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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外室嬌俏在線閱讀 - 外室嬌俏 第39節(jié)

外室嬌俏 第39節(jié)

    廊下燒著紅泥小火爐,梁都的冬日不如北紹冷,火堆噼啪噼啪的,足夠燒去許多寒意。

    裴鶴坐在雁云岫一貫坐的搖椅上,手?jǐn)n在袖筒中,溫言笑道:“夫人可想知道,雁凌霄身在何處?”

    連翹翹心頭一空,收眉斂目:“妾身是大梁子民,素日里在國公府安心教養(yǎng)幼子,北紹的皇帝如何……妾身并不關(guān)心。”

    裴鶴卻不信她這番說辭,哂道:“想打聽舊情人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連夫人與我私交甚篤,不必藏著掖著?!?/br>
    連翹翹在心里啐他一口,硬梗著脖子不說話。

    “雁凌霄而今身在桃山縣以五十里,與我大梁不過一江之隔。前幾個月,探子來信說,雁凌霄手下的幽州軍在薛家店大捷,第二回 了,嘖。手刃遼人數(shù)千,又與遼國王廷和談。夫人,你說說,他想做什么?”

    連翹翹后頸直冒虛汗,聲音微顫:“太傅大人,妾身不通政務(wù),恐怕不能為大人排憂解難?!?/br>
    裴鶴睨一眼連翹翹,接過連翹翹遞來的茶水,照樣是一口不喝,就放回邊幾。他語氣柔緩,說的話卻駭人聽聞:“雁凌霄所圖甚大,這是要揮兵南下,斷我大梁的命數(shù)啊?!?/br>
    “……以太傅的神機(jī)妙算,北紹又有何懼?”連翹翹嗓子發(fā)澀,一字一字往外擠。

    裴鶴笑著搖頭:“夫人有所不知,梁都外人瞧著光鮮亮麗,那里不過是一團(tuán)破敗的棉絮。不用北紹人來,但凡年景不好,就有賊子琢磨著起兵謀反。”

    連翹翹不敢應(yīng)聲,又聽裴鶴說:“裴某留了夫人三年,其間衣食炭火不曾有過短缺,還幫夫人把一雙兒女養(yǎng)大?,F(xiàn)如今也到了夫人回報(bào)裴某的時候。”

    “大人?”連翹翹抬起頭,澄澈的眼瞳里是汩汩溢出的恐懼,“大人的恩典,妾身永世不忘?!?/br>
    “很好?!迸狷Q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像在贊美一只足夠忠心的狗,末了,又勾起她步搖上的金絲墜子,抬起手細(xì)聞指尖幽香,“雁凌霄不信他的兒女流落在外,我將夫人送過去,讓他見一見,總該有所動搖。”

    他后退一步,滿意地看著小臉慘白,骨頭芯子都在發(fā)抖的連翹翹,微笑著問:“送哪一部分好呢?小指?手?雙足?還是……夫人生得甚美,向來只有親眼目睹夫人的美貌,剛愎如雁凌霄才會相信吧?”

    “裴大人?!边B翹翹心若擂鼓,哽咽道,“不如讓妾身寫封信去,雁凌霄……北紹皇帝他或許認(rèn)得我的字?!?/br>
    看她慌慌張張為自己聲辯,裴鶴就像在看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明明腿已被獸夾夾住,卻還在拼命掙脫,越掙脫傷口越深可見骨。他輕笑:“裴某玩笑罷了,夫人莫怕。”

    裴鶴走后,連翹翹方才哆嗦著爬起來,一個沒站住,險些跌倒。她扒住搖椅扶手,大口喘氣,思忖道,裴鶴嘴上說是玩笑,但砍了她的腦袋給雁凌霄做信物,確實(shí)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兕子和犀哥兒才是雁家血脈,是裴鶴壓軸的底牌。但要證明他們的身份,只能把她送過去。裴鶴不知為何總對她提著一分警惕,以裴鶴的做派,想來不會讓她全須全尾回到雁凌霄身邊……

    更何況,她哪里敢活著回去呢?也許死了,才能換得到一分雁凌霄的憐惜,才能夠讓他護(hù)住犀哥兒他們。

    連翹翹苦笑不已,心中酸楚,抹去清清的淚痕。到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也許是天注定了,她要死在雁凌霄跟前。

