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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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缺錢,不缺房子,更不缺身份地位。 我缺的是自由。 我只想和江鋮劃清界限,兩不相干。 接著我把已經(jīng)作廢的合約扔到一邊,拿出和洪正信吃完燒烤后去事務所擬定出來的離婚協(xié)議書,端端正正放在了江鋮面前,然后用指尖,點了點下方簽名處: “那現(xiàn)在就按我定的來,所有財產(chǎn)對半,包括私人投資。清算我會聯(lián)系專人過來負責,總之你忙你的,反正你也不在乎錢,這件事我來搞就行?!?/br> “江鋮,簽字吧?!?/br> 可江鋮沒有動。 他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煩透了他這樣不說話又不動彈的樣子,拿過他桌上的筆塞他手里,然后逼著他握住,筆尖抵在了簽名處。 筆尖落在簽名欄處的橫杠上方,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小墨點,力道不大,落下的痕跡也很淺,可江鋮卻如同碰到了什么guntang的東西一般,整個人猛然起身向后退去。 也不知道為何,就這么一個動作,就仿佛耗掉了江鋮所有的力氣,讓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止不住地急促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他用力地捏著筆,以至于右手指節(jié)都開始泛白。 我卻無心關注他的情緒,只是嘲諷道:“怎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連字都不會寫了嗎?” 江鋮又不說話。 我很不喜歡威脅別人,因為我這個人說到做到:“如果你還想著你的夏恬箐,你就最好把字簽了。我先申明,我現(xiàn)在對你的耐心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如果你今天要是不簽這個字,我不敢保證我會對她做……”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鋮打斷了。 “如果——” 他說了兩個字,又頓?。骸叭绻?,以后我和夏恬箐再沒有任何關聯(lián)……” 他措辭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一個稍微,不那么折損他驕傲的問法,用力挺直脊背,道: “你也一定要離婚嗎?” 第30章 我發(fā)誓,這是我活了近三十年,聽到最讓我震驚的一句話。 大概是因為父母都靠不住,我和江鋮都算早慧的那一類,住過最臟最差的地方,也過過最爛的日子,所以我這輩子會變成什么樣我覺得都可能。 比如少年時代被迫天天打架,甚至已經(jīng)想過,萬一哪天真失手打死了人,或者被人打死,要么就蹲牢房,要么就眼睛一閉去見閻王。 總之,是混亂發(fā)臭的一輩子。 但又因為我和江鋮夠狠,我們硬生生把那些東西扛了過去,把我們自己從沼澤地里拔了出來,穿上了光鮮亮麗的外殼,變成了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而這一路上,依誮遇到過很多讓別人的震驚的事。 比如我從初中的全校倒數(shù)復習一個月中考考進了全省前百,比如江鋮突然愛上夏恬箐,比如我們兩個野路子出家創(chuàng)業(yè)竟然成功了,再比如我們在集團最危險的時候上市,還穩(wěn)住了局面……樁樁件件,哪件不讓人震驚。 可我自己不震驚。 我有時候有種,我并未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不真切感,唯一讓我感到真實的,是我骨骼一點點長開,容貌一點點成熟,身體一點點發(fā)育的日子里,那在我身邊安睡的江鋮。 這一切好像如夢似幻,又理所應當。 但只有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 我當然是知道江鋮需要我,也幻想過江鋮愛我的。但我唯一一個不敢做的夢,是有一天我要走,我如此執(zhí)意地要走,江鋮竟然真的會開口留我。 我不敢做這個夢,一是因為我不敢想,有天我離開江鋮,江鋮一個人怎么辦;二是因為我太清楚我和江鋮能相互纏繞這么久,這里有多少力氣,都是我一個人花的。 我以為我和江鋮走到我執(zhí)意要離開的這一步,他為了夏恬箐低下頭說出“先不離婚了”這種話,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 卻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刻,會出于他自己的意愿留我。 甚至說得出“如果他和夏恬箐再沒有任何關聯(lián)?!?/br> 他甚至叫的是夏恬箐,而不是什么惡心吧啦的甜甜。 他為了一個夏恬箐,打碎了我的骨頭抽干了我的血,把我當成一個予取予求的人偶,現(xiàn)在卻說得出這句話。 而就在兩分鐘前我問他愛不愛我,他如此篤定,親口和我說“這個問題沒意思”,可他卻在我要走的時候,放下他從不肯放下的頭顱,維持著最后一點驕傲讓我別走。 他不愛我,他只是依賴我。 這太好笑了,我根本克制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我笑得直不起腰,肚子里有過生命的那個地方隨著我的大笑瘋狂抽搐起來,我捂著肚子跪坐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撐在地上,才讓我自己沒有趴下去。 