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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舉) 第138節(jié)

    沈伯文笑著同她道:“與師兄他們聚了聚,逃不過去,難免喝了兩杯。”

    她輕輕嗯了一聲,明白相公自有分寸,便不再多提了,只問:“要用碗醒酒湯嗎?”

    想到醒酒湯那酸得倒牙的味道,沈伯文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道:“不,不用了?!?/br>
    周如玉不由得笑了起來,拿起他方才換下來的外裳,一邊替他尋新的里衣,一邊道:“二條巷那處宅子,我私底下找牙人墊了一百兩,讓給二弟他們了?!?/br>
    “嗯?”

    沈伯文挑了挑眉:“那處宅子位置不是很好嗎,我記得你一眼就看上了,怎么舍得讓出去了?!?/br>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周如玉拿了新的里衣給他, 面不改色地道:“我舍不得三元巷的宅子。”

    那是他們在京都買的第一處宅子,承載了她太多的感情,里面有相公親手為自己所植的玉蘭花樹, 霽哥兒也在那里出生,即便現(xiàn)在有了新的宅子,她也不想將舊宅子賣了。

    沈伯文接過, 只聽了這么一句,就立馬想明白了, 不由得失笑,“舍不得的話,不賣便是了?!?/br>
    他心中并不反對。

    這座三進的宅子雖比三元巷的更大, 距離皇城更近,但這是景德帝賞賜的,能賜,也就能收回,自家只有居住權,并沒有所有權, 若是自己能一直順遂下去, 自然不必擔心, 可做官這種事,誰能說自己定會順風順水呢?

    萬一自己哪天惹怒了陛下, 氣的人家一怒之下收回了這間宅子,嘖。

    熱水已經送進來了,沈伯文帶著新里衣去了浴房, 嘩啦的水聲隱隱約約, 周如玉卻彎了彎唇角, 坐回床上, 繼續(xù)翻看起先前看了一半的書來。

    等二弟他們一家人搬到新宅子里,三元巷那邊倒是可以租出去……

    自家這邊也安頓得差不多了,遷新宅和相公升官這兩件事,家中還需設宴,款待親朋好友們,沈老太太懶得管事兒,也知道自己管不過來現(xiàn)在沈家這么一大攤事兒,中饋自然而然地被周如玉握在手中。

    作為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通常來說,設宴這種事,現(xiàn)在已經完全難不倒她了。

    不過皇長孫偷偷溜出東宮,出現(xiàn)在自家宴上這種事,顯然不屬于通常情況。

    沈伯文:“……”

    他看著眼前特意穿了常服,身高相較于先前已經猛竄了一截的皇長孫,遲疑了片刻,才道:“您過來這邊,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可知?”

    ——那肯定是不知道的。

    李禎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不知?!?/br>
    行吧,起碼還算誠實。

    沈伯文有點頭疼,要不是自家娘子瞧見了正打算跟著別的客人混進來的少年,差人告訴自己,到這會兒都不知道家里還來了個貴客呢。

    但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臣明白了?!睂ι仙倌昶诖囊暰€,沈伯文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又對不遠處的長子招了招手:“你陪著殿下逛一逛,說說話?!?/br>
    李禎聞言,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謝謝沈先生!”

    沈玨走近應下,邀請皇長孫去自己院中坐一坐,對方欣然同意,兩個身量差不多的少年這才離開了前院。

    至于沈伯文,則是還要回到書房,給太子殿下寫上一封信,告知皇長孫來到自家府上的事,派人送到左春坊去,也幸虧剛才聽長風提起,太子今個兒因事去了那邊。

    信被送出去,沈伯文不免聯(lián)想到自己在現(xiàn)代當老師的時候,學生放了學不回家,跟著去同學家里玩兒,家長等不到孩子回家,急得上火,還要給自己這個老師打電話詢問下落。

    ——果然調皮的孩子是不分時代的。

    沈玨的明德院,兩個少年正在書房中閑聊。

    李禎許久不見他,好奇極了,問題層出不窮,又是問外面的事兒,又是問紫陽書院的事兒,顯然對什么都很感興趣。

    “興化府靠海,海產豐富,他們的魚膾很出名,據(jù)說味道極美,不過父親卻不準我們吃,擔心未經烹熟的魚rou中有寄生蟲,吃壞身子就不好了?!?/br>
    李禎的問題又來了:“寄生蟲是什么?”

    “嗯……大概就是一種會留在體內的蟲子?”沈玨思索了一下,才道。

    李禎露出了不忍直視的神色。

    視線又轉到了書桌上,掃到上面已經寫好的一篇文章,不由得驚訝:“玨哥兒,你都學到這里了嗎?比我快這么多!我記得你走之前,我們的進度是差不多的啊?!?/br>
    沈玨點了點頭,并不意外地道:“殿下您將來不必科舉,讀書只為明理,慢慢讀便是了?!?/br>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皇太孫讀書跟自己讀書的目的是不一樣的。

    “你現(xiàn)在是秀才了嗎?”

    李禎現(xiàn)在的進度雖然沒有沈玨這么快,但是文章寫得如何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反正他瞧著,桌上這篇文章已經寫的挺好了,他才這么問了句。

    沈玨又嗯了一聲。

    李禎聽他話少,不由得支著下巴,“玨哥兒,你今日話怎么這么少?”

