面上。

    閻夫人卻面色不變地繼續(xù)往前走,對那個端著午飯過來的下人道:“拿走?!?/br>
    下人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了,端著飯菜回去了。

    閻夫人又道:“把門打開。”

    看守的下人忙把從外面鎖著的門給打開了。

    門被打開,往里看去,只能看到女孩子窈窕的背影,她是故意背對著人的,表達出一種拒不交流的態(tài)度。

    閻夫人心中一痛,說出口的話卻沒有停頓:“白芷快不行了,你去見她最后一面。”

    “嘩啦”一聲,是瓷器被打碎的聲音。

    片刻之后,閻棠芝小臉煞白地跑了過來,抓著閻夫人的衣服,淚眼婆娑,結結巴巴地道:“娘……娘,什么叫快不行了?您是在唬我對不對?”

    “你自己去看過就知道了?!遍惙蛉说皖^對上她充滿祈求的視線,語氣平靜地道。

    過分天真就是愚蠢,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打破她的天真,迫使她懂事起來。

    因而她說罷,便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的衣擺從她緊攥著的手中抽了出來,對葛mama道:“帶小姐過去。”

    “哎?!备餸ama心下不忍,但還是去拉閻棠芝的手:“小姐,奴婢帶您過去?!?/br>
    閻棠芝魂不守舍地過去,又失魂落魄地回來。

    在她被嚇得大病一場的時候,白芷卻命大,最后還是撐了過來。

    第一百零九章

    紫陽書院, 最西邊的院子中的課舍中,先生正在上面講課,炎熱的天氣讓底下的學生們聽得昏昏欲睡。

    除了少數人。

    沈玨就是少數人中的一個。

    他腰背挺直, 神情專注,隨著先生的講授,將桌上攤開的書翻過一頁。

    書頁翻動的聲音吵醒了他的同桌, 同桌揉了揉眼睛,瞄了眼他的書, 也把自己的書頁翻到那一頁,然后準備繼續(xù)睡。

    不料這一番動作都被臺上的先生給看個正著,氣了個倒仰, 板著臉道:“蘇和生,說說剛才講到哪兒了?”

    同桌——蘇和生剛給自己尋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趴下,就被點名了,頓時愣住了,磕磕絆絆地“講到……講到……”

    “講到”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在他急得頭上的汗都快下來的時候, 方才瞧見沈玨的手指正在一行字上點了兩下, 心中了悟, 立馬道:“講到子曰:‘茍志于仁矣,無惡也?!?/br>
    先生這才冷哼了一聲, 勉強放過了他。

    經過這一出,課舍里大部分在打盹兒的學生們都被嚇清醒了,強打起精神繼續(xù)聽課。

    在先生重新開始講課之后, 蘇和生往沈玨那邊靠了靠, 小聲道:“剛才謝謝你啊?!?/br>
    “無事?!鄙颢k輕聲道。

    說罷便繼續(xù)專注聽課。

    蘇和生撓了撓頭, 也不好意思打擾自己這個標準的好學生同桌了, 只能苦大仇深地盯著眼前的書本,像是試圖從里面看出朵花兒來似的。

    看著看著他就走神了。

    為什么一定要讀書啊,他真的是看到書就頭大,他們蘇家出了四堂哥蘇家明這個秀才不就行了嗎,他自己對讀書當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自然也沒什么天分,屬于這間課舍里面成績最差的一個,每回都墊底。

    越不想讀,成績越差,成績越差,越不想讀。

    奈何他自己的想法根本不重要,蘇家家主的意思是廣撒網,凡是能認字的,都送過來試試,反正他們家大業(yè)大,不差這點兒束脩的錢,萬一就有一個能考上進士,光宗耀祖了呢?

    先前這間課舍里只有他身邊的位置是空著的,沒辦法,其他都有向學之心的同窗們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坐,怕他影響了他們的學習。

    正好,蘇和生也不想跟他們一塊兒,自己睡覺挺舒服的。

    奈何好景不長,新來了一個長得特別斯文清俊的同窗,帶新同窗過來的教務先生掃了眼課舍內,見只有他這兒有空位,便打算重新搬一張新桌子過來,不料新同窗卻主動表示,他可以坐在蘇和生旁邊。

    既然他這么說了,教務先生便打消了原來的念頭,同意了。

    后來蘇和生才知道,這位斯文清俊的同桌名叫沈玨,是他們興化府知府大人的嫡長子。

    ——難怪那位教務先生態(tài)度那么好。

    這件事被蘇和生他爹知道之后,立馬讓他抓住這個機會,跟知府公子打好關系,若是對方有什么學業(yè)上的問題,一定要幫人家解決。

    蘇和生恍若未聞,消極怠工。

    他來書院是混日子的,要搞好關系,不如您老人家親自來?

    然后就差點兒挨他爹一頓暴打。

    只好意思意思地去問新同桌,需不需要自己做得稀爛的筆記,新同桌客氣地婉拒了。

    就在蘇和生不由得猜測沈玨會不會也跟自己差不多,是個繡花枕頭的時候,旬考到了。

    新同桌一鳴驚人地考了個第一,嚇掉了蘇和生的下巴。

    他把下巴安回去,立馬就想回家把他爹給搖醒,人家這個水平,這個成績,還需要自己幫忙嗎!您老人家讓我去獻殷勤之前都不打聽清楚的嗎!

    還好沈玨是個性格很好的同窗,并不因為身份高傲,同他們相處得也不錯。

    還會在像今日這種情況的時候幫幫自己這個可憐的同桌。

    課后,見沈玨收拾起書本來,蘇和生主動搭話:“你今個兒要回家嗎?”