    第47章 ??出逃

    連翹翹喚來南姨, 將裴鶴的話吐露幾分,再把所剩無幾的銀錁子、釵環(huán)盡數(shù)交給南姨:“我一走,趁國公府里亂著, 你就帶哥兒姐兒從暗道出去, 往北邊走。若能碰上北紹皇城司的人,就拿紅寶金環(huán)做信物, 把孩子送回他們父親那里。那鐲子是內(nèi)造的,他們定能瞧得出來。若是沒有緣分……”

    她眼角帶淚,笑了聲:“姨, 你就當(dāng)添兩雙筷子,這點(diǎn)金銀夠他們兄妹倆吃到十二三歲。到時候或是讀書,或是做工,或是找個好人家嫁了, 都依你的?!?/br>
    見她有交代后事的意思, 南姨卻握住她的手,勸慰道:“夫人, 事情哪里急迫到那個地步。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且再等等, 實(shí)在不行, 也得一起逃出去, 哪能丟下你一個?兕子和犀哥兒還離不了娘呢?!?/br>
    連翹翹深吸口氣,壓抑住喉頭的哽咽,輕輕點(diǎn)頭。

    許是戰(zhàn)事吃緊, 裴鶴數(shù)月不曾來國公府。連翹翹也學(xué)聰明了,貼著正院門縫往外看, 只從侍衛(wèi)多少就能揣測一二。

    她和南姨不生事, 等閑不出房門, 日子久了,裴鶴的人也不避著她們。夜里吃酒劃拳時露出只言片語,一時說北紹的人打過江了,一時說裴太傅遣人燒了北邊百艘戰(zhàn)船。

    連翹翹越聽越心驚,思慮無益,索性和南姨拆了用舊的被褥,把素色的棉布里面翻出,一人裁了一身青色、杏色的衣裳。再拿衣?lián)v過水捶過幾回,就成了灰褐色的舊衣。等時候到了逃出去換上,方才不會露出形跡。

    *

    七月日頭毒辣,連翹翹日日提心吊膽,腦袋懸在鍘刀下,人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眼睛愈發(fā)大了。

    南姨在熬綠豆湯,院里搭的土灶臺離不得人,連翹翹就自請去廚房取黃糖。她極少跟裴鶴派來的廚子打交道,單從南姨嘴里就知道,是個偷jian耍滑不好相與的。

    果然,聽到她要冰糖,廚子就擺了一張臭臉:“夫人,眼下不比以前啦,宮里的貴人都要節(jié)衣縮食的,哪有咱們吃喝的份?”等到連翹翹從荷包里掏出一枚銀角子,他又換了張臉孔:“□□糖是吧?有的是。太傅還差人送來了一筐魚蝦,晚膳給正院做魚湯面、蝦丸羹。”

    連翹翹捧著用油紙包的一小塊冰糖,剛邁出廚房的門檻,就見一位佝僂脊背的青衣男子背著一摞柴火,勾著頭往柴房去。

    她心里一驚,見四下無人,裴鶴派來的奶媽子也嫌日頭大沒跟她出來,便幾步走到柴房邊,輕叩房門:“先生,是我?!?/br>
    公孫樾隔著門,低聲說:“連夫人,隔墻有耳,您細(xì)細(xì)聽我說。”

    自從在梁都城門口逃走后,公孫樾在京郊山林里躲了好一陣,出來時都跟野人似的,骨瘦嶙峋,頭發(fā)蓬亂。幸而他交友游廣闊,在戲班子唱戲的相好,在茶肆做茶博士的兄弟一人勻一口,好歹湊出份回寧山縣的盤纏。

    “小生擔(dān)心裴鶴留有眼線,又在寧山縣附近徘徊好一陣,才趁夜回了一趟夫人的院子?!惫珜O樾說,“南叔……小生也給收殮了,托人燒了,骨灰就埋在梁都城外土地廟的一棵柳樹下?!?/br>
    公孫樾又道,他費(fèi)了些工夫才打聽到連翹翹等人被關(guān)在國公府,心中有愧,就邊在梁都賣酸文換取吃用,邊接近給國公府送柴的一家子。聽聞雁凌霄起兵的消息,他知道不能再等,就擔(dān)下送柴的苦活,來來往往數(shù)月,總算見到連翹翹一面。