江鋮被我嚇到了,上前走了一步又停住:“莊聞,你什么意思!” 他大概很羞愧,對于他難得的低頭,卻換來我瘋狂大笑的這個結果。 因為這一點也不正常,不是他想要的。 “我什么意思?!蔽倚蛄耍痤^看他,扶著旁邊的桌子慢慢站起來:“你說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偏開頭不看我,眼神卻始終不知該落在何處:“你只需要回答我……” “我憑什么回答你?”我打斷他的話,靠在墻上,慢悠悠道:“我的話說得這么清楚了,是你自己聽不懂,還要我怎么說?” 江鋮道:“可你不是因為夏恬箐嗎,現(xiàn)在我說……” “誰跟你說是因為夏恬箐啊?!蔽矣中α耍骸跋奶耋湓谖疫@從來都不重要,非說要有一點她重要的話,那就是——”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用來威脅你,挺好用的?!?/br> 他猛然轉(zhuǎn)頭,盯著我,漂亮的眼睛里寫著憤怒和不甘。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被這雙眼睛蠱惑了。 我抬步,慢慢向他走去。 原來江鋮也會因為我,有這樣的眼神啊。 “你在憤怒什么呢?又在不甘什么呢?”我在距離他半米處停下,看著他的眼睛喃喃自語,不知道這句話是問他,還是問我自己。 但無論是江鋮還是我自己,都沒有給我答案。 大概是我直視他的目光太過灼熱,他有些不適地想要偏開頭去。我在他即將有動作的一瞬間冷聲呵斥他:“江鋮,看著我?!?/br> 江鋮被我嚇得動作一頓,猶豫了片刻,還是偏開了頭。 我被這種明晃晃的反抗激起了無端的暴戾,想也沒想抬手摁住江鋮的脖子,一把將他推到了后面墻壁上:“我要你看著我!” “呃!” 后背砸在墻上發(fā)出敦實的響聲,江鋮一句還沒出口的痛呼被我掐住脖子斷在了喉嚨里,他的喉結在我手掌心中難受地滾動了兩下,最后停在了掌心最中央。 因為被我掐著,他的頭不自覺地向上抬起,他又比我高,只能斜著眼艱難看我。 但他沒有反抗。 “我上一次這么對你是什么時候?”我問。 但其實,這個問題沒要他回答。所以不等他開口,我就自己回答道:“是當年高中畢業(yè),我想要親你的時候。我記得……我就是這么壓著你……” 我的左手停在了他的右肩:“然后摁著你的肩膀……想要吻你?!?/br> 提到了親密的身體接觸,江鋮眼中閃過幾絲意動,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試圖覆在我掐他脖子的右手上。 而后微微低頭,似乎想要吻我。 我毫不猶豫打開了他的手,而后捏著他肩膀的手一用力—— “呃?。。。 ?/br> 右手無力地垂下,冷汗從江鋮的額角滑落下來,他仰起頭,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從瓷白色的皮膚里透出深色來。 “誰想要吻你啊,江鋮?!蔽倚υ捤骸澳阒滥悻F(xiàn)在有多臟嗎?”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右肩上,道:“那天夏恬箐的額頭,就是抵在你這個肩膀上?!?/br> “誰準你讓她靠的,嗯?” “這么一靠,你整個人臟透了。”我聲音有多輕,剛剛的力道就有多重:“這么臟的男人,誰要???” 江鋮因為疼痛呼吸開始急促,真絲睡衣幾乎沒多久就被他后背的冷汗打濕,貼在他的身體上,勾勒出他肌rou分明的曲線。 “我就是從那天開始決定不要你的,只是我還在猶豫,我畢竟愛了你這么久,怎么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可既然你提了離婚,那就不一樣了,這是你自己要求的啊?!?/br> 我慢慢松開了手,江鋮卻還緊靠在墻壁上,疼到?jīng)]有動彈。 但他還是開口說話了。只是因為剛被我掐過脖子,他的嗓子有些沙?。骸澳憔褪且驗檫@個,所以堅持要離婚?” “就是因為這個?”我重復了一遍他說的話,笑道:“怎么,你覺得你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對我十幾年的冷漠和漠視,逼我打掉的孩子,逼我捐的骨髓,都不叫事兒?” “可你從來沒有說過要走?!?/br> 我又被他逗樂了。 真奇怪,怎么我現(xiàn)在這么討厭江鋮,江鋮反而可以把我弄笑。 他太好笑了。 像個小丑。 “那好,那我跟你說清楚。這些話你給我一字一句聽清楚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我已經(jīng)受夠了你對我理所當然的差遣和調(diào)配,無法接受你為了夏恬箐逼我脫胎捐獻骨髓,更沒有可能忍受你曾抱過其他女人——” 江鋮突然激動道:“我沒有抱她我只是手碰到了她的背——” “不重要?!蔽掖驍嗔怂脑挘骸爸匾氖?,我對你沒興趣了,不愛你了。” “我為什么還要浪費我?guī)资甑娜松?,去陪一個讓我提不起勁、我不愛他,而且他還不干凈的男人?” 不干凈三個字讓江鋮眉心直跳,可他張嘴又閉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我走回桌前,拿起協(xié)議書和筆,還貼心地在紙下墊了一本書,放到江鋮的面前:“我話說完了,你該簽字了?!?/br> 其實我知道,很多東西,江鋮不一定懂,但他的身體總是先一步做了。 他早些年雖然不喜歡別人碰他,但那時候更多的,是一種基于糟糕童年而衍生出來的自我防御。 后來他不喜歡別人碰他,是因為他大概隱隱知道了,那是我的底線。