    沈玨“嗯”了一聲,問道:“和生你要回嗎?”

    蘇和生想了想,點了點頭,“回!”

    反正他們都是要回興化府,正好順路,一道回也挺好。

    ……

    在他們坐上回家的馬車時,沈伯文與謝之縉也沒有閑下來。

    畢竟沈伯文的工作一向很忙,自然不能因為謝之縉過來之后就停擺,昨日專門空出來半天時間接旨,已經算是很奢侈卻又無可奈何的事了。

    謝之縉也表示理解,并且道:“若是不打擾你的話,我能跟在你旁邊看看嗎?”

    沈伯文連蘇家家主送過來的蘇家明都收下了,自個兒的好友又有什么不能的,于是便點頭同意了。

    自家娘子一大早就出了門,跟閻夫人魯夫人等人去忙活施粥棚子的事,因而今個兒的早飯就只有沈伯文與謝之縉兩個人一起用,兩個孩子都還沒有起身。

    用過早飯,先隨沈伯文去了一趟知府衙門,開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謝之縉給自個兒尋了個位置坐下,并不著急做什么,反而觀察起沈伯文來。

    只是粗略一看,他便發(fā)現好友與在翰林院中時,已經大不相同了。

    并不是說他在翰林院的時候干起活兒來就不認真,都是一樣的認真,只是現在的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那副初入官場的青澀之感,無論是安排工作,亦或是同下屬對話,都透著熟稔和干練。

    謝之縉看了一會兒,不由得在心里感嘆了一聲。

    也慶幸起來,還好自己主動爭取到了這個外派的活兒,如若不然,一直待在京都,安于現狀,不在大好年紀的時候多加歷練,自己與好友之間的差距便會越來越大,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沈伯文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看我,忙得暈頭轉向的,竟是把你給忽略了,長風莫怪?!鄙虿膹囊沃衅鹕?,走了過來,像是對自己十分無奈,對上謝之縉的視線問道:“餓了嗎,回家用飯?”

    謝之縉笑了一聲,才道:“延益,你忙的是正事,本就不必管我,我又怎么會怪你?!?/br>
    說罷也站起身來,“你不說的時候倒還不覺得,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兒餓了?!?/br>
    “行,那咱們先回家去?!鄙虿母闪艘辉缟夏X力勞動,早飯吃的一碗豆腐腦和一盤粿條,早就已經撐不住了,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

    他們早上過來的時候是步行,現下自然也是步行回去。

    兩個身高腿長,相貌出眾,氣度不凡的男子并肩走在街上,回頭率不是一般的高。

    沈伯文自然注意到了,有點兒忍俊不禁,不由得玩笑道:“許久不見,長風還是風姿依舊,引得路人盡回首啊。”

    “難道不是在看你嗎?”謝之縉挑了挑眉,狀似認真地反問起來。

    沈伯文搖頭,一本正經地道:“非也,我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半年多,他們看我早已經看膩了,所以定然看的是你?!?/br>
    這話謝之縉沒法兒反駁,不由得卡住了。

    沈伯文贏了一籌,輕笑了一聲,才道:“下晌不用去衙門,我?guī)闳コ峭赓c濟棚子那邊吧。”

    “會不會影響你的安排?”

    謝之縉的確有點想去,不過還是多問了一句。

    沈伯文卻道:“并不是專門帶你過去的,我下午原本的計劃就是去那邊?!?/br>
    其實就是突擊檢查。

    他對這邊官吏們的行事作風都有一定的了解,明白哪怕是自己的命令,底下的人也不一定能夠完完全全地做好。但賑災卻是大事,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功夫,費了那么多的精力,才讓興化府這邊勉強維持著現在的平穩(wěn),若是因為幾個手腳不干凈的吏目們,做出像什么在糧食里摻沙子,或者勾結糧商偷賣賑濟糧的事來,那自己所作的一切,怕是都要功虧一簣。

    可別覺得這種事他們做不出來,在大周立朝這么多年以來,因為這種事被砍頭流放的人不在少數,但還是屢禁不止。

    因而沈伯文才要經常盯著。

    不僅自己親自檢查,也私下叮囑了幾個親信在暗地里盯著,可以說是殫精竭慮了。

    謝之縉不是什么蠢人,自然一聽就懂,了然地頷了頷首,隨即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般,聲音放輕了點兒,道:“對了延益,你先前寫的上一封折子,之所以沒有被批復,是因為被渠閣老壓下了,沒有遞送上去?!?/br>
    沈伯文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他沉思了半晌,都沒有想出來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渠閣老,既然想不明白,他就直接問了。

    “難不成就因為我是老師的弟子,他同老師早年間不合?”

    “可能有這方面的原因?!?/br>
    謝之縉“唔”了一聲,將自家父親先前的分析道了出來:“還有一個原因,興化府的上一任知府孔建安,是他的學生?!?/br>
    沈伯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最重要的緣故,應當是你升得太快了,引起了他的不滿,先前反對你做知府的人里面,他的聲調最高,態(tài)度最硬?!敝x之縉摩挲了下光潔的下巴,他還暫且沒有開始蓄須,繼續(xù)道:“我父親說,渠愷這人,出身高,性子古板,本事是有的,氣量卻狹小,最看不慣的就是年輕有為之人?!?/br>
    謝之縉這么一說,沈伯文大致就懂了。

    他頗為無語。

    但卻也并未因此感到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