    “先生高義?!边B翹翹內(nèi)心震動,外頭有人三年多來一直記掛他們的生死,想法子救他們出去,她尋死的心徹底歇了,捋下一枚小皇帝送的金葉子,從門縫里塞進(jìn)去,“公孫先生且收著,去外頭折成散錢,在南城門外租一間小院子,門口掛上青布旗。我和南姨已找到辦法出去,到時還需要你在那兒接應(yīng)。”

    公孫樾也不問她想如何逃出國公府,二人約定好時日,最遲八月十五前,若連翹翹他們還沒出城,就讓公孫樾卷包袱再往南逃,免得受牽連。

    說罷,連翹翹就拍拍裙擺,若無其事回到正院。公孫樾理好柴火,挨了廚子一通罵,打著哈哈弓著身子離開國公府,按連翹翹說的,備好了接應(yīng)的小院。

    *

    臨近中秋,連翹翹內(nèi)心焦灼,愈發(fā)坐不住。

    雁云岫來瞧兕子,見連翹翹攥著帕子跟陀螺似的打轉(zhuǎn),眼皮子一顫,似乎看出不對。但他也沒點(diǎn)破,摟著兕子把小姑娘往上拋,再牢牢接住,惹得兕子咯咯直笑。

    坐在羅漢床上的犀哥兒見了,伸出藕節(jié)一樣的胳膊來:“皇帝哥哥,我也要!”

    “叫陛下!”雁云岫刮犀哥兒鼻子,一手把他托起,前前后后地晃悠。

    連翹翹端來一碗綠豆百合甜湯,柔聲問:“陛下在宮里一向可好?”

    “不過是斗雞、打獵的閑事,太傅沒閑工夫管朕,朕也能松快些。”雁云岫放下犀哥兒,仰頭把甜湯一飲而盡,又拿出塊軟牛皮擦他的寶貝馬鞭,“朕前些時日還去京郊行宮泡溫泉了,那里的溫泉池子有三尺長的魚,還有唱戲的班子。有玩雜耍的小姑娘,個頭不過比兕子高一點(diǎn),就能一個人頂著碗過三丈高的獨(dú)木桿了。”

    話畢,雁云岫嘆口氣:“這樣的好日子沒幾日可過了,朕能快活一日是一日。等朕的堂叔打來梁都,夫人如果得空,就給朕燒些金銀果子去?!?/br>
    連翹翹聽得頭皮發(fā)麻,以為雁云岫在試探,慌忙跪下:“陛下是上天庇佑的真龍?zhí)熳樱绾握f些喪氣話?”

    雁云岫瞥她一眼,捏了捏兕子的臉蛋,打開荷包,倒出一摞金葉子:“這都是朕拿著打賞小太監(jiān)的,沒有內(nèi)廷的印記,大梁的富庶人家逢年過節(jié),也拿金葉子、金元寶賞賜。朕雖是皇帝,但也沒有別的東西可給。你……拿去用吧?!?/br>
    戰(zhàn)事緊張,他知道連翹翹待不長久。兕子和犀哥兒的身份,裴鶴沒明說,可他又不是當(dāng)真愚笨,早已猜到兄妹倆的生父是誰。比起留下來給裴鶴當(dāng)人質(zhì),惶惶不可終日,能逃出去總強(qiáng)許多。

    大梁的宮廷,困住雁云岫一個人就夠了。

    “陛下?!边B翹翹雙手捧著金葉子,怔怔地望著雁云岫的背影。

    三年來,雁云岫也算在她眼前從毛頭小子長成及冠的青年,一日比一日荒唐,本性卻不壞。有運(yùn)籌帷幄、知人善任的裴鶴在,雁云岫只能做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昏君。