    “……”

    沈玨面上露出個有點沉痛的表情,半晌后,才慢吞吞地開口:“口舌生瘡?!?/br>
    可能是沈老太太許久不見孫子,可著勁兒地讓廚房做好吃的給他,什么補吃什么,冬日里新鮮蔬菜又少,成功地把他給吃上火了,生瘡的位置還極其刁鉆,在舌根與牙齒相接的地方。

    說話也疼,不說話也疼,吃飯也疼,喝水也疼,還要喝專門找大夫開的苦藥湯。

    ——痛苦。

    他這么一說,李禎立馬了然,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這種小病,不嚴重,就是磨人得很,他自己每次起口瘡,都覺得難受的要命,煩心得很,擾得他什么都不想做。

    因而非常感同身受地說:“我懂了,那你還是少說話吧,免得又開始疼了?!?/br>
    沈玨剛一張口,那處又開始疼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道:“謝殿□□諒?!?/br>
    “這樣吧,我回頭讓人給你送些藥丸子過來,是太醫(yī)專門給我做的,對口瘡有奇效?!?/br>
    李禎似是想起來了什么,雙手一拍,又補了一句。

    這是好意,沈玨也不知道該不該推辭,父親也沒教過自己遇上這種情況該怎么做,他思索了片刻,朝對方拱了拱手:“多謝殿下?!?/br>
    “不客氣不客氣?!?/br>
    李禎原本還想學著話本中的主角那般輕描淡寫地擺擺手,然后道一句:“舉手之勞,何足掛齒?!?/br>
    不過又覺得不太合適,才悻悻然地憋了回去。

    ……

    沈伯文倒是不知自家長子與皇長孫相處得頗佳,對方甚至還給打算給玨哥兒送一份治療口舌瘡的丸藥。

    他在前院負責接待男賓們,大半日下來,將客人們都送走之后,已是有些筋疲力盡了。

    就在他打算回房歇會兒的時候,下人們又前來稟報,道太子殿下駕到。

    “……行吧。”

    沈伯文嘆了口氣,對唐闊道:“去跟玨哥兒和長孫殿下說一聲,就說太子殿下過來了。”

    交代完這句,他便出了門,去前頭主動相迎。

    他倒是沒想到,太子會親自來接兒子。

    ……

    太子瞧著跟他離京前沒什么太大變化,沈伯文走到跟前,恭敬地拱手行禮:“微臣見過殿下。”

    “沈大人不必多禮?!?/br>
    太子笑了笑,示意身后的隨從將東西送上,:“一方端硯,以賀沈大人喬遷之喜?!?/br>
    這話說的,這份禮似乎也是情理當中,沈伯文不好拒絕,頓了頓,便收下了。

    “多謝殿下?!?/br>
    “沈大人太客氣了?!碧訐u了搖頭,“禎兒性子跳脫,不請自來,倒是給你家中添了麻煩?!?/br>
    從前的經驗告訴沈伯文,別人父母說他們家孩子的缺點可以,但是如果你當真了,也上去附和,那就是傻了。

    因而他只是笑了笑,語氣平和地道:“長孫殿下上門,寒舍蓬蓽生輝,怎么能叫麻煩呢?!?/br>
    這話說的,沒有半點兒勉強的意思。

    太子聽罷都不由得認真看了他一眼。

    待到他們走到前廳,皇長孫和沈玨已經在里面等著了,太子跟沈伯文又寒暄了幾句,便帶著兒子回去了。

    仿佛只是來接兒子,順道送上一份賀禮的。

    到了晚上,沈伯文回到后院,一家人陪著老爺子和老太太用過晚飯,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周如玉也忙了一天,cao持這樣的宴席,極費心力,自家相公如今官居正三品的戶部侍郎,除了親朋好友們,其他前來赴宴的賓客們身份自然也不會低。

    光是負責接待這些人的家眷們,就得留十分的心,萬不可出什么紕漏,況且就算計劃得再好,真正到了時候,也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狀況,這些都需要稟報她來定奪。

    甚至現(xiàn)在,從松鶴堂回來,才洗了個澡,披散著半干的長發(fā),她還在燭光下核對禮單。

    這些人請來往最為繁瑣,卻又半點兒馬虎不得,因而不得不親自費心費力。

    沈伯文洗完澡從浴房出來,瞧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還沒走到她跟前,燭光忽的跳了一下。

    周如玉正想拿放下手中的禮單去拿剪刀,沈伯文卻先她一步拿了起來,細致地替她將已經燒焦碳化的燭花剪去。

    燭光頓時明亮起來。

    她抬起頭,沈伯文也正好低頭看她,四目相對,他眼帶笑意,溫聲道:“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眧1|

    這句詩周如玉是聽過的,她笑了笑,用禮單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的一對眸子中滿是打趣,語調微微上揚:“夜雨?”

    寒冬臘月的京都,夜雨自然是沒有的。

    沈伯文失笑,在她身邊坐下,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將她攬入懷中,一本正經地道:“夜雪也行。”

    外面刮著寒風,室內溫暖如春。

    ……

    翌日,是個大晴天,萬里無云。

    今日也是沈伯文正式到戶部任職的日子。

    他的心情不算輕松,但也沒有多么緊張,盡管頂頭上司是一直跟自己不對付的渠愷渠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