    連翹翹明白雁云岫的苦,他也因此愿意多來國公府躲閑。日復(fù)一日,比起人質(zhì)和皇帝,更像沒有血緣的姐弟。

    “陛下保重。”連翹翹垂首行禮,額頭抵著手背,待雁云岫身上的龍涎香散去,才抬頭望了會兒空蕩蕩的庭院。

    經(jīng)此一別,或許此生再難相見。

    *

    八月十日,月上中天。

    國公府外的守軍又多了一半,俱穿戴鎧甲,長矛、藤盾朝外。黑夜里,密密匝匝的寒光讓人心生畏懼。

    連翹翹肅著白生生的小臉,把公孫樾在城外接應(yīng)的事告訴南姨,二人收拾好零碎物件,換上棉布襖子。又讓兕子、犀哥兒穿著夾襖和衣而臥,他們腰間都有個寬布帶子,連翹翹時刻警醒著,眼看情況不背上兩個孩子就走。

    后半夜,院門口突然傳來呼天喝地的動靜。有個軍頭喝多了酒,口中罵罵咧咧的,硬要闖進(jìn)正院來看看皇帝和太傅都見之望俗的美人。

    連翹翹兀然驚醒,聽到鎖頭丁零當(dāng)啷的,臉色一變,低聲吩咐南姨:“帶上兕子他們,去暗道里等我。若是一炷香后我還沒出現(xiàn),你什么也別管,只管帶著孩子跑就是?!?/br>
    南姨緊握住她腰間的飄帶,氣聲道:“夫人,那怎么行?”

    “來不及了,走!”連翹翹掰開南姨手指,抱起睡夢中的兩個孩子親了親,把兕子捆在南姨背上。

    犀哥兒半夢半醒,嘴里含糊著叫娘親。

    連翹翹眼眶發(fā)熱,把他的手塞進(jìn)南姨手里,蹲下身,叮囑道:“聽南姨的話,娘親一會就來?!倍笠Я艘а?,把他們?nèi)齻€往耳房推。

    耳房的小門剛一闔上,院門就咿呀一聲大開。連翹翹手搭在腰間,亭亭裊裊到廊下,她披著外衫,束一條蓬松的大辮子,面帶倦意,風(fēng)一吹就如同月下的玉蘭,有股不自知的風(fēng)流。

    “這樣晚了,將軍有何要事?”連翹翹聲音發(fā)顫,但聽在旁人耳中,卻是徹骨的酥。

    門口鬧事的軍頭三分醉意也成了十分,咂咂嘴:“嘖,真真是貨真價實(shí)的美人。北紹大軍涉江南下,不日就要打到梁都,死之前能嘗一回也值了?!?/br>
    進(jìn)來攔他的三個侍衛(wèi)對視一眼,頓時改了心思。世道亂成這般,梁都守不守得住還兩說。況且聽上頭的意思,不日就要把連夫人的腦袋云雁傳書給北紹的皇帝。既然早晚要死,死之前讓他們兄弟幾個玩玩,也不算白活一遭。

    連翹翹一瞥那四人的眼神,就渾身一凜,幾欲作嘔。她假作不知,笑吟吟地說:“天兒見涼了,軍爺們守在外頭日夜辛勞,妾身心里也過意不去。不如這樣,我熱一壺酒,治幾道小菜,請將軍們吃酒暖身?!?/br>
    這些人哪里是什么將軍,但連翹翹生在明月樓,最懂得男人那點(diǎn)見不得人的心思。一句軍爺,一句將軍,就把四人哄得找不著北,踹開們坐到榻上,倒真以為自家是來喝花酒了。

    連翹翹心若擂鼓,撿了幾份甕子里的咸菜、醉蝦,擺在攢盒上,當(dāng)中放一壺?zé)徇^的桃花釀,頗有幾分樊樓的意思。

    幾個大頭兵哪見過這陣仗,尋常吃花酒都是省吃儉用算著銅板去的暗門子,連翹翹這般溫情小意,他們反而束手束腳,坐直了身子,嘴里也客氣不少。

    連翹翹指尖發(fā)抖,發(fā)根沁出冷汗,她抿嘴一笑,就要為幾人倒酒。

    為首闖進(jìn)來的軍頭,這時卻緊了緊弦,粗疏的眉毛一抖:“夫人家的公子、小姐上哪兒去了?”

    連翹翹心尖猛地一提,嘴角一僵:“孩子鬧覺,哄了半天在里間睡了。將軍們可小點(diǎn)聲,吵醒了可有得鬧呢?!?/br>
    見屋里小孩兒的玩具都在,尿片一片片掛在薰籠上,軍頭放下心,笑道:“原來如此,是我們幾個粗人叨擾了!”

    旁的侍衛(wèi)低聲竊笑,眼珠子像鉆子一樣往連翹翹臉上瞟。連翹翹柔柔一福:“妾身給將軍們倒酒?!闭f罷,就提起酒壺挨個斟酒,她十指流玉,捋起袖口時偶然露出清瘦的腕骨。

    軍頭咽口唾沫,摸上連翹翹手背,像摸到一把羊奶膩?zhàn)?,他呵呵一笑:“夫人先喝?!?/br>
    連翹翹眉毛一蹙,憂心他看出什么,就強(qiáng)自按捺住甩開手的沖動,微笑著喝下其中一杯。

    桃花釀酒勁不大,并不醉人,可連翹翹隱忍著怒氣,硬生生憋出兩靨的紅暈。軍頭和侍衛(wèi)們骨頭都酥了,再顧不得疑心,笑鬧著接過連翹翹斟的酒。

    然而,桃花釀剛一入喉,就像逆流的火焰,竄入五臟六腑。幾個軍漢目眥欲裂,伸手去抓連翹翹,卻被她后撤一步躲開。霎那間,他們的眼角、鼻孔就淌出黑血,想張口呼救,又被涌入喉嚨的污血噎住。

    “你……!”軍頭抓住衣襟,瞪向慢條斯理用銅盆里的水凈手的連翹翹,無力又憤怒地滾下床榻。

    瞧著弱不勝衣,風(fēng)一吹就倒的美人勾了勾唇角,在搖曳的燭光前晃了晃修剪如青蔥般的指甲。

    幾個軍漢徹底沒了呼吸,死前俱是表情猙獰,眼球暴突。連翹翹挨個探過鼻息,整個人就像被抽干了氣力,跌坐在地。

    她把雁凌霄給的□□帶到梁都,沒成想竟在這時派上用場。準(zhǔn)備小菜時,就偷偷將藥粉藏在指甲尖,要下藥就在酒水里浸上一點(diǎn)。夜里燭光昏昏,那幾人又色心上頭,這一出急智堪稱神不知鬼不覺。

    “老天……”連翹翹坐在地上,翻來覆去用衣擺擦手。親手殺人的感覺就像在油鍋里浸了一遍,血rou、骨骼俱變了模樣。

    一炷香就要過去,連翹翹咬緊牙根,搬來被子蓋住幾人頭臉,再打開酒壺,手腕一揚(yáng)全部灑上去。酒香混雜著嘔吐物的酸苦,乍一看就像他們喝多了昏睡而已。

    她披上棉布外袍,扎緊褲腳,挽了個婦人的低髻,就垂首往耳房去。院里有幾個侍衛(wèi)守著,見她出來就笑著問:“夫人可還受用?”

    連翹翹臉皮緊繃,風(fēng)一吹就撕扯似的疼,勉強(qiáng)勾起嘴角:“哥幾個喝多了酒水,又問我要下酒菜,這就去耳房取腌菜來呢?!?/br>
    不待侍衛(wèi)們多想,她推門閃身進(jìn)去,拖來一只衣箱擋在門后,二話不說鉆進(jìn)藏在屏風(fēng)后頭的紅木箱子。

    時間緊迫,連翹翹舉著燭臺,三步并作兩步往石梯下跑,燭淚滴落在虎口,她嘶了一聲,硬生生忍下痛,一下石階就拔足狂奔。燭臺火苗一顫,倏爾熄滅。連翹翹丟開它,不顧一切地往暗道深處跑,冷風(fēng)灌進(jìn)肺腑,大口大口喘氣。前方是無盡的黑暗,但她沒有選擇。她的人生一貫如此,別無選擇,只能向前跑去。

    “娘!”兕子甜脆的一聲喚。

    “娘親,我在這兒!”是犀